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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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誓与心魔誓不同，立下心魔誓若违背誓言必将受心魔所困，修为再难寸进。天心誓则是若违背誓言将遭受天道规则的惩罚，不知何时天道会降下惩罚。比起时时刻刻面临的危险和不知何时降临的灾难，常人都选择面临时刻相遇的危机，所以愿立下心魔誓的人更多。
“你年纪轻轻涉世未深，不知资源之难得，将来会有后悔之时。”远苗本意并非要这人立下誓言，而是想令此人带他离开此地，寻得灵气充裕之地静心修行，之后的事徐徐图之。
“难道什么都不做，仙人就放心了？我与你靠得近些便会渴望仙人的血肉，待仙人伤愈之后不知要如何行走四方。”同样曾高高在上，同样沦落为泥。本不用立下天心誓，可仙人与他的经历相似，到让他生出几分同病相连的感概。左不过一个誓言，他若不违背，天道又能奈他何。
“如此残躯，行动自如都难，至于伤愈，若一直呆在灵气稀薄之地怕是要等到很久以后了。”远苗倒是有法子遮掩他的仙身不被凡间修士发觉，隔断凡人对他血肉的渴望。但至少得有足够的仙元力养好伤势才有办法施展，养伤对如今的他来说无比艰难。六七周天雷劫所造成的损伤，寻常疗伤所需的仙元力根本不够，行动自如更是遥遥无期。
桃仁燕“很久是多久？”
“照凡间的时辰来算，也许十万年，也许百万年。”这是在他有奇遇的情况下才有好转的可能，犯下大罪本该灰飞烟灭，仙帝如此责令算是仁慈。
“确实很久。”修士寿数过万年便是难得，几万年更是稀奇至极。
柴堆燃起熊熊篝火，漆黑的夜里，两人脸侧光影闪烁。一个温润冷清，一个青涩坚毅。两种心思，一种愁绪。
“必须离开此地！”两人同时开口，一时皆愣住。
桃仁燕苦笑，坚毅的面庞露出无可奈何的绝望。“谈何容易。此处应是离澹大陆与北呤大陆交接之处的荒沙之海，沙漠中的海域，海域中的孤岛。岛屿四周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然落鸿毛亦能引来海中异兽。此地灵气薄弱，以如今的修为想要横渡绵延千万里的海域，再跨越海域外的沙漠，自不量力。”
沉默半晌，远苗望着洞口外漆黑如墨的苍穹叹道：“如此说来岂非是半点希望都无。”
桃仁燕原以为既然是仙，即便流落凡间也必有保命的仙家手段，否则在他方才迟疑之时远苗兄也不会说那样的话。如今听得远苗兄如此叹息，观其神色不似作伪，更觉心灰意冷。
少年神情变幻，远苗看在眼里。“修仙之途漫长遥远，你小小年纪实则不该止步于此。然造化弄人，确实是困在这里没法出去。此地灵气薄弱，你百年之后于此寿终正寝便是天意。倒不如早日喂了沙海异兽，轮回转世，若有仙缘，你必将再入仙门。”
“修道茫茫，为仙渺渺。轮回千百世，黄泉汤入喉，怎记前世之事。”桃仁燕开始吸纳灵气，总有机会离开。
“呵，怎么？今世之事难了，修仙之人执念过深，心魔难除。”远苗神情讥诮。
桃仁燕抬眸盯着远苗“修道修心，修心并非无心，自然有执念。寿数未尽，为何轻言放弃？”
“好一句为何轻言放弃，竟叫本仙人无言以对。左右咱俩都呆在一块儿，本仙倒要瞧瞧尔等凡人如何挣扎抗拒，凭着不过蝼蚁的寿数和少得可怜的灵力与天争命。”远苗漫不经心的言语，点出最残忍的事实。在桃仁眼眼中他仍是那样高贵神圣，却无边渺视凡尘。
桃仁燕闭目入定，实情残忍。他心愿未了，又怎能放弃。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在仙人这般强者眼中皆是蝼蚁。蝼蚁又如何，每一寸挣扎皆有其不得不去这么做的道理。
“怎么，生气了？”远苗叹息道：“少年心性，不过几句话竟能激得你怒气横生，道心不坚。”
“仙即便仙法尽失也是仙，在仙人无数寿元面前视凡间生灵万物为蝼蚁也无可厚非。凡间修士也是如此，道行低的在道行高的前辈眼中也渺小得可怜。修道一事各凭本事，各有机缘。他人视我为蝼蚁不过是他的事，我虽为蝼蚁不愿妄自菲薄是我的事，与他人何干？即便是蝼蚁也需苦修不坠方能不枉此生，我何气之有？”
