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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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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驻扎在江边,浩浩荡荡三万人,却远不如远处赤壁那边敌人的数目。
滔滔江水从千百年来就一直不变地往东流去,人世间变化多少沧桑,它却依旧原来模样。
物事犹在,人世全非。
说到底不过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然后又来一次循回。
诸葛亮在自己的帐中,看带过来的兵书。外面寒风凛凛,屋内的暖炉却散着暖暖的气流。
来到这里已经好几日了,双方却还没有一次真正的战斗。彼此都在小心地张望,探测,在希望打倒敌人的同时要注意保护自己。
幸而,曹操的军队一直居在北方,不善水战,所以军队虽然是己方的好十几倍却也不敢妄自先动。双方互相顾忌,却也造成这种相持不下的局面。
那战争不会太晚的。诸葛亮暗忖。该来的总要来的。
门帘掀动,却是周瑜的侍从走了进来。年不过十几的少年,挑着眉抬着眼将手中的饭菜放到他桌上:“诸葛先生,吃饭了。”
略显稚嫩的声音,却偏偏要装出冷酷。
端下汤的时候,故意用力放在桌上,诸葛亮的羽扇惨遭荼毒,包括自己的衣服也未能幸免。
少年快速地退下去,掩着抹顽皮的笑。
诸葛亮默然不语,只是无奈地自己处理弄脏的桌面。
自从他来到这里以后,他遇到的类似的事情已经举不胜举了。
譬如说第一次他竟被一群士兵硬拉去喝酒,他怎么拒绝也没用。都是血战沙场的男儿,喝酒的时候格外的豪放,他被逼着喝的酩酊大醉,第二天头痛如命。
中午的时候却见周瑜笑着走进来,还和自己说很得人缘。那幸灾乐祸的表情,让他很难不知道背后指使的人究竟是谁。
像这种故意在自己看书的时候进来打扰,出外勘查地形的时候经常会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故意晚点或者干脆忘记,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他怀疑,那个人真的如此孩子气么?而且,自己也没什么地方得罪他不是?
如果只是士兵单纯的看他不顺眼想要捉弄他,那他真的要赞扬他们的一致团结,并惋惜首领的统率无方了。
正想着,门帘又被掀开,这次却是周瑜走了进来。
“诸葛先生才吃饭啊?果真是废寝忘食,瑜自愧不如。”周瑜毫不客气在他旁边坐下,神定气闲地看着他。
放下手中的书,诸葛亮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完全把某人当空气。
周瑜正待说着什么,忽有人来报,说有自称蒋干的人前来拜会。
“哦,他来干什么?听说目前他在曹操那边效力。”周瑜低思着,忽而笑着转头,正撞上一双同样晶亮的乌黑眸子,“莫非先生和我想的一样?”
“以计攻计。”沉吟着说出这几个字,却见对面人果然如此的神色。
“有没有一次你猜错的?”他不满的嘟囔,遂又出帐迎接过去的同窗。
下午出去,在营地旁边的树林里走了走。
以前他在隆中的家旁边也有一大片的树林,春花秋树。他和妻子过着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他几乎就想这样过下去了,与妻子一起朝夕相处,农耕牧织,每天谈经论典观察自然。可毕竟生活不是怎样想就怎样继续下去的。
注定的他遇到了知人用人的刘备,注定的他出了隆中来逐鹿中原。
留妻子一人在他住的三间茅屋里,等他有一天功成身退,回归原野。
那才识过人的妻子,如若是男儿,也定会在这世上有所作为的。
十二月的天气异常的寒冷,他待的愈久愈觉得冰冷彻骨。呼口气,准备回去,转身却见日前的少年走了过来。
眉眼清澈的少年,裹着厚厚的衣服,脸颊仍冻得通红,见到他,不满地说:“诸葛先生,都督请您去一趟。”
他頜首,立刻便见少年不等他的转身大步往前。他笑,还只是未长大的孩子。将对人的喜恶表现得如此明显。
只是想不通为何会如此?有些人,天生是不和的罢。
思索间,已经到了中军帐前。帐内隐约有谈笑声,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就听周瑜的声音响起:“门外的可是诸葛先生?外面风寒,还是快快进来罢。”
他掀帘进去,却见帐内已经坐了一干的战将,他所认识的就只有坐在周瑜左手边的鲁肃。而右边的却是面带高兴之色却有些勉强的陌生的人。
估计就是前来劝说的蒋干。
鲁肃见他进来,招呼着他在身边的空位坐下。周瑜却自始至终只和蒋干叙旧,只偶尔看过来淡淡两眼。
