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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   妓女在中国传统意义上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和戏子并称为“无情无义”的通常定义下的妓女,另一种是经常活跃在传奇、话本、小说等古典文学作品中的“侠妓”。作为纤细叙事美学典范的《霸王别姬》,除了程蝶衣、段小楼等戏曲演员的塑造,在妓女的形象上也刻画得入木三分。
      程蝶衣的母亲艳红,作为一个北洋军阀统治下的北平底层人物——妓女,其生活境况可以说是相当困窘的,因此绝不可能拥有薛涛、苏小小那般超然物外的清高,在乱世的夹缝中求生,更不可能要求她的所作所为多么善良高尚伟大,侠妓是菊仙,不是艳红。
      作为一个对程蝶衣一生都起着重要影响的人,艳红有着双重身份,除了职业限定的社会属性之外,还有大部分女人的天职——母亲。虽然这个母亲让人感到由衷的害怕,甚至是骇人听闻的残忍,但是我们依然无法否定她对蝶衣一系列貌似疯狂的举动的驱动力依然是——母爱。
      影片伊始,艳红抱着蝶衣在街上走,毫不客气地赶开一个上前调戏她的嫖客,这里有两种理解,一是因为不想当着蝶衣的面和男人调情,二是她有急事忙于抽身,即便是第二种意义,在后面可以看到,她要为蝶衣的未来作个规划——这急事也和蝶衣有关。这样一个母亲的形象就初具雏形了。
      寻寻觅觅,终于在天桥底下的喜福成科班看到了蝶衣未来的人生希望,而小石头拍砖拯救戏班的举动更使这位母亲感到由衷的钦服:听到小石头大吼“我操你们大爷”,先是一怔;看到小石头举砖往脑袋上一拍,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等到围观者因拍砖获得心理上的满足而平息愤怒甘心掏钱时,艳红也松了口气,浮现出放心的微笑——看来这是一份可以糊口的职业,蝶衣的未来也由此一锤定音。
      打定主意,拖着蝶衣就上门,看见小石头正在挨打,趴在长凳上抬头向他们张望,出于对他的敬畏之心,艳红惶恐地福了福,但多少又带有钦佩的成分,或许她天性里就有一种对强者的趋向性,这份认同感可能也因此影响到日后蝶衣对段小楼的依恋,小石头和蝶衣的正反打镜头预示了这一点。
      接下来是和戏班师傅的交涉,这一段艳红的言谈举止堪称经典:既符合一个妓女的职业习惯,又深刻地演绎出一位另类的无可奈何的病态母亲。
      先来说说职业习惯留下的痕迹。当戏班班主像检查牲口一样检查蝶衣的肢体时,艳红叉手在一旁斜站着,媚行烟视,神情颇似商贩(事实上也的确在卖儿鬻子)。当班主以蝶衣的胼指会吓坏观众为由拒绝买卖时,艳红训练有素的表演天赋一览无遗:“不是养活不起,实在是男孩儿大了留不住,这才投奔您来了,您老好歹得收下他!”(哭丧着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您只要收下他,怎么着都成!”(脸变得非常迅速,立刻换上一副暧昧的媚笑表情,言下之意是即便□□的交换也无所谓,只要收下蝶衣。可以说是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著。)“您别嫌弃我们!”(暧昧转瞬即逝,重新恢复泫然欲泣的悲戚神情,可谓软硬兼施。)与此同时,膝盖骨变得非常柔软,自然而然滑落到地上,跪求。这般水磨工夫,怕是谁也无法拒绝了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喜怒哀乐信手拈来,久居烟花之地的艳红深谙此道,因而也就炮制出这样的艺术效果。
      再来说说她的母性特征。“他祖师爷不赏饭吃,谁也没辙。”班主话虽说得斩钉截铁,但机敏的艳红却听出一丝弦外之音,看到一丝希望,片中多次响起的磨刀吆喝声的价值此刻也终于被挖掘出来:她拖着儿子到处走动,穿堂过院,在磨刀石附近停滞了。这是一次母爱迸发激烈挣扎的时期,一种是天然的纯乎舐犊之情的感性母爱,不愿孩子受到一丝伤害,另一种则是迫于生活压力不得不损害孩子的感情,姑且称之为理性母爱。可以看到,她其实还是有片刻迟疑的,也许因为战乱,也许因为生而不易,也许因为蝶衣的一句“娘,手冷,水都冻冰了”让她感到这一次不会太痛苦,一次的痛苦可以换来一辈子的幸福……终于狠下心,还不忘蒙上蝶衣的眼睛,按住他的胼指手起刀落……当蝶衣意识到疼痛而身体颤抖时,艳红的身体颤栗得更厉害,她的脸上有一种惊惶失措的恍惚,也许这一时半刻,这果敢的女人也没有了意识。
      当蝶衣被人揪住在卖身契上摁下血手印时,一束侧光打到艳红的右边脸颊上,她惴惴不安地用沾满蝶衣鲜血的手捋了一下鬓发,脸上出现一抹血印子,此刻她的绝望和惶恐达到顶峰。接着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衣给蝶衣披上,又向班主道了个万福,匆匆离开了。蝶衣再开口喊娘时,门口是空的,连人影也没有了。
      以这种残忍的方式道别,蝶衣不可能不恨她,当晚就在伙伴们的嘲笑下将那件“窑子里的衣服”烧了,以后也终于没有机会重逢——这成了一种诀别。但是有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是,从蝶衣出场时的就带着的暖手筒此后一直陪伴他,无论严寒酷暑,直至成年——这也是艳红留给他的。因为最初的母爱是如此的残缺和不完满,于是在蝶衣心中,可能始终渴望着一种母性的关怀。他的恋母情结也许就发展为一种不安全感,需要一对强有力的羽翼的保护,可能这就是日后对段小楼产生感情的早期促进因素之一。但是不难看出,最后成全蝶衣的母爱情结的,竟然是菊仙,两人所处的敌对状态中总是晕上一丝半缕的母子间的保护色彩,非常类似艳红和蝶衣的情感。
      然而艳红和菊仙毕竟是两种人,艳红没有菊仙的倔强和追求幸福的机遇,因而更为弱势,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尽可能地排除了蝶衣前途上的障碍(至少她的价值取向如此),因此她是一个好女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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