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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流 ...

  •   安国侯楚归鸿的府邸就设在皇城的北郊,虽说是府邸,其实也不过是个比寻常人家宽敞一些的一间庭院,院里随意的几丛花草,不见得名贵却也显出主人的几分安然闲适的心情。
      一身玄色长袍的夕景华一改小楼中的弱不禁风,此时一见竟是透出些许凌厉傲然的风姿,连眼神都跟着冷峻起来。院里的人一见是夕景华,忙着将他请进屋里。夕景华认得这些人是楚归鸿的旧部,现在都换上了平民的衣服,日日晨兴夜寐活得却也自在。只是不知这屋的主人可是也习惯了这种生活?
      “小侯爷……”
      夕景华推门而入,屋里帘布遮住了四周的窗户,透出丝丝缕缕的光线来,屋里的暗处点着一盏灯,灯影下的人略略抬起头,正好看见夕景华站在门口笑而不语,那人便从座上站起,缓步走向他,“怎么在宫里待不住了,想出来透口气?”
      那人自暗处慢慢走近,青衫委地,黑发如墨,似是比夕景华还文弱几分,笑容里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神采,似是淡泊宁静的归人,但眉宇间透露出的神色又隐隐有些不甘寂寞。夕景华牵住他的手走到屋里的竹椅上坐下,抚开他肩上的碎发道,“让他逼得紧了,不知你好不好,趁着他宫里乱成一团,我也乐得清闲便出来看看。”
      “只是如此?”
      楚归鸿的眼眉微微挑起,做出一个极轻佻的表情,他伸出秀气的手指轻轻勾起夕景华的下颚,悠然道,“景华,本王与你同来大鹓,可不是要留在这里种田养花的。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他说到这最后一句,眼神凛然一动,流光百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意森森的杀气。夕景华望着他这般神情,也不慌张,只是淡淡笑道,“小侯爷等不及了么?西梁经此一战,元气大伤,现在动手无疑是好时机,可是……”
      “可是什么?”
      “我还没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夕景华说着,推开楚归鸿紧贴着他的身体,站直身体走了几步,才有开口,“我们可是说好的,西梁是你的,可是凤玉吟,是我的。”
      他的话说到此处,楚归鸿却禁不住笑了出来,他一只手臂撑着竹椅笑得如花枝乱颤,夕景华看惯了他这轻浮的样子,也不以介怀,楚归鸿好不容易止下笑,喘着气仰面在椅上坐下,目光在夕景华身上逡巡了一阵,“没想到你堂堂鬼门的宗主,竟会对凤玉吟念念不忘,难道是欠下什么相思债?莫非是他……”
      楚归鸿说着那眼神就直往夕景华的玄色的衣袍里瞟,夕景华暗道这小鬼又胡思乱想,还不知在心里又想着什么不堪的事情。见他的眼神愈发露骨,纵使是夕景华这般淡然之人也有些受不住了。他一挥衣袖,背向走到一边,轻轻咳可一声稳住心神,这才强迫了自己别再去向昨夜里凤玉吟拥住自己时那衣袂间淡淡的香气,
      就像是偶然间碰落了一树的春花,坠入水中扰乱一池碧波,他以为这颗心不会再为谁而动,偏偏相隔十年,再相见时,他仍是免不了为这个心驰神摇,
      “今日早上把你的私印送来的云将军似是对你也有些意思,此人是凤玉吟身边的股肱之臣,若能收为己用固然是好,不过这种人……”楚归鸿见夕景华神色飘忽若有所思,猜想他又是想到了凤玉吟的事情,心里不觉思量如夕景华这般难测之人,倘若他日能以凤玉吟加以牵制,倒是一桩美事。只不过也不知他究竟为何对那大鹓国的帝王如此执着。
      “这一点你无须担心,云日慕与大鹓皇室有些宿怨,况且凤玉吟也非简单之人,他们二人之间其实早已貌合神离。这期间只需小小的手段便能让云日慕对我们死心塌地。”
      说到这个在沙场上技冠群雄的飞将军,夕景华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诈,楚归鸿见他如此自信满满知道此事不必多虑,他低头思索了一阵,又开口道,“那你今日为何冒险前来?宫里都打点好了么?”
