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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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成身体恢复速度超乎曼拔师徒的预测，大概只有用国主“像蟑螂一样”的比喻才能解释得通。等他双手能活动了，王泰见了很是高兴：“将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吧。”
“嗯？”
“给我梳头。”
“……嘿！你这人啊。”
王泰不理他的抗议，背过身往他旁边一坐。艾成拆散他挽得马马虎虎的发髻，忽然停下了手里的梳子。黑发里的几缕银丝格外刺眼，他以前从未在王泰的头上见过有白发。
“怎么了？”王泰随口问道。
“你的头发……”
“哎？”
“有白的了。”
“我都不知道……”王泰喃喃地说，却也没转过身来。
艾成丢下梳子，从背后搂住他：“前些日子还没有。这些天把你累着了？”
“或许……是等你醒来那天晚上长出来的吧。”
艾成抱他抱得更紧，还嫌不够一样揉进怀里。王泰手指扣着他的手指：“要是你……我……那样算不算白头偕老？”
“我要真的。”艾成贴着他的脸。
“干嘛说话像个小孩。”
“我就这样。”
王泰轻轻挣了挣：“一会儿要去面见陛下……”
“不管他。”
“金禅国看来国祚堪忧呀。”
“我可是为国捐躯，不给点福利吗？”
“你现在是阻挠国是。”
“赶紧亡国吧，你就清闲了。”
“斩草除根的好主意啊，将军。”
等艾成梳好头发，王泰却没急着走。他看艾成愁眉苦脸地喝着汤药，倾身过来亲他一下才起身。他动作和语气很轻柔。
“你好好休息吧，我亡国去了。”
纯如这些日子每天都来探视将军，王泰不在时，她就多陪他一阵，闲聊一些外头的杂事。艾成听她说起，金禅国居民很多已经迁居，陪她同住的两个女伴也要跟家人迁走。艾成见她神情淡淡的，似乎并不怎么难过，就问她是不是平日和她们谈不来。纯如愣了愣，明白了将军的意思，摇摇头道：“走就走吧。早晚会分开，伤心也没有用。”
艾成点点头：“我懂我懂。”而后一笑。纯如皱起眉头道：“你笑我是吧？”
“没有，我是想起大秦有个人，他总爱说我懂我懂。”
纯如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艾成拍了拍她的头。
“以前我在洛阳，跟你差不多大。每天一睁眼，想的就是怎么填饱肚子。有只野猫，总是蹭我腿要吃的。”
“你给它了吗？”
“嗯。我一边喂它，一边说，你别跟着我啦。”
“给都给了，干吗说小气话？”
“因为怕分开时伤心吧。”
纯如偏头想了想：“你是说，我对伙伴就像你对野猫一样？”
“我是说，你跟那时候的我不一样。你不是孤单一个人，也不是有今天没明天地混日子。高兴就笑，难受就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纯如不假思索：“我想做画师。”
“我知道哇。”
“我还想出家。”
“啊？”
“我再也不想成亲了。”
“噢。”
“真的可以吗？”
“嗯。”
“那等我给义父养老送终后，我就去寺院修行。”
“为啥要等……那时候？”
“我要报恩嘛，你这个人！”
“哎呀不用不用！我们……他不图你这个！再说他——”
艾成猛然间咳嗽起来，硬生生压下去一句“他还有我呢”。纯如听他大包大揽说了半句话，也没追究下文，笑道：“你们俩啊，都是怪人。”
“直接说好人不就得啦，小丫头。”
“你该吃饭了，我给你端。”
“又是粥？！不要不要，拿走拿走。”
“这粥好，加了山药，还有你从大秦带回来的那个——冰片师兄说那是韭菜籽，补元阳。”
“……我能不喝吗？”
“必须喝。”
艾成眼珠一转：“丫头，你出去跟他们说一声，我晚上想洗个澡。”
纯如盯着他手里的碗，嘴里应着：“哦，要我帮忙吗？”
“男女有别！你岁数小也不行！”
“国主说了，等量齐观，当有平等心。他还举例说看你和看蟑螂不应有差别。”
“别听他瞎扯。我让你义父帮忙。”
“他？不都是你帮他吗？”
“……”
纯如催促他：“快喝。我看你喝完了再走。”
艾成觉得这孩子真不简单。
这天晚上王泰迟迟没回来。艾成一个人等得无聊，在屋里咬着牙练习走路。
这些天他经常偷偷练，有一回让舜若看见，下次他就拎了根拐杖给将军。将军掂了掂：“嚯，好木头！够分量。”舜若一脸自豪：“那还用说，这是我小姑姑成亲时揍敏而的棍子改的。”将军每次拄拐时的心情都挺微妙。
走了几个来回，今天腿脚似乎又灵便了些，艾成不免有些得意。眼看着挪到了床边，他一疏神，先松了拐杖，手待要扶时身体瞬间失了平衡，向后栽倒下去，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地上，眼前登时黑了片刻，腿也疼得他直抽气。
王泰恰好此时进来。艾成深感耻辱地用手挡着眼睛，先声夺人地宣称：“我乐意躺地上！他们炕烧得太热……”