远苗眉眼微挑，明眸晕染几分朦胧醉意：“如此见解，倒也有趣。也罢，相遇即是机缘，你我皆为各自的机缘。本仙的确有法子助你离开此地，传授与你也算还了你的照料之恩。”
远苗本欲将仙法传授与桃仁燕，但须对桃仁燕的品性估量一番。仙法的道意浩瀚精深岂是一介凡人能轻易承受的，若非心性极为坚定，走火入魔极有可能。生灵修行的不易，他不愿妄取人命。
远苗醉意朦胧的面容令桃仁燕一时醉得痴迷，随即鄙夷自己竟为一个男子的姿容所动。耳听得远苗所言，愣了一瞬，沾染笑意“远苗仙人果真不负所望。”
远苗身下是柔软的粉云，透过身后巨大的桃树盛开的琼琼桃花看向一洗如碧的苍穹，风拂起如墨长发，发丝带起桃花飞扬。“凡间不比仙界，倒也颇有趣味。”
桃仁燕盘坐一旁修习远苗传授与他的仙决，粉云化作浓郁灵气氤氲在他周身泛起淡淡光华。
远苗闭目休憩，粉色的云团以目光可见的速度逐渐没入其周身血肉，失去仙元力快要干涸枯竭的身躯得到滋养令他愉悦的舒展眉目。
那天桃仁燕对他言说这个岛上的粉云怪事，他一听便让他将他搬来这里。居然是仙气，能不用别的法子收集灵气给这小子修炼倒省事许多。
不愧是享誉三界的周天雷劫，粉色仙气则是仙雷余威，这些余威治好他全身筋骨皮肉并不需很长时间。即便不能恢复仙根仙骨，能行动自如已是万分难得！
仙人皆有藏匿宝物不被人发觉的秘法，仙帝将远苗仙识海封禁乃是为防止远苗利用凡间修士难敌的仙识在凡间兴风作浪，也为远苗他日再升仙界之时少受天劫的掣肘做打算。越是强大的存在，也必然有与之相应的劫难。
远苗的仙识海深处有一处仙域，从他诞生以来就有。起初荒芜，经他几万年养护已小有成就，仙草遍布仙域各个角落，将外界的事物置于仙域内，纵是仙帝也不能察觉东西的去处。仙识海在六七周天雷劫下除被封禁以外竟丝毫未损，可见身为金仙的仙识海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九冥赠与远苗的九祁令便在远苗仙识海内的仙域中，仙识海被封禁只是不能运用仙识罢了，并不影响他探查自身仙识海并从仙域中取物。
练就金仙之身后，探查自身和从体内取出蕴养的仙器法宝家当什么的，完全用不上仙元力。远苗从仙域内取物也一样，否则修的又是哪门子金仙。
远苗也未料到这么快就用上九祁令，如今他仙法尽废，别无他法。九祁令乃魔界至宝，好处之一便是在任何地方，只要运用九祁令就能强行扭转空间开启与魔界的通道。
远苗授与桃仁燕的乃是隐仙决，隐匿身形气息。只要桃仁燕在魔界小心些，在魔界找到回凡间的入口悄无声息的离开也不是难事。
粉云乃六七周天雷劫余威劈落到此岛所化，即使是余威也仙力无穷，用这些仙气医治远苗的伤势和提供桃仁燕修炼的灵气已足够。
凡人修炼隐仙决要消耗的灵气不一般，仙气凡人根骨承受不得，远苗教给桃仁燕将仙气转化成灵气之法。
凡人身躯承受这样的转化过程看桃仁燕痛苦难当的神情就知道了，还只是开始，远苗也不知晓眼前这个少年能称多久。
当初为帮小白逃脱仙界追捕，作为掌管仙界百草的金仙，自然准备了不少无数仙人万般难求的琼浆仙酿，佳果神树，玉草金花置于仙域中以防不时之需。
没料到仙帝竟将他贬下凡间，褪去仙根仙骨的他，也消受不起仙界之物过于纯正的仙气。
六七周天雷劫的余威沾染凡气后又与岛上桃花相融，浓厚纯正的仙气也并不算纯粹了，正好是如今的远苗所能承受的。
放在往常，远苗对于这种程度的仙气必然不屑一顾。然此一时彼一时也，空有宝山而不得用已足以令他认清现实。
晴空万里，暖意融融。
笙歌艳舞，琴音瑟瑟，仙雾迷蒙，珍宝遍地，处处天材，满眼地宝，仙泉飞流，神龙争斗，百凤翱翔，群兽嬉耍，星河浩瀚触手可摘，桃仁燕惊叹这就是仙界！
眼前仙界盛景猛然破碎成片，刀光剑影展现在他眼前。血流成河，一条条生命在他面前倒下。他彷徨，他无助，他恨，他好恨！他要用那些人的血来告慰娘的在天之灵，他要越走越高，让那人扯下颜面来求他！对了，他还要让害他的师兄们尝尽酷刑，这是他们欠他的，是他们背叛他应得的下场！还要，还要更多灵力！差一点，还差一点就能练成隐仙决，然后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远苗从睡梦中醒来，重伤在身倍觉疲惫，自然会陷入睡梦中。
少年痛苦嘶喊着，大汗淋漓，面色青白交替，是陷入心魔即将要走火入魔的前兆。“既然不愿放弃此生，何不好好活着。走火入魔作甚？”