      夕景华踱步至窗边,窗外绿柳随风,桃红映日,他随手捻起一瓣落花,沉声道,“再过几日宫里定是天翻地覆,我怕你耐不住性子提早出手,坏了全盘计划。最近你呆在小院里切勿四处走动,引人注意。云家的人也许会来故意找你的麻烦,届时你只管忍着,万不可与他们起任何争执。”
      “哦?”
      楚归鸿这一听来了兴致,还想追问下去却看见夕景华已依在窗边合上了眼,屋外的大好春光透过竹帘落在他姣好如女子的面孔上,一时间竟叫人移不开眼。
      他的胸中忽而掠起一阵说不出的名为嫉妒的躁动。
      那个能将夕景华的心紧紧抓在手里的人,那个身处于大鹓皇宫里傲笑群雄的男人,到底与夕景华有着怎样的渊源……

      早春的夜间有些凉风,春寒料峭,杯池怀碧,凤玉吟负手在凝碧宫的院外停了一停,这凝碧宫的主子正是凤玉吟已故的生母,她是爱花之人,每年春日一到必是满园馨香,凤玉吟每有烦心之事定会到这凝碧宫中小憩。
      今日在早朝上刚颁下一道圣旨,着命四皇叔凤怀璧彻查御书房失火一案。他下的这个决定无疑是兵行险招,凤玉吟很清楚这四皇叔是个何等人物,当年自己登基之时多蒙他辅佐相助,如此说来这四皇叔可以说是平定朝政的功臣,然而先皇在遗诏中却明示凤玉吟一旦亲政,必要首先架空四皇叔在朝中的势力,随后再一步步将凤怀璧迁离帝都,永不再用。
      为人君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凤玉吟深知先皇是万不得已才走得这一招,实在是凤怀璧此人确为不世之才,当年若非先皇年长他几岁,大鹓皇室又有长子继位的传统,恐怕今日坐在这皇位之上的人,就不是他凤玉吟了。
      当初这位德容出众的皇叔不吝援手助他平乱在凤玉吟亲政之后就一直赋闲在家,虽说仍是享受这皇室供奉,但对于这样一个一生戎马崆峒的人而言,这与软禁又有何异?
      自凤玉吟征战西梁归来之后就着手削藩推恩之事,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但凤玉吟也觉察到这些众口一致的反对声下,各藩王侯爷其实各怀鬼胎。凤玉吟自幼长在宫中看透了这些虚与委蛇,对这些表面顺服的长辈倒也并不担心,反而是这个一直不置一词的四皇叔令他最为不安。
      所以最后他将这查案一事交到了凤怀璧的手上,一来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异心,二来也是不愿他与各位皇叔走得太近。
      “皇上……皇上……”
      凤玉吟正想着朝堂上的事一阵心烦意乱,身后突然传来的内侍尖细的嗓音瞬时大乱了他的思绪。凤玉吟正冷着脸要发怒,那小太监膝盖一软吓得面无人色地跪倒在地上,手上还捧着各宫主子侍寝的牌子。凤玉吟此刻哪有心情去宠幸宫中的美人,可转念一想,昨夜里就传兰妃卧榻不起,自己实该去看看才是。思及此处,凤玉吟便在拣起兰妃递到内侍的手上,“今夜朕就去兰妃宫里,其他宫里的人都歇下吧。”
      小太监得了命,慌慌张张地从凤玉吟身边逃开,见他这般神色,凤玉吟也不禁苦笑,莫非自己是恶鬼不成,居然怕成这样。
      沁兰宫里的这个兰妃是朝中新贵云家最小的女儿,当初入宫时才不过舞象之年,生得娴雅悠静,深得先皇喜爱。凤玉吟也看重她知晓进退,是个稳重知趣的女子便娶了她做妃子,借此也能与云家结成姻亲,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
      凤玉吟走到沁兰宫的时候,内侍们正伺候兰妃用药,那病得清瘦苍白的兰妃一见圣上亲临,惊得几乎从床榻上摔了下来。凤玉吟一看她病得这样沉重,心里不禁一阵心疼,忙亲自把她扶上了床。这两人虽说是夫妻,可凤玉吟生性冷淡,两人除了行房时有些接触,其余的时间里凤玉吟几乎从不碰她。而今她病得沉重却得了凤玉吟一番温存,着实让她又惊又喜。
