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八章 愈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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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沿着墙壁前进。
目所能及的尽是黑暗。
没有人在这里。这是意识的最底层，比躯体的本能更深的底层，灵魂与躯壳的链接点，没有思想、没有意志、没有记忆，只是一片虚无的水纹，像混沌未开，世界还在孕育。
他闭着眼，那道墙壁就是指路的线，他要取代那个现在存在的灵魂，掌控这具躯壳。
然后呢？
黑暗中隐约有声音问他。
这具躯体已经变成一堆血肉，靠着世人的狂想与欲||望存在，占据了这具躯体，你会变成什么？你想保护的人还会接受你么？
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他就能看到我，他将我从他的灵魂中分离出来，我们是同一个灵魂的两面，他为何不接受我？黄泉反问，我是什么都好，人也好鬼也好一团肉也好，他不会离开我，因为他无法失去我。
可万一他不接受呢？万一他面对一团怪物退缩了，甚或是想把你当成实验品呢？那个声音桀桀笑着，你拼尽全力保护他，但他真的在意吗？他需要吗，他会感激吗，他会理解吗？
黄泉沿着黑暗继续向前。
那个声音在他心里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什么能抵抗欲||望聚集体的话语呢？
有所求必有所失，只要有“想要的东西”，无论那东西是生命或是别人的生命，就不可能战胜愿望本身。
除非不想要任何东西，不去思考，拒绝理解，只是一直向前，不知道自己前方有什么，有什么都无所谓，只是走——在他踏入这片黑暗时，他就已经将思维和躯体分开，陷入近乎沉睡的状态，他不需要任何东西，不介意死亡也不介意存活、不介意听到什么也不介意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向前，维持这个动作，直到有外力来改变他。
就像一块没有思维、随着惯性向前的石头。
只有连生命都没有的东西才会毫无所求。
他瞳孔里空茫一片，行尸般向前慢慢移动，直到前方出现一片虚幻的光，分不出颜色，只知道它凝出一片边界不清的区域，而他直走进那区域里。
——那一瞬间，一切都改变了。
血肉破碎、骨骼分离、躯壳重铸——像是被巨大的机械碾碎又拼接的痛从他灵魂中蔓延开，击打着他的思维，他眼前闪烁着无数无法抓住的幻景，纷乱的爬行动物或是飞行的巨大阴影；接着他发现自己能看到的东西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他看到无数的丝线在延伸，颜色完全一致；他听到无数的声音在嘶吼，诉说着他们的渴求；他清晰地感觉到原君在不远处与冰泪殇相对而立，女孩的声音尖锐到刺耳，“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做什么……”原君的声音只能用虚弱形容，“是你，是你杀了他。”
冰泪殇的手指动了动。
他们之间那个正消散为一片模糊的光点的人，是迪诺·夏尔那。
很快黄泉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了：不知是死亡或别的什么，“这个世界”不再有他的存在，冰泪殇将脸埋在手里，低声啜泣着跪下身，原君怜悯地注视她，“这并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过他会攻击你。”
“不，”冰泪殇的声音里带着蛇吐信一样的气音，“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知道——”
“那他会去哪呢？”冰泪殇抬起头，笑容近乎扭曲，“会去我的世界吗？会去——现在写作‘这个世界’的，那个‘神’的世界么？”
原君一时无法回答。冰泪殇的笑越发扭曲和尖锐，她忽然抬手从虚空中拉出一把匕首——这是她的思维之中，她能做到几乎任何事——她盯着他，将利刃穿透自己的胸膛，疯狂地左右划动，“你们完了。我是主角、我是这个故事的线索。我是重要的人物——我死了，一切结束了，或是即将结束了。”
她的身形随着鲜血的涌出溃散为和刚才几乎一样的光点，那些光点也消失在黄泉的感觉中，世界一片喧嚣，唯有那一幕平静得令人心颤：脆弱的光点熄灭，那个让他们费尽心思的女孩和营造这一切的男人都消失在这个世界，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他们的愿望是否达成。
他只是忽然觉得疲惫，周围有无数的声音在倾诉，有无数个人在叫嚷，他眼前一片昏黑，分不出任何东西，灵魂陷入没有温度的沉眠，声音离他远去，他失去意识的同时，听到模糊的呼喊。
科里森偏头看着遥远的地平线。
他毁灭了巨人族，却还是成功地说服黑鹭和白鹭与他一起——因为除了来时的船只，他们都没有别的离开的方式。黑鹭看起来很想找个机会把他扔下去，但白鹭阻止了自己的弟弟，他们三个人相对沉默着，谁都不想搭理谁。
科里森曲起食指按着自己的心口。
有点……不安。
很奇怪的感觉，心里忽然一跳，灵魂中有一种危机感，他望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他不知道黄泉在哪，也不知道怎样去帮助他，但那种感觉是清晰的：黄泉有危险，危及生命的那种。
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他甚至闭了眼去享受海风吹拂，他不担心，因为黄泉答应过，他会回来。
他永远不会质疑黄泉说过的话，他无条件信任对方，所以他看了一眼那两个实际上被尼科尔保护着、刻意泄露消息给他们避免他们卷入某个事件的人，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但没有人保护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阿尔伯特在快速坠落的白色城堡上方向下看，梅菲斯特的身形似乎忽然开始模糊，恶魔看了一眼未知的方向，摇摇头，“这个空间快要崩溃了，冰泪殇死了，”他清楚地说，“做好心理准备，你们会发现自己还在那团肉里，并且可能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下落的姿势。”
“你在消失。”阿尔伯特指出这一点。
“因为迪诺也死了。”梅菲斯特眼睛都不眨地回答，“这个世界是一张纸，所有人在纸页内部，迪诺撕开它来在裂口中接触另一个世界，但这个世界本身是有愈合能力的，破损的纸页会趋向于粘回原样，现在使它破裂的最大的两个力量，冰泪殇和迪诺都死了，它就开始愈合，在愈合过程中自然要排斥其他的混乱因素——比如我。”
“……”帝奇的四姐花折忽然问出一个颇为神奇的问题，“你们真的上过床吗？”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是的。”梅菲斯特平稳地回答，“我也为他高兴，虽然我们现在不在一个立场上，但他在这个世界死去，就不一定会去哪里了。”
“那你会去哪里？”
“回到我原本的世界，或者死去，随便。”
“那黄泉会怎样？”阿尔伯特眯起眼，冷冷盯着恶魔的身影，恶魔毫不在意地耸肩，“去死啊，原本就是我具象化的科里森的愿望，我都离开了他当然不会存在了。”
“有没有办法——”
白色散去了。宫殿在那一刻消失，梅菲斯特的身影也随着这个世界的崩毁消失殆尽。阿尔伯特没能听到他的回答，他们像是坠落回自己的躯壳，然后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好像还在试图适应坠落。
阿尔伯特从他们藏身的地方大步走了出来。
“尤古卡！”他叫那个他们之前观察的人，“你有办法留下黄泉吗？给我答案！”
“……没有。”
“不需要十拿九稳，有没有可能性！”
尤古卡看着他——那目光已经给出了答案。
阿尔伯特听到自己发冷的呼吸声。
作者有话说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愈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