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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食得咸鱼抵得渴 ...

  •   十二点已经过了。唐予歆翻动手机。左思右想。终于按捺不住拨出电话。
      但是正在通话中。
      唐予歆感到困倦了。第二天还要去易近山的白事。在那里会看到晏君吧。她大概会装作不认识她。
      她们相识已经很久。在圈子里朋友的引荐下认识。不过是晏君顺路捎她回学校,车子拐到校门口,却有说不完的话。唐予歆记起看表的时候,早已过了宿舍锁楼的时间。
      事后用朋友的揶揄,晏君哪管顺不顺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晏君出现在这个城市时,她确实被打动了,两人一触即燃,立刻重拾旧好。
      唐予歆又打了第二个电话。依然是正在通话。两个月以来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
      说不出的郁闷。脑海里冒出一系列胡思乱想。其实她有她的生活,晏君有晏君的生活,电话不接又怎么样?
      唐予歆明白自己陷进去了,习惯成自然。
      直到清晨醒来。唐予歆发现仍攥着手机。已不记得梦到什么。在梦里她哭湿了枕头。
      唐予歆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无论忙什么,看到了总该有些反应吧。一整晚记挂着,生怕错过了。
      但毫无消息。
      已经顾不上事先约定好的通话时间。再拨过去。
      关机。
      晏君说这个号码是特意留给她的。
      不可能关机。
      唐予歆心中隐隐不安。

      邱永福完全想不到这忽然的变故。
      白毛仍跃跃欲试,被邱永福兜头掴了一耳光。气势被打散了,退后着,腿脚软下来。
      樊云眼睛里也含着血,血水同激痛中涌出的泪水混杂。
      茫茫血海。身体内每一条纤细的血管里,狂热的奔腾的血流,似乎要冲破一切汇入血海。
      理智尚存一息,这一丝理智结成节卡在樊云喉头。
      为什么杀人,为什么不杀该杀的人?如果深陷地狱,屠刀已在手中,何不成魔?
      “送他去医院。我不想多死一个。”樊云的声音异常冷酷。
      邱永福立刻答应下来,也不敢拔刀,接过白毛。白毛捂着自己胸口的伤,嘴里却兴奋地发出古怪的笑声。樊云感到毛骨悚然。
      这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他自己也未必把自己当做人来看。
      但更让樊云恐惧的是,她算什么。

      樊云跪在晏君已几乎不再冒血的躯体前。
      她的魂魄应当尚未走远。
      晏君的衬衣在挣扎中扯开。樊云将晏君被血浸透的衣衫重新扣好。
      晏君跪坐着,裙子紧紧勒着。樊云将晏君放平,在她口袋里摸索。
      邱永福盯着樊云的动作。樊云摸出来看。一枚再普通不过的光滑尾戒。
      邱永福不再说什么。樊云把戒指收起。
      除此以外还能怎么样呢?
      她所剩的眼眸中再不会闪现出骄傲的光。空洞地目视着樊云小心翼翼的行为。粘稠的血糊在灰白的脸上。
      保管她的遗物做什么呢?也许是她的魂魄附着在戒指上,将长久地纠缠住樊云。
      樊云知道她含冤而死,死不瞑目。但不得不抚合她的眼睛。跪伏在地,摸到那只滚落的眼球。似乎还有神经跳动。粘液沾染着灰,污浊不堪。樊云犹豫再三,将它重置在她尸体里。
      樊云没有办法再多做哪怕一刻的停留。
      “我能信你处理么?”
      “易小姐,我发誓从今往后像对易先生一样忠心对你。”
      樊云冷笑。
      江于流拉开门,樊云如逃出地狱,疾冲出几步,江于流跟上去,脚步沉重。

      血不断滑落。
      樊云晕眩一样蹙眉,微张的唇几乎没有血色。
      江于流拿手帕给樊云压着伤口,樊云毫无反应。江于流没有办法,侧身给樊云扣紧安全带。
      不知何时开始落雨,车子在夜雨中疾驰。江于流就近找了家诊所。万幸没有伤到眼睛。
      准备敷麻药,樊云一把将盘子掀翻。药剂瓶投在墙上,扑得粉碎,棕褐色的液体,似挤破的浆果,汁水横流。
      江于流明白樊云一腔怨怒无处可发。
      端盘子的护士先是惊,脾气很快上来。樊云说就这样,快点,能缝缝,不能拉倒。
      樊云按着右眼上的纱布,额角暴起的血管突突跳动。护士再三斥责不要乱动。樊云发狠地忍着,泪水不断涌出,压进纱布。
      从医院出来,雨势更大。
      江于流依樊云的意思,送到易非家。
      房子里静悄悄。隔着窗,只听到沉闷的雨声。樊云摸黑上楼,打开易非的房门,空无一人。
      困兽一样在起居室来回冲撞。
      “小非?”陈丹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樊云竭力压平呼吸,“妈,是我。拿点东西。”
      语声多少有些异常。陈丹翻身下床,传出趿地声。
      樊云醒觉自己满身狼藉,慌忙推开浴室门。

