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地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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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那年的一个寒冷的冬夜，柳梦圆对丫鬟婆子口中忌讳莫深的阴曹地府产生了好奇。
人们都说：那个地方不吉利，是死人才能去的地方，很冷，很可怕。
总之把一切小孩子感到害怕的词语都加诸于上，但她一点也不相信。如果真的像她们口中描述的那样可怕，为什么母亲宁愿抛弃她也要去那个很冷很可怕的地方呢？
明明母亲说过，她最爱的就只有她了。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彼时她缩在被窝里，在无数个漫长的夜晚，泪水湿了脸，也没想明白。
问那些丫鬟嬷嬷们就更不可能了，她们只会大惊失色的惊恐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问父亲，而他只会让她滚出去，后来她就很少能见到父亲，虽然原本也很少。
长此以往，她慢慢长大，再也不会问了。
但就像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在时间的缓慢推移里，没有人解惑，他人的阻拦，导致迟迟不能一探究竟。慢慢的，就不会再与他人诉说，也不会再表露出一丝痕迹了，于是到最后……就会变成埋在心底的执念。因为归根结底还是想要一个答案的。
但是现在，她不会再好奇了。
红色的花开得如火如荼，在满目的黑白两色刺眼而夺目。缺胳膊少腿的小鬼们从身旁跌跌撞撞地擦身而过，不时有某个肢体遗落在地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尖细的童谣在耳边一荡一荡，飘远了，散架了，头颅一直滚啊滚，看不见了。
走着走着好好的突然有只青白的手握住脚踝，并不牢固，轻轻一挣就挣脱了，徒留那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像是某个人不甘的怨魂，然后一点一点沉入泥土里。
怨恨的话语却渐渐升起来，一字一句都像摆在她面前，染上鲜红的色彩。
“不甘心啊……”
“为什么这样对我啊……”
“夫君……啊……我好恨啊……”
“好痛啊……”
“我好恨啊……”
……
是啊，我好恨啊。
她低头看着身上暗红的血渍，一簇一簇，像盛开的花。
毒酒的滋味多么痛啊，顺着喉咙下去像被一把剑硬生生劈开了似的，刚喝下去就忍不住去抠喉咙，不停地呕吐，期望能好过一点，呕出来的却全是血，衣裳上全是那刺眼的颜色，可惜了，原本是多么漂亮的青色。
她当时还有闲心去可惜衣服，到最后痛的恨不得有人能给她一剑，因为实在太痛了。
从椅子上摔下来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心都似乎被毒酒融了去，恨却由此滋生。
有人说，人快要死的时候，一生中的重要记忆会在脑海里一幕幕快速回放，她回顾这一生，全是虚情假意。
她是，他是，他们都是。
就像戏里上不了台面的丑角一样，一幕幕，虚假扭曲。
偶尔有可以称得上美好的片段一闪而过，最后也定格在死亡时青灰的脸上。
我好恨啊……
意识渐渐消弭，疼痛、寒冷慢慢离她远去，而死亡的阴影却在渐渐覆上来，到最后，只有无边的怨恨将一颗被毒酒溶蚀的心轻柔而紧密的裹紧。
时间失去了概念，名讳无人知晓，心脏停止跳动，油尽灯枯。她扭曲着身子躺在冰冷的地上，浑浊的眼眸无法合上。
魂魄却缓缓升起来，看着“自己”的尸体，不知时间流逝，无悲无喜，但根植在魂魄里的火种却开始萌发，即使心被融掉，身体腐朽，这名为“怨恨”的火焰依旧能够熊熊燃烧。
日日夜夜，她一直游荡在上方，看着“自己”一点点腐败。
直到有下人大着胆子凑上前才发现她已经死了。血污弄脏了她，她却再也不能起身将自己整理整理，虫蛆在她身上安家，这一口那一咬，尸体很快变得残缺起来，而就连入土为安都是奢望，粗鲁的下人将她用草席草草一裹，扔到了乱坟岗便走了，嘈嘈杂杂地骂着晦气。
没人记得她是谁，也没人知道她是谁。
柳梦圆的身体躺在肮脏的坟场里，魂魄游荡在上方。
成了孤魂野鬼。
再后来，她成了厉鬼。
后来的后来，她大仇未能全报，却因为杀人成性，被阴差锁到了地府。
而现在，她抬眼，浑浊青白的眼睛，映出了阴冷巍峨的大殿。
鬼火一丛丛燃起，幽蓝的颜色却只能衬得大殿更加阴暗，她被压制在下方，在满目的暗色里，突然飘来了一片白色，显眼的很。
周围的鬼差下跪行礼，平板阴冷地喊着“阎王千岁。”余音未落就被喊了停，略带嫌弃的声音接踵而至。
“行了，说了以后别喊什么千岁了，真是死不悔改……啧，忘了你们已经死过了。”
柳梦圆听着声音虽然故作成熟的沙哑，但好像个还没及冠的少年嗓音。
她突然就有点好奇话本里描述的“止小儿啼哭”的阎王长啥样了。
似乎是跟她心有灵犀，坐在上位的人突然出声让她抬起头来：“抬头。我看你长得好不好看。”
语言轻佻，语气漫不经心。柳梦圆抬头看，在昏暗下，只能看到一截白的几乎透明的下巴，而他整个人几乎都栖息在黑暗里，那黑暗让他如隔了一层迷雾，看不清是何模样，但从能隐约勾勒出的身形轮廓来看，应是一位少年郎。
而在她抬头后，他又一本正经的下了结论，看样子似乎还嫌弃的不得了。
“啧，一点都不好看。”
柳梦圆：“……”你能指望个枉死的鬼好看嘛？
“啧。”
莫名其妙的，她忍住没出声，却好像又被嫌弃了。
那人不说话了，柳梦圆也不知道说什么，场面一时寂静无声，像木头似的阴差没听到阎王的吩咐所以依旧将她制住，虽然这对柳梦圆来说并无实际上的伤害，鬼是没有痛觉的，但她就是讨厌这样的姿势。
因为这会让她想起某些不愉快的往事。
想起某些摘下了虚伪的面具，露出的丑陋的脸。
柳梦圆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压制的更厉害了，脸贴着冰冷的地面，随之滑落的发丝遮住了女鬼一双红得妖异的眼。
就在她忍无可忍时，许久未曾出声的阎王终于开了尊口。
“……松开。”
没头没尾，但身上一下少了的压制让她愣了半响。她就那样趴在地上，像一只丑陋的虫子，下意识的去仰望上位的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却激的那人一下就控制不了了。
“你是没有腿吗？！给我站起来说话！”他有些激动的拍着面前的小桌，啪啪的声响似乎要把那张桌子拍塌，直到她有些无措的站起来，黑暗中有谁轻咳了一声，他才停止自己有些失态的动作，但似乎依旧是气冲冲的。
是错觉吗。她低头看着自己漂浮在空中的脚，染红的绣花鞋已经看不清样子，还有一只已经遗失了，露出沾满血污的白袜来。
她一时有些恍惚。
直到上首的人拍了惊堂木，“啪——”的一声大响，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只听那人问她——
“鬼女柳梦圆，死于建光十一年二月四日，同年五月十二日成为厉鬼，多次逃避阴差不肯就范，期间害死四百八十二个人，如此滔天罪行，你可认罪？”
原来为了报仇，她害死了那么多人呢。
但是啊……她依旧大仇未报。
她低下头，看着身上的红色，突然一笑。
“不认。”
可比起她伯宁侯府，这些人算少的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地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