王泰没做声，附身去搀他。艾成一手撑着地，另一手环着他肩膀，好歹支了起来，这才抬眼看王泰。王泰没有取笑他的意思。——他眼睛里就没有笑意，显得格外沉静。
“……亡国累着了？”
“还好啦。”
“我说陛下小哥那得忙到啥时候？我看国民也走的差不多了，死人也埋了，活人钱也给了。差不多得了呗，还老让你干活。”
“金禅国也不是只剩下我一个臣子呀。”
王泰衣服带着外面的寒气，还有些微苦的香味，艾成闻着觉得挺熟悉，可暂时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你有心事？”
“没有啊。”
“我看了你半天，你都不看我。我从前随便笑笑，姑娘们就……”
王泰听他东拉西扯，微笑道：“是谁说不吹嘘风流史？”
“嘿，我是头一眼就这么招人喜欢。”
“可惜啊，将军，我都忘了头一次看见你是什么样子了。”
“那还是在建康，你喝多了嘛。”
“那你告诉我吧，第一次见到我是怎样的？”
“我看你躺在花树下，以为你是什么妖精。还琢磨平时也不烧香，念佛号管不管用呢。你干嘛问这个？”
“没什么……”
艾成还要再问，寺里沙弥来报说水已经备好。艾成低声笑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洗啊？”王泰瞥他一眼：“你啊，慢慢泡着吧，我去另一屋洗。”
“你是不是想糊弄过去？一会儿我要检查的。”
王泰少有地没回嘴。他把外袍脱下，随手一撂。艾成又闻到那苦涩的寒香，猛然间想了起来。那是冷天烧草木留下的味道。至于这味道是什么来头……
王泰已经出门去了。
艾成想，明天得拄拐去面面那个圣上。
次日王泰照例早朝，艾成待他走了，自顾自一步步挪出屋子。外面阳光有些刺眼，风刮得很劲，但不似他受伤时那般凛冽，带着一股蓬蓬勃勃的土腥味。那是大地回暖的征兆。
他冲着天空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随后问寺僧：“陛下小——呃，他人呢？”
“回将军，陛下在至高金殿——”
“啥！”艾成绝望地看了看腿。
“——打坐，这会儿应该下来了吧。”
“……那样最好！”
幸亏国主人已在佛堂。艾成不等通报的人出来，就摇摇晃晃进去了，国主正在佛像前站着，拧着眉头，脸色一如既往地凶恶。
“这些日子不见，陛下小哥脾气还这么大？”
国主从苦苦思索中回过神来，天音怒斥道：“少废话！”
“我走的慢，到了你这儿都赶上午饭了。有吃的不。”
“没有！”
艾成四下里寻找王泰的身影，发觉内史正在帘幕后的书案上写着什么，听到他来也没停笔：“你们在研究啥？”
“说了你也不懂。”
“还是那套秘术吧？”
国主阴沉沉地瞪他。艾成挺了挺胸：“墙也不是白刮的。”
“差点忘了这还有个知情者，朕该灭口。”
“我可不认识你们背的那玩意儿。……等等，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知道乌哭的下场吗？依靠咒语强大自己，其实是饮鸩止渴。”
“你的意思是要灭了这门手艺？”艾成找个墩子坐下来，揉着伤腿。
“朕没赐座，你好大胆子！”
“哎呀干吗这么小气……”
艾成还要插科打诨，王泰挑开帘幕出来，对艾成也不招呼，直截就问：“你怎么来了？”
“想念陛下呗。”
仁君丝毫没感动：“滚！”
王泰转向国主：“陛下，当务之急是从你和我——最后的两个秘术知情者这里斩断……”
艾成忘了腿疼，蹭一下站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与陛下商议，事到如今唯有彼此做法洗去记忆。毕竟现在秘术只在陛下心中……当然我也似是而非地记得一些。”
“怪不得是那个味道……你昨天回营地烧那些抄本去了吧？——哎，等等，怎么确定洗去的是咒语的记忆？”
“试了很多，大约有一条咒法可用。”
“大约？”
“谁也不能确定啊。”
“那会有什么后果？”
王泰容色平静：“不好说。”
“喂！要是错了怎么办？……虽然陛下脑袋里没啥东西……”
国主抄起他放在一边的拐杖，艾成见状单腿站了起来跳开两步，好在国主只是把那根棍子扔在他身上：“你这蠢货赶紧滚回去！”
“真不管饭啊？”
王泰道：“我回去再跟你说吧。”艾成这才捡了拐杖，挪步走了。
等将军身影消失，国主忽然说道：“你若有顾虑……我就自己来。你自求多福就是。”
“陛下不怕留下我一个人祸乱天下？”
“哼，别太看得起自己了。师尊当年不勉强我，我也不勉强你。”
“您真的不适合当国君啊。”
“这话你一开始就说过了。”
“臣，甘愿追随这样没成算的主君。”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内史微笑起来。
“此番若是成功，天下不敢说，西域局势也要变了。本质上我也是个赌徒吧，陛下。”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 4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