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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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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初秋。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令人开心的也平淡无奇的周五,周末就要到了。
“同学们,我们现在看一下黑板,”张艺兴从琴凳前站起来,扬了扬声音,用指节敲了敲立式钢琴的盖板,提醒后排男生不要再交头接耳,然后走到黑板面前,“这是什么调呢?我们说这个时候两个声部结合起来该怎么唱呢?”张艺兴转过头,蹙紧了眉头,干脆把课本丢到讲台上,“——哎哟不要讲话咯!好不好!老师上了好几节课已经喊不过你们了!”他这么说的时候也是皱紧了眉头,目光落在后排,但是也不是带着怒意,而是不解——音乐课这么美妙的课程居然有人会不想听?
倒是前三排一直听得认真听得对张老师流口水的小女生们立刻带着怒气冲冲的目光扫射向了后排,喃喃地开始抱怨男生的不懂事。
然而后排的小小骚动并未平息,张艺兴看了一眼,发觉有些不对,一个男生一直趴在桌上,旁边的人在推他。于是赶紧走下去,“哦难受是吧?”张艺兴神态里有些焦急了,“难受你要举手告诉我啊?”快步走到男生旁边,他身边几个男女同学都有些着急。
“张老师……”男生明明高大,说出话来却显得虚弱,微微抬起来头,面色通红,张艺兴用没拿粉笔的左手翻过手背来,一贴男生的额头,烫的吓人。
“走走走去医务室,烫成这样了我的天呐。”张艺兴无奈叹气正色,二话不说把他拉起来,又招呼两个男生来架着,叫了班长上去维持着纪律,推开音乐教室的门就带着三人往医务室那边走。
“张老师……不好意思,我们看您还在讲课,没敢说大鹏难受的事儿……刚才我们几个在下面争就是因为大鹏也不让我们说,男子汉大丈夫当着那么多女生,挺不好意思的。”架着人的其中一个男生看张艺兴脸色不好看,一边走一边解释。
“哎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生病了当然是第一要紧要去找医生啊!”张艺兴真是对这几个猴崽子无语了。
但这已经是他一天4节音乐课里往医务室送的第三个学生了。张艺兴皱了皱眉。推开了医务室的挂着布帘子的门,这几天似乎是医务室最繁忙的时候。
“赵医生……赵医生!我这儿还有一个学生,也是发烧。”张艺兴赶紧叫校医。
姓赵的大夫是个中年妇人,额头浸出细细密密的汗来,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地发红,恐怕也是累的,“今天这一整天的,”声音都显露出疲态来。“这两天学生们啊——”
“会不会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啊?集体都有这种症状?”张艺兴急急地问。
赵医生没说话,只是指挥两个男孩子扶着发烧的学生到那边去坐。
半晌。
“张老师,这两天的这个事……我怕是传染。”赵医生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她扶了扶口罩,张艺兴能看到她眼睛里充了血丝,眼角的细纹更明显了,“你们老师们也要自己做好预防措施,也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管不着……我这边学生还多,有的得转市医院,得过去看着了,张老师也快回去忙吧。”
张艺兴开口想说什么,但是赵医生已经转过身去了。他只得“哎”了一声,又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才推开医务室的门走了出去。
孙红雷看了一眼微信里的推送,加上朋友圈疯转的图文消息,“疫情”、“感染”、“C市有疫情爆发潜在危险”等等危言耸听的关键词加在一起,再有“必须转发给家人的十条忠告”、“我是第198765个为疫情祈福的人”、“这件事,记住能保命!”……乱七八糟看得他直想扔手机,以往晒娃晒吃晒不会自拍的自拍晒和风旭日万里无云晒生意兴隆的越来越少,最近的朋友圈都不安宁,又或者他朋友圈子实在和年轻人不大一样,大多是些闲着没事干的听风就是雨的中年大叔大妈。“吃饱撑的。”嘴里嘟囔一句,手机搁在了办公桌上。
过不了两分钟,忽然震起来。
孙红雷接起来。
“红雷?你在哪儿呢?”黄磊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竟然少见地带着些着急。
“我能在哪儿?我在公司呢,”脚抵着办公桌腿晃着转椅,一下子反应过来,眯着眼笑着连珠炮似的继续说:“哎呀我说大队长怎么有空给我来电话,终于出差回来啦?怎么着哥几个晚上聚聚?”
黄磊被打岔得没脾气,“不是,红雷,你听我说,”喘了一口气,“你这样,最近市里有点乱,我刚回来好多事情感觉有点乱套,具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黄磊听起来是在匆匆赶路。
“……不是……啥意思?”孙红雷一下子回不过神来,脚蹬着办公桌腿儿一下没蹬住,“不是你说清楚点?什么乱套?你们警察都乱套,那我们老百姓怎么办——”黄磊鲜少这么着急,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我跟你一下子说不清楚,总之你先带上果果,收拾收拾到郊区去避避。局里还在处理事情,我跟小渤他们已经通过气了。回头咱再电话随时联系。”黄磊说着,那边传来对讲机嘈杂的声音,“尽快啊。”还不忘补充嘱咐一句。
“哎?——黄磊?喂?”孙红雷喂了好几声,那边已经挂断了。心里吐槽着什么玩意儿,手里已经翻起了通讯录里准备按下黄渤的号码。
还没按下去手机就震起来。来电显示黄渤。
“不是我说你们几个这一天是干嘛呢?”孙红雷接起来就皱着眉头。
“……哎孙红雷你先别嚷嚷,我开着车呢,”黄渤迎面挨喷了一句,有些不爽,“你现在死在哪儿呢?”语气不善。
“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孙红雷倒竖眉毛瞪了眼睛,“什么叫我死——”
“哎呀没工夫跟你贫,你是不是在公司呢?”黄渤听起来也是不耐烦,“黄磊跟你说了吗?”