远苗的话好似一道惊雷在桃仁燕脑中乍起，令他浑身上下被惊雷劈个通透。原本燥郁狂暴的心神趋于平静，血流成河的景象逐渐消失在眼前。灵气在周身运转几个来回后，桃仁燕睁开有些迷茫的眼。“我这是怎么了？”
“走火入魔。”少年似乎很吃惊，约莫是他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世间万物皆有其灵，既有其灵必有其存，既有其存必有其怨方能阴阳相济。有抱其美而存者，亦抱其怨而存者，两者皆须心性坚定方能不被心魔所扰，达其所愿。知否？”
少年呆若母鸡，便是不懂了。
“也罢，你同我讲讲此界的山河地质人间常理吧。”少年愣在那里如同木头桩子似得，远苗皱眉“嗯？”
桃仁燕方才回神破口而出想要问些什么，想到远苗想听山河志便按捺心思。一边运转灵力修复方才因走火入魔而蹦裂破损的经脉，一边同远苗讲起此界之事。
此后每日远苗都央桃仁燕讲解凡间趣事，如此匆匆过了月余。
仙衣缕带，远苗坐靠在桃花树下，四周粉云缓缓飘动。
这日桃仁燕讲述完一件此界大事，便盯着远苗不语。此时远苗伤势已经好转许多，至少皮肉骨头不再是外翻的了。
“怎么，本仙脸上长花了不成，倒是许久未曾照过镜了。”桃仁燕仍然盯着他，远苗想到什么。“刚苏醒时那件衣袍太破，皮外伤好得差不多便让你替本仙我换上这身新的，有何不妥？”他不以为桃仁燕看上了他的衣衫，这衣衫在凡间虽是仙器，但相处日久对少年的品行有所了解。修士皆有储物之器，少年也看不上他凭空取物的本事，那是为何？
“修士被凡人称为仙人，修士中也有自称为仙的。他日离开此岛后，远苗仙人这衣裳遇上修为精深的大能便逃不出他们的法眼，远苗仙人又自称为仙难免引人注意。”桃仁燕盯着远苗笃定道。
“那我改了自称便是，你称我为远苗兄即可。这衣裳不打紧，自由妙法遮掩其仙家气蕴。”少年仍然盯着他，远苗皱眉。
桃仁燕明白这是远苗生气的征兆“月余前修炼走火入魔之时，你将我唤醒一事远苗仙人，远苗兄可还记得？”
“自然。”远苗
“可还记得我清醒后远苗兄同仁燕说的那番话？”桃仁燕思忖着开口。
“自然。”远苗
“这段日子远苗兄的话常于脑间回响，令仁燕不解。在宗门之时，师父曾言天下万物，有善有恶，善为其道，恶为其魔。为恶者人人诛之，修行之人若心怀恶意则受心魔所困。依远苗兄所言，似乎不论好坏，只要心志坚定之辈，终能成就大道。为善者尚可，为恶者若证得大道岂非祸害？”
“你倒是开了窍，还以为仁燕小兄弟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自能懂得其间道理，窥探天地奥义。”远苗望着飘舞的桃花，声音淡得如同落花一样轻，如同在耳边细语。
桃仁燕不在意远苗言语讥讽，倒是远苗的嗓音细腻绵长又如珠玉冷清圆润，令他生出几缕飞魂之思，但反过神来尴尬得脸上有瞬间僵硬。
“大道之上是为天道，天道渺渺，即便是神仙也难以琢磨其妙意。心志坚定必能证道，为善为恶皆为道之途径。阴阳相济，为善者能证道，为恶者亦然。为善为恶皆在其心，心无旁骛者能证道也。反之，若不能证道，凡间那些修魔之士又如何能飞升魔界？远苗小兄弟你要知道，即便是神仙也有逃不脱的劫难，天道之下也会出现克制神仙的事物。或为心魔，或为别的。修道之人讲究修心，如何修心，怎么修心，以后的岁月里你自去体会。”
远苗吐字缓慢，一字一语，不疾不徐。带天地玄妙，正是证道仙意。似不断裂的河流流入灵魂最深邃的地方，又有排山倒海之威能笼罩桃仁燕周身，又如沐春风通身舒泰。
“心无旁骛方能证道么……”桃仁燕呢喃。
世间万物有好有坏，阴阳均衡，周而复始……
“远苗兄所言的修道之心可是道种？”桃仁燕疑惑道。
“修道的方式，修道的心态，世间万千变化，道种万千不同。修仙一途渺渺茫茫，道种之事急不得。”少年似有所悟，他也曾为百草宫的仙童们讲道，每当讲到一个妙处之时，仙童们有所领悟又有些懵懂的神情便与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
之后桃仁燕有所疑惑之处，远苗皆会为其讲解，桃仁燕时常同远苗说起凡间趣事。
一来一往，月升日落，银河亘古不变，百年一晃而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有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