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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家道中落贵公子——处女座(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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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傅君尧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显然已经回忆不起昨晚究竟是如何从浴桶里滚到了床上,但他知道只要脸皮够厚,就可以隔绝一切尴尬。于是傅爷伸了个懒腰,爬起来换上了程景轩给的新衣服,找人撩闲去了。
然而被撩闲的对象不太配合,居然敢不在房里等撩?傅爷此刻仿佛陈胜、吴广上身,当即去寻了屋内各个角落,正准备斩木为兵、揭竿起义,不料找遍了也不见敌人踪迹。难道敌人有顺风耳,闻讯而逃了?
既然敌人遍寻不获,傅爷也就不多纠结,总算想起屋子里还有个身受重伤的,于是去了药房煎药,不料屋里的草药柜子都是打开的。他点了点,少的都是治疗内伤的那几味药,只当是程景轩难得良心发现,体恤他多年熬药辛苦,顺手代他做了,从心口而起的甜还没来得及蔓延到嘴角,脚下便被咯了一下。
他疑惑地后退一步,捡起咯脚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一小块药渣。
本着大夫的本能,傅君尧凑近药渣闻了闻,身子骤然僵直——是五节草!
惶恐不安的感觉像雨后春笋似的从心底冒出了头,眼看就要破土而出,他猛地站起来身来,飞快地找到放五节草的药柜,发现一小节草叶夹在柜子的开合口处,早已经变形发干——这是被打开过的痕迹。
傅君尧浑身一颤,从头发丝到脚底心都被冰凉占据。
刚煎过药的炉灶还尚有余温,像是黑暗堆里唯一的一簇光亮,点燃了他的心火,傅君尧猛然惊醒,疯魔似的跑去了朱庸的屋子。
老天保佑,一定要来得及啊!
手上的星座手环又开始拼命震动,脑海里不断出现提示音:“宿主请注意!宿主请注意!只要朱庸一死,攻略目标大仇得报,剧情线就算走完了!”
可傅君尧却充耳不闻,只顾着往前跑。房门是半掩着的,他一脚踹开大门,奔了进去,却见程景轩好端端坐在朱庸床边,手上还端着一只药碗。
他不由分说一把抢过药碗,心立刻凉了半截——里面的药已经见了底。
“你……”
“你怎么在这?”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傅君尧怒不可遏:“药你都喂他喝了?!”
程景轩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傅君尧猛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疯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我……”
来不及听他解释,傅君尧像是力量爆发似的,一把将程景轩推至墙角,双手飞快地抵住他身侧的墙面,怒气十足地道:“药方里五节草的药柜被人打开过,其他草药也都有被动过的痕迹。景轩,你明知道,给一个受了内伤的人吃五节草,那人是必死无疑的!为了报仇,你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么?!”
“君尧,你别激动……”
傅君尧再次拽住他的衣领,粗暴地打断他苍白无力的解释:“朱庸那样搜刮民脂民膏、陷害忠良的混蛋死了,我一点也不可惜!我只可惜你!你出生书香门第,是金科得举的两榜进士,是不折不扣的名门贵子,你怎么能去下毒害人,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君尧,你误会了,我……”
他双目赤红,目光悲恸得吓人:“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程景轩话到嘴边,溜到舌头处强行拐了个弯,满腹解释又原路咽了回去。也不知怎的,看着傅君尧双唇蠕动,一张一合地吐出熟悉的话语,他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似的。
他只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慢慢变得模糊,相较而言的成熟轮廓回复成稚嫩的模样,时间线拉回一开始。
那时程家遭逢剧变,他刚从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变为一无所有的罪臣之子,现实锋利的刀刃划进心窝,他还没能让这些伤口成长为自己身上最坚强的部分,就遇上了一个足矣毁灭意志、压弯脊梁的打击——双腿断了。
保不住家族声望,保不住双亲性命,甚至连自己的双腿也保不住,所谓废物,大抵如此。忐忑、焦虑、暴躁,纷至沓来,他开始性情大变,动不动就对周围的人发脾气,砸东西,有时候连药也不肯吃,非得让人煨个五六回颤颤巍巍送到嘴边,才肯金口一开,张嘴吞了。
他这样的脾气没人能受得了,家道中落时一文钱也不要仍甘心留在府里报恩的下人们被他打了个遍,终于也忍无可忍地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会点医术能养活自己的傅君尧和无家可归的小李。
有一天夜里下大雨,狂风把窗户吹开了,大雨飘了进来,把他的脸和身上的被子都打湿了。他挣扎着想起身去关窗,却忘了自己是一名新晋的瘸腿废物,半边身子已经支出了床外,双腿却没有知觉半身不遂起来,摔倒是唯一的结果。
可那时他还正犯着中二病,没能坦然地接受断腿废物这一事实,疯了似的往窗户那儿爬。也亏得他时常锻炼,体质还不错,拖着半身不遂的身体还真让他爬到了窗户底下,可那有什么用呢?他没办法站起来,够不到窗户。
大雨瓢泼而入,把他一向打理得很精致的发型吹成了个“癫狂柳絮随风舞”,也吹醒了苟延残喘的现实——他就是个动是给人添麻烦、躺也让人不省心的废物啊。
既然如此还活着干什么?死!上哪儿死?程家世代忠良,后人身上都留着清白的血液,决不能让人肆意泼脏水。他要爬到他爹的坟前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于是他像条蜗牛似的拼命地爬,拼命地爬,石子划伤了他的皮肤,泥土弄脏了他的心灵,大雨压弯了他的脊梁……但不要紧,马上就能解脱了。只要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忽然,有个人一把将他拽起来扛在后背上,托着他残破却笨重的身体颤颤巍巍地下山。他死命地推搡那人,推不开就用尽了力气去揍他,那个人的步伐越来越不稳,甚至还摔倒了两次。
可是那个人每次都是笑着自言自语说没事,然后把张牙舞爪的他重新扛回背上,一点一点拖回去。他有洁癖,对血腥味向来很敏感,他确定那一路都被血腥味包围,就是不知道是自己血还是那个人的血。
“这一生,倾我所有,尽我所能,也要治好你的腿。就算这一辈子我都做不到,那也没什么,我会像你的双腿一样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