孙红雷面色终于严肃了些,“嗯,刚撂电话你就打过来了。”
“我和你说啊孙红雷,这次这事儿可不一般,我几个医科大的同学还有国外的导师什么的,都说不大对劲,手头有些资料和实情的,都劝人赶紧找地方避避。我在去老板家路上,一会儿准备去给人复查去了,你可千万别掉以轻心,我预备着得跟王迅也说一声儿。你别看现在风平浪静的——”
“不是到底什么事儿啊?你们说的人一头雾水的。”孙红雷皱眉打断。
黄渤无奈,心想专业论文和国外的新闻消息说了你能懂吗,“你就听黄磊的,黄磊是警察,他的提醒还能有错儿?不说了我快到地方了,回头保持联系啊。”
“哎哎哎你别挂小渤,”孙红雷赶紧说,“这事儿是不是就朋友圈里转的那些什么传染病啊还是什么的?”
黄渤握着方向盘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能少看点儿那些乱七八糟的吗?哥几个什么时候坑过你?你就带上你的小朋友们,赶紧找地儿避避就得了,安全最重要。真不说了啊!”
啪的一下被挂断。
留孙红雷在这边一脸问号。
——小朋友们是什么?
黄磊黄渤这两个发小,一个劲地打哑谜。但是黄渤那句话没错,除却小时候的损招不计,在大事上,哥们之间从来没互相坑过,都是一步一步打拼到这儿的,两个平日里悠然自得嘻嘻哈哈的人,今天同时给他来了这么个电话,孙红雷知道事情肯定就小不了了。
黄渤最后说“安全最重要”。是的,他还有果果,果果才五岁,她出生不久她的母亲就闹离婚离了一大笔钱去了国外,抛开感情不说,作为家庭来讲,孙红雷觉得对这个女儿是有所亏欠的。如果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绝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
想到这里,孙红雷一刻也坐不住了。看了一眼表,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是司机去接果果的时候。站起来叫过秘书来交代了下手头的工作,拎了包就准备走。
是秘书说了一句“孙总,周末愉快”,他点了点头,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
周五晚上,有果果的钢琴课。
终于算是明白黄渤那句“小朋友们”是什么意思的孙红雷无奈的低声骂了一句,心下又有着担心,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周五下班时间较早一些,大多数班级都被抓回去开班会,开完班会大扫除。副课的老师们基本可以提前下班,张艺兴收拾好了东西,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走出校门看到马路对面老地方已经停了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RX,过马路的时候和几个叫老师好的学生点了点头,挨上了人行道,远远地还没有走近,就看到车门打开,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张老师张老师张老师”一叠声地唤着,笑嘻嘻的。
张艺兴快步跑过去,看到小女孩亮亮的乌漆漆的双眸和甜甜的笑容,心都化了一半,“不好意思,让果果久等啦。”赶紧坐上了后座,顺手摸摸果果的小辫子,“刘哥辛苦啦,真不好意思每次都让您来接我。”又礼貌地向司机打招呼。
“张老师千万别客气,”司机小刘颔首,“我们才刚到,也都顺路,雷哥嘱咐过了这样更节省果果时间。那咱们就出发了?”
“出发咯!回家咯!”果果开心地一会儿扒着前座一会儿扒着张艺兴的胳膊。
“果果今天在学校里乖嘛?”张艺兴假装正色地问她。
“乖啊。”果果转过脸来也一脸认真地看着张艺兴。
“那上次让你练的哈农第22条有没有好好练?”张艺兴揪住她的小辫子,一下一下地拨着。
果果张开小嘴,沉吟一下,才说,“……啊有练啊,爸爸在旁边听我弹了呢。”
“听你弹了呀?”张艺兴看着她那有些忐忑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好笑,正在想一会儿怎么检查功课。
司机的电话铃声通过蓝牙音响响起来。屏幕里显示是“雷哥”。
张艺兴带着小人儿在后面也就不说话了。
“喂,雷哥?”
“接到了吗?”孙红雷听起来步履匆匆,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
“接到了雷哥,果果和张老师都在车上呢,一会儿就到了。”司机恭敬地答道。
“行,路上注意安全。”说着像是要挂电话。
“爸爸!”果果趴到前座空隙间,“爸爸!”赶紧趁机多说两句,“你今天回家吗?”
张艺兴能够听得到音响里传出的男人声音里带了些柔和笑意,因为车载音响的缘故显得低沉了多,似乎是拿远了电话又拿回来,“回回回,当然回了!咱们果果回家学琴,爸爸也要跟着一起学,咱们要一起进步。”
“好!”果果声音甜甜地,心满意足地答应。
“果果听话,好好跟着你艺兴老师回家,爸爸也马上到了啊。”孙红雷在电话那头说到,另又嘱咐司机:“小刘,一会儿晚上我也不出去,大周末的,送完他们回来你也就赶紧回家休息吧。”
“好的,谢谢雷哥!”司机小刘爽快应道。
张艺兴听着,不好插言,直到电话挂断,他望向窗外,才下午5点半的光景,路上半堵不堵的,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在路边走,阳光一帧一帧地透过车窗洒下来。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平淡无奇到令人愉悦的周五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