      “既然爱妃身体抱恙,这些俗礼就免了罢,”靠在凤玉吟怀中柔弱无骨的女子小心地用余光偷看着这个俊美英气的帝王,心如鹿撞般不知如何是好。这向来冷面的男人何曾给过她些许的温柔,她原以为这一生待在宫中能得他几度回首已是万幸,其他的岂敢奢求。没想到今日见到他如此关怀备至的神色竟是禁不住又动起心来。
      凤玉吟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按部就班地端过药来喂她。兰妃一阵心神恍惚,病得几乎透明的面颊上微微泛出一丝绯红,一双眼波里漾漾地荡起一层微澜,连先前的倦色都一并退了下去。凤玉吟看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赶忙叫来太医为她把脉,兰妃自是舍不得松开凤玉吟的手,可碍于脸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抽身离开。心想这一夜定要将他连人带心一起留下,
      正思索间,太医已在床边坐定,兰妃抬眼一看顿觉眼熟,再仔细一想,原来那太医未进宫之前是云府上的食客。兰妃看他号着脉许久不语,随后又面色沉重地对凤玉吟道,“娘娘天生体弱,这风寒入骨来势汹汹,娘娘身娇体贵受不住猛药,恐怕只能以汤食慢慢加以调理,”
      兰妃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了然,匆匆向那太医看了一眼,果然那人也正定定地望着她。两人以为瞒得巧妙却不知道站在一边的凤玉吟早已瞧出其中端倪,
      这后宫之中妃子争宠的手段他瞧得多了,云家人想借着兰妃的病把他拖住岂非愚蠢。不过既然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自己又岂能叫败他们的兴致。
      凤玉吟先前来时还对兰妃心存着几分愧疚,现在看见她当着自己的面耍手段,越发地对她嫌恶起来。不过既然是做戏,怎有做一半的道理。凤玉吟顺着太医的话对下人们吩咐了几句便让人退下,抱着兰妃宽衣欲睡。
      此时两人只隔着单衣,昏沉的烛火之下,凤玉吟的面孔愈发柔和起来,她心里盼着凤玉吟能碰她,可恨这身体尚在病中,不然……
      “皇上……皇上,”寝宫内正是一片死寂,宫外蓦地有灯火闪过,随后便是推攘吵闹的声音,凤玉吟已有些困意,被这声音一吵,不由地怒火中烧,一把推到窗边的烛台,喝道,“谁在外面吵闹!”
      宫外的人听到他这一声怒斥,嚷得更凶了,兰妃看凤玉吟面色阴冷得可怕,忙着劝他,凤玉吟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披上长袍走到床下,一脚踹开寝宫的门。那跪在等下的宫女见着他神色凄厉地扑过来,高呼道,“陛下去看看夕公子吧,今夜不知怎地突然就病了,奴婢去了太医院,都说没有陛下的旨意不能出诊,奴婢担心夕公子熬不过去,这才……这才……”
      “胡闹!皇上想去看谁岂是由得你这下人做主的?!还不滚下去!”
      兰妃平日里待人温文有礼,就是对下人也极少架子,但今日她好不容易盼来了凤玉吟,谁知这奴才又来多事,一时情急才口不择言。凤玉吟轻轻看了一眼被侍卫按在地上神色仓皇的宫女,
      他的脸色冷得没有温度,看得兰妃也一阵心惊。
      过了许久,凤玉吟才转身对兰妃道,“也罢,朕就先去瞧瞧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病了,”
      他这一句话,似是故意说给兰妃听得。尤其是那‘真的’二字,听得兰妃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凤玉吟冷冷一笑,头也不会地随着那宫女大步离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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