      血混在水流里冲刷而下。
      樊云拽下湿透的发圈。腾起的水汽中,仍弥漫着血腥味道。
      被血黏在皮肤上的衬衣,终于在热水中渐渐化开。樊云松开领口。心脏猛地紧缩。
      越来越难以呼吸,张开口,却只有泪水从身体里泻出。
      樊云抵着湿润的瓷砖,无法自控地滑落。
      手揪着胸口的衣料,狠狠按压心脏,但逐渐的连手也麻痹起来。
      丝丝缕缕的血迹散入水流中,几乎不可见。
      疲倦感笼罩下来,像被水浸透的棉被,又似乎一个温柔沉重的拥抱。
      樊云发不出声音去询问证实。但那拥抱的主人却肆意地尖叫起来。
      “不要这样活下去了!……樊云……不要!……”
      冰凉的染血的手按压着樊云右眼的伤口。尖而锋利的指甲像钉子一般寸寸插入。
      眩晕中,围绕着的全部是漫漫血光。樊云感到自己被血淹没,却没有丝毫力气挣扎,陷落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听到敲门声。
      樊云明白过来,一切不过幻影,她只是太疲倦,自愿沉沦。
      一连串碎裂的思绪像倾泻的玻璃弹珠,在脑海中弹碰。
      清楚地警告自己不必如此,再不可原谅的事情既然已经亲自完成,不必摆出不堪一击的脆弱姿态。
      关掉水,平复呼吸,站起来。
      身体却完全失控。

      包裹的水流忽然消失。樊云轻松几分。
      朦胧中是唤自己的声音。樊云睁大眼,光照里,却是一片灿亮的黑色。
      衬衫被解开一点,冷水洒在脸上。沾湿的微凉的空气渗入身体。激得樊云咳喘起来,才恢复知觉。
      但并不是别人。是江于流。
      江于流拉着樊云站起来,樊云站立不稳,手扶着额,停了一阵。江于流拿浴巾披在樊云身上。
      樊云定定地由着江于流在身旁做这些,看得到晏君就在眼前。汩汩的鲜血从她剜成血洞的脸上不断淌下。血液泡着裸露的眼球,满是悲悯嘲讽的阴沉目光。
      被注目着,樊云胸口沉闷地痛。呼吸一阵阵抽紧。
      “还不走?”樊云勉强道,声带几乎没有震动,只带着喘息。
      “以为你还要回去,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江于流小声道,“陈阿姨在外面。”
      樊云拢紧浴巾,一语不发。等身体逐渐有了力气,一鼓作气出去。
      起居室灯亮着,陈丹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樊云感到无所遁形。
      “怎么回事?”陈丹一眼看到樊云右眼包着一大块纱布,浸透的纱布透出血,惊呼出声。
      “不小心……没什么。换身衣服就走,您回去睡吧。”
      樊云脚步不停。

      陈丹翻找出医药箱交给江于流。犹豫着,还是回去房间。
      江于流敲开门。樊云已另换了一身,失焦的目光里着魔一样的疯狂,执意要马上离开。
      江于流没有办法,提着药箱跟着匆匆下楼的樊云出去。
      车子停在主宅外。樊云脸色焦躁不安,受缚于安全带,好像被一件看不见的束缚衣困住,让她更加不耐地挣扎。
      江于流不知道樊云会做出什么,让樊云等着,她进去看。
      易然在堂前守灵。见江于流浑身湿透了滴着水踏进来。江于流只问易非是否回来过。易然知道出了事,反问江,但江马上明白,又扎进雨中。
      江于流横穿过院子。樊云并不在车里,扶着矮墙呕吐不止。
      风不断鼓起,瓢泼的雨一阵一阵紧密。
      樊云吐得狠了,却只有液体淌下来。肩头耸动不止。江于流被樊云甩开,眼见她被风雨冲得晃动,弓着身,另一只手深深掐在腰间。
      路旁椰子树的树冠猛地牵向一边,枝叶扇动着哗啦作响。有枝条砸落在地发出噼啪声。明灭的白光映着珠帘一样的落雨,雷声才由远及近,滚滚而来。
      江于流在刹那的光线里看得格外清晰,瞬间明白了。樊云自己不肯去想,不肯说,江于流也明白了。易非骗樊云去找,为什么偏偏要和齐磊走?实际上哪会有什么遗嘱能对樊云这样重要?
      樊云呕吐的声音被风雨盖住。虽然近在咫尺,江于流觉得她由雨墙隔着,孤立无援,江于流却只能遥望,无法靠近。很清楚,这个时候她需要的并不是自己,但除此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跟着她,看住她。
      上了车,樊云气息奄奄。有一阵才稍稍缓和。
      她不开口,江于流往常一肚子的怪话这时候一句都想不出来,不知如何是好。
      “齐磊住哪?”樊云忽地发问,被胃酸烧灼的嗓音哑得几不成声。
      樊云散乱的湿发贴着脸,血混着雨水滴落。掩面的手攥成拳,几乎举不住。
      江于流皱眉,“太晚了,你这样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樊云忽然打开车门,绕过前脸,猛地拉开驾驶位。樊云一把揪住江于流的衣领。江于流顺着她下车。尚未站稳,樊云要将她推开,江于流踉跄了一步,反按住樊云肩膀。樊云的力气已经消磨干净,只挣扎了一刻工夫,暴雨里,喘息愈发剧烈。
      樊云的语速慢极,好像每一个字吐出都用尽全力,
      “如果你我还算一点交情……”
      “去了又怎么样?你想一想,易非不在,闹过以后怎么收场?要是易非在,你怎么办?”江于流不自觉地提高声响。
      樊云只是摇头。
      喊声笼在瓢泼的雨声中。樊云的愤怒也罢,江于流的劝阻也罢,被冰雨冲搅,荡然溃散。
      江于流不敢再使力,樊云骤然滑落。

      到医院门口。樊云拉着门把,好说歹说绝不肯答应。
      “看什么?针缝了。药也开了。”
      江于流哑口无言。
      座套积着一滩水,衣服下摆总是挤不干。雨刷最快速地摆动,暴雨仍像瀑布一样铺满挡风玻璃。江于流只能就近找家小旅馆,挨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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