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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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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未秋回来了。
白未秋被驱逐出长安七年,没有人想过他会再回来。
李言宜也这么想。
十年前,李言宜在大明宫见过一次白未秋,只一次。那年白未秋高中探花,先皇于宫中设宴,少年探花郎折花回眸,惊艳了整个长安城。
也惊艳了十二岁的笃义王李言宜,他看到白未秋的时候,如同看到了弦月、清风和春天的早晨。
白未秋和他说过话,也同他和了一句诗。他记得那时白未秋仰头看着月亮,转头微笑,轻轻说了一句“十万春花入梦来”。
那便成了他的春花,他的月亮,他的梦。
那是他不可接近的存在。
因为他看见太子李乾元看着白未秋的眼神,狂热的似乎要灼烧一切。
后来——
李言宜的手微微颤抖,将杯中的清酒洒出了一点。
酒是温热的,天是昏沉沉的,像要下雪的光景。
“郎君。”
跪坐于外廊的婢女素旻挑起门帘,轻声说道:“宁三郎来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我来的正是时候。”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进了内室,大喇喇地往李言宜面前一坐。
李言宜取过另外一只杯子,为宁行之斟了一杯酒。宁行之将淡青色的杯盏送到唇边,闭目轻嗅,赞道:“你这里的东西,没有不好的。”
“再好也好不过大明宫里的东西。”宁行之闻言一惊,还未说话,李言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吩咐素旻将门帘打开。
新鲜凛冽的空气猛然灌入,李言宜闭上了眼睛。宁行之看着对面的李言宜,李言宜此时只穿着月白常服,浅褐色的衣带随意散着,说不出的风流不羁。
只是,宁行之打了一个寒颤,脱口问道:“你不冷么?”
“冷?”李言宜转头看他:“你自小也是练武之人,会冷么?”
宁行之哈哈大笑,又饮尽一杯酒:“喝着酒就更不会冷了。”他往自己的杯子里重新添满了酒,说:“王爷,在下是来跟你道别的。”李言宜眼望着别处,显得心不在焉:“我知道,你掌管京城十万禁军已久,算起来,是该调你出京了。这个你当早有心理准备。”
“哈。”宁行之摆摆手,显得浑不在意,他探身取过李言宜手边的书卷:“你又在看什么?”书卷纸张泛黄,像是上了些年头。
“一曲风流足荐酒,何妨酒淡似清秋。”宁行之猛然抬头看着李言宜:“这是……”李言宜从他手里拿过,神色未改:“这是白未秋的诗集。”
白未秋是长安的禁忌。
李言宜第二次见到白未秋是在十年后。
白未秋的父亲白桓去世,白未秋在挂着招魂幡的白家门口跪了三天,无人敢让他进门。
对白家来说,已无白未秋此人。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亦无人敢上前。不过大家心中明镜一般,此人便是被驱逐出长安七年的白未秋。白未秋对此毫不在意。
“白郎君。”李言宜扶白未秋起身的时候,白未秋倨傲地拂开他的手。白未秋的面色看起来是一种奇异的苍白,李言宜如同见到了苍兰、远山和秋天的晚烟。
他说:“你认错人了,我不姓白。”
他是被驱逐出白家的罪人,不配再拥有家族的姓氏。
“如此。”李言宜闻言退了几步,向他行了一礼:“敢问郎君高姓大名?”
“我姓甚名谁与你何干?”
“在下李言宜,曾经和郎君有过一面之缘,对郎君十分仰慕。”
白未秋闻言皱起了眉毛,很不耐烦的样子。李言宜轻声说:“郎君可还记得‘十万春花入梦来’?”他斜眼打量了李言宜,眼角洇出韵情,微微动容:“是你。”他带着一点茫然的疑惑,点点头:“你长大了……”他自嘲道:“不要和我说的太多。”他的声音飘忽而轻慢,像是穿透了漫长的时光:“王爷,别给自己惹麻烦。”
李言宜还要说什么,白未秋已不再理会,径直往前走去。他跪的太久,膝盖僵直,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他走之后,雪突然就降下了。
白未秋只着一袭青衫,被风吹动,广袖鼓卷,衣带飘飞,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是雪中盛开的一株孤凄的菡萏。
他去的方向是大明宫。
李言宜一念及此,暗自将拢在袖中的手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