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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变故四 ...

  •   四
      堂屋里的大娘搂着猫,人在颤,唇齿在抖,俩佣人扒着窗往里窥探,一瞥冷冽的眼神刮过来,吓的俩人往下一蹲,跌爬着往外跑,樊家的佣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如临大敌。
      大娘喘着气,神经质的盯着窗格不动,胸口起伏沟壑难平,她原谅了君儿的孩子气,谁让自己从小娇惯了她,可她跪在灵堂怎么劝也不起来,为了亲娘,打压她大娘的威仪,要存心跟她对着干了?掌控了香君,才能掌控这个家的一切,她原本也该在灵堂守着,但她哪里忍得了那女人和香君齐齐跪着,那小丫头死心踏地的护着她那个妈,让她锥心泣血。
      不错,当初夺养香君原是对吴氏夺夫之恨的报复,但是,养着养着这丫头机灵乖巧,带给她无穷的乐趣,她闲置了许多年的精力和爱都在她身上得到了安放,她无法无天的宠她不如说是在讨好她,她要拉拢她在她的阵形里,这样她就不是一个人的孤单,她把她宠得胆大率性,她骄纵出来的翻版对付到她自己头上来了,她习惯了对她百依百顺,香君的对抗让她无措受伤,她恨自己养了个白眼狼,恨到咬牙切齿想捏碎一切,那手不由自主,铁爪似地紧紧收拢,痛的那猫“喵”地一声厉叫,大娘惊醒了,猫来不及用嘶裂的尖牙来威胁主人,已被她使力抛落在地,又是一声惨叫,可怜的猫一个踉跄,连回头都不敢,屈辱的往角落里窜,大娘眼里有了一丝光亮,那凄离的目光渐渐转变成了坚定的冷酷,直到候管家推开幽暗的门,一片煞白,冲淡了她的寒光闪闪。
      候管家风尘仆仆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下人们已在他耳边叽叽呱呱,添油加醋的报告了个清楚,家里风波迭起,难怪人心惶惶,他没有去灵堂,直接来到了堂屋客厅。
      堂屋的大娘看上去很平静,静的候管家不敢确认,老爷这根顶梁柱倒塌,这个一直在暗流涌动的大娘越是平静,下面的漩涡就越深,世故的候管家是不会也不便多问的,他只是个当差的:老爷平常不太结交权贵,所以,没有人站出来讨个说法,这年头误杀的事情不算少,打官司也打不出名堂,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报上说是误杀,算是还了老爷的清白,老爷的寿材已停在花园,回老家的船只已安排妥当,只等太太吩咐,让老爷尽早落土为安。
      大娘空洞的看着门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去学校请个假,君儿会在老家待上一阵”候管家看到了那漩涡边缘的水流正在往一个方向转。
      “还有,这宅院尽快脱手。”
      “脱手?那我们回来住哪?”
      “住哪也没这地方晦气。”
      大娘空洞的眼神在收拢,转而目光凄凉,泪水大颗的一串串往下掉,掉的候管家皱紧的眉头又强行打开,那布满沧桑委屈的脸也不得不给她些同情,可是,大娘要同情兑现直接的支持。
      “从今以后君儿就一个娘,那就是我,她是樊家的根,那女人能克死丈夫,我不能等着她再来克我,她以后要是仗着君儿鸠占鹊巢,那我的活路呢?”
      候管家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二太太不会的。”
      “君儿会。”
      “那太太不怕小姐闹起来?”
      “小孩子家闹过一阵也就一阵,我对付一个总比对付两个强,她不念我养育之恩也得念樊家的家业,为她好总是明白的。”
      “小姐的脾气可是随您的,她只听……”
      何管家只提了个醒,大娘已两眼充血,后面的话不说也明白,君儿只听亲娘的,亲娘在,大娘就无法逾越她的地位,大娘看着何管家,意思分明在眼里,我要完全取代亲娘的地位,接下来,去做你该做的。
      候管家做了两难人,他忠厚本分了一辈子,俩太太水火不溶,老爷都没办法调停,何况他一个下人,但是二太太如果这么被驱逐家门,他又怎么对得起老爷?但是不走,二太太能有太平日子过吗?唉!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千古不变,他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包袱,那是他偷偷帮二太太收拾的一点细软。

      吴氏已木然的坐了半天,何管家摸了一把眼泪,死一样的沉寂。她来不及悲怆丈夫的离世,她更来不及思量自己未卜的归宿。君儿……
      “二太太放心,只要老何在一天,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母女团聚”。
      吴氏眼里有了一丝知觉,随即又暗淡下去。
      君儿睡了么?
      二太太,她应该睡了,我答应守着你,她才去睡的。
      她怔麻的点点头,眼里的泪水已挂在嘴角,她连擦的知觉也没有,她想到女儿还是有个好归宿,她也有了一丝安慰,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深情的看樊志诚。
      “就是不能再送志诚一程了”她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志诚,怪我褔浅,命该如此,但老天不该连累你呀……”
      吴氏终于张大了嘴,有了哭的冲动,但她只能抽动着下巴,那是一种无声的痛嚎,悲鸣,何管家看着身心憔悴的二太太如风中弱柳,他扑通跪下:老爷!二太太离开家才能活的安生些,老何无能,只能委屈二太太。
      吴氏往后退,凄绝地和樊老爷笑嘻嘻的容颜对视着,她扶住门框,纵有千般不舍,她不得不走。
      “让我看一眼君儿吧。”
      何管家陪着吴氏站在香君的房间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没有声音,他转动了一下把手,门被锁死了,只听得里面一声猫叫,吴氏叹了一口气,低头要走,何管家还想敲门,被吴氏制止了,这样也好,省得放不下。
      漆黑的樊家大门口,吴氏出门,茫然四顾,戴乌毡帽的车夫匆匆小跑而来,何管家拿着包袱从里面赶出来。
      “我把你房里的细软收拾了一下,回老家可以打发一阵,有时间老何一定会去看您,给您安排回来,二太太,我……”吴氏摇摇头不让他说下去,接过包袱,感激的看了一眼何管家。只点点头就上了车。
      何管家说:“阿顺,把二太太送往码头”阿顺连忙答应:“哎,我知道”何管家心头动了一下,来不及细想,车夫已拉起车来急步远跑。

      船慢慢驶离了码头,吴氏凄凄的站在船头,汽笛声和着突突的机械声,岸上灯火阑珊,吴氏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君儿,只有我走了,才不会为难你跟大娘作对,她是真心疼你的,妈妈舍不得你也要为你将来考虑。
      吴氏远远看着灯火,那灯火在她眼里是丈夫的灵堂,熟睡的女儿,她们在召唤她,又在抛弃她,她茫然四顾,感觉自己在旷野里孤立无助,她踉跄了一下,脚下腾云驾雾般的虚软,她的世界已土崩瓦解,心中盘旋着的是满满的绝望,丈夫死离,生还要别亲生女儿:没有了,都离开了,志诚、君儿,娘……。
      吴氏呢呢喃喃,摇摇晃晃的往船边挪去。
      “你还有我”
      吴氏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不断翻起的浪花,浪花无尽的白,一如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在做梦么?船明明在移动,她终于感觉到了身体的知觉,她低头往下看,腰上是被搂着的一双手,她又感知到了背后熟悉的温度,她难以置信地,缓缓地回过头来,香君泪眼闪闪的看着她,悲喜难言,吴氏两眼一黑,瘫了下来。

      清晨,何管家被一群佣人吵醒,他扣着衣襟站在窗台下,香君的窗户到地上,悬挂着一条床单撕缠出来的绳子,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干嚎,绝望而凄凉,何管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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