“这小儿哪是来叙旧,分明是来劝降。”鲁肃凑过来,在诸葛亮身旁低低地说,“幸好都督早已了然于胸,便故意说此次聚会只为旧友不为战事,那蒋干这才没机会说出口。”
诸葛亮抬眼看去,见那蒋干欲言又止,却又抵不过周瑜的一再敬酒,却早已是青白交杂,内心叫苦不堪。
自投罗网。诸葛亮低头喝酒,耳里听的周瑜已沾染醉意的声音,唇角微扬。投的正是时候。
那一日散去时,诸葛亮也有些醉意了。神智仍然清明,只是有些晕眩。蹒跚着回到自己的营帐,几乎是倒头就睡。
半夜却被噩梦惊醒,大汗淋漓。
他挣扎着想起身,眼前却一阵眩黑。头昏沉着,钝痛一下一下敲击着。想开口却觉得喉咙干疼。
不想却是受寒了。
墙上的壁烛依旧摇曳着昏暗不明,他摇晃着下床,脚步虚软地扶着桌椅行走。
他来的时候带过自制的草药,就放在墙角的包裹里。
暖炉的火不知何时熄灭了,清冽的空气侵袭着他过热虚弱的身体。他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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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光。果不其然蒋干早已不辞而别。他看着明显被翻过的书信,秀丽的眼中尽是冷冷的笑。
梳洗完毕,却有人来报诸葛亮受寒病重。
他皱眉,将饭菜撤下,就信步走到诸葛亮的营帐内。
那个平时温和有礼,聪慧过人的人正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红晕。
“怎样?”他问坐在一旁的军医。
“偶染风寒,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几天便可痊愈。”军医禀告完毕退出营帐。
周瑜看着昏睡中的人,暗思这人的身体可真够差的。正想着,见一少年从外面进来,端着汤药。
他一看,却正是自己的侍从,陆议。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瑜不禁问道。陆议捉弄诸葛亮的事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刚好暗合了自己心里某一些小小的心思也就装作没看见。只是如今他竟会来照顾他,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陆议本身就满腹的不情愿,重重地把碗放下:“我也不愿意啊,但谁让我是第一个进来的,而刚好就看见倒在地上。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忽而抬头,狡诘地眨眨眼:“刚好都督在此,我就先告退了。”
来不及拒绝就已不见了人影。周瑜肯定自己平时对他太过纵容了。
可恶。他看看黑黑的汤药,在看看不省人事的人,为难地叹气。自己也只是给循儿喂过药,总不能当作是同一个人吧。
美丽的大都督一阵恶寒。
嘶哑的声音却适时地响起:“不劳都督费心,亮自会喝药。”
不知何时,生病的人已经醒了过来,更显黑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隐含着那么点嘲弄。
“诸葛先生真是日益操劳啊。”周瑜避开那双因病而带着湿润缥缈之气的眼眸,将桌上的碗递过去。
诸葛亮艰难地半坐起身,往后稍稍靠在墙上,低低的喘息。散开的黑发凌乱而潮湿的四散着,伸出的手苍白而柔弱。往日眉宇间的夺目光辉,全被淡然痛苦之色所代替。
周瑜愣神了片刻。
将碗递过去的时候,却碰到冰凉的指尖,一时间有什么从他心里渗漏出来,柔柔的,酸酸的。
他握紧衣袖中的手,看那人将药喝下,又将空碗放回原处。
诸葛亮只觉得倦怠不已,缩着身,浓浓的睡意便又侵袭而来。拉拉被子,却忽然问到:“计谋可成功?”
周瑜坐在一边,一动不动:“诚如所料。”
“哦。”他低喃着睡去,周瑜坐了片刻也起身离去。
兀自跳动不已的心脏,连带着指尖都忍不住地战栗。突如其来的这种情感,他有些不可置信。
哼,不过是一时失神而已。他劝慰道。
抬头,看见被派去暗中跟踪蒋干的人朝自己走来,他不禁展颜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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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醒过来时,已是次日清晨。风寒还未全好,却已能下床走动。
他穿戴整齐,欲去中军帐中,向周瑜道喜。到得门口却被人告知都督事务繁忙不便相见。
他错愕。明明昨天还去看自己的,怎么今天就事务繁忙了?
知道是借口,却也不便追问。退出来,安静地回到自己的营帐。有些事是轮不到自己来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