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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是身留?是心留? ...

  •   潘泽跟着易樊云来的时候,锁匠还没到。
      楼下治安队队长亲自端茶,说就办手续,等一下。易樊云很客气,没说什么。
      唐予歆等着锁匠开锁。前一夜当值的协警一个都不露头。
      唐予歆推开门进去,还是吓了一跳。
      江于流踩着把矮脚凳,双手由手铐吊在气窗的铁栅栏上。攥紧的手已成青紫色,血痕沿着腕子滑到生了水垢的暗黄的瓷面上。小臂在瓷砖边沿硌着,也已出血。
      浑身的肌肉紧绷着,颤抖着,整个人像被水洗了,汗浸透的衣服印出内衣的轮廓。
      唐予歆走过去,江于流尚且清醒,看到唐予歆,咬了咬牙,汗水由湿透的短发低落。
      唐予歆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没别人跟进来。唐予歆踮着脚也不够,江于流已因为唐予歆的轻碰而无法站立,身子晃了晃,手腕带着一紧,剧痛着,发出抽气声。
      唐予歆直后悔,早知道这个样子,一来就应该把门砸开。
      她踩上矮凳,身体便几乎与江于流贴上。汗水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血腥味。江于流尽力偏过头,把脸贴着颤动的手臂。
      唐予歆原本觉得江于流下手没有轻重。
      但她们身体贴着,唐予歆发现她并不比自己更高大。紧闭的眼帘,睫毛都似因忍痛而轻颤。汗迹由她血管暴起的额头沿颧骨与紧绷的咬肌滑入脖颈。正是这样拼尽全力,反而让唐予歆联想到换季挣扎的夏虫,单薄纤弱。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她的力量到此为止。
      唐予歆试想自己面对当时的情境,大半夜在城中村的巷子里,被几个混混围住。心跳加速,手不自禁地颤抖。一定先发制人。但出手后恐怕再无法自控。
      “忍一下。”
      温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江于流睫毛微颤。
      唐予歆说着,摸索着钥匙孔。小小的金属钥匙在手里捏出汗。唐予歆从来没想过开手铐这种日常小事会有像今天这样诡异得让人心慌。

      江于流脱出一只手,身体不受控制地豁然下滑。背部重重地砸在瓷砖面上,矮脚凳一滑,唐予歆毫无准备,重心不稳,试图扶住墙,触手一片湿滑,实打实摔倒在江于流身边。
      江于流摔坐在地,手臂猛地垂坠,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呼痛。
      听到声响外面的警察才进来。
      唐予歆一抬头,几个男警讪讪地站在女厕所里。她尴尬地站起来,对着同事不好意思揉撞痛的膝盖和手肘。“没事。没事。”
      不知所措的男警上来,拽住江于流的上臂。江于流惊痛中挣扎着,一时没有办法站起,脸上闪出狠色。
      “别……等一下。让她自己来。”唐予歆在旁劝阻。
      男警松了手,面面相觑。
      “我来吧。”唐予歆说着,看江于流。
      江于流微微眯眼,将手臂搭在她肩上,由她扶着腰站起来,靠墙大口喘息。唐予歆的动作温柔,但手臂像针蛰一样,江于流已感受不到任何触觉。
      手铐吊在另一只手臂上,钥匙已飞落在地。江于流试图蹭开手铐。唐予歆不由分说捡起钥匙重新给她打开了。
      “铐子还给程队长。”唐予歆忽然大声说着,把手铐扔给一个男警。犹豫片刻,便转身出门。
      男警们退出去,留一个人远远盯着,也仅止于此,不去触碰江于流。
      “走吧,楼下有人等你。”
      江于流勉强活动了一下肩部,用袖子蹭了蹭鬓角的汗,艰难地迈步,扫视经过的每一个警察。

      樊云问江于流犯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治安队杨队长想了想又赶紧说,“但是毕竟伤了人,伤了六个,有一个后生现在还在医院里。我们这里留个记录也就算了。不过人家之后闹过来要医药费,我们也很难做。”
      樊云没有搭腔。
      唐予歆这时候走下楼来,看见樊云,张了张口,转念什么都没说,转头要进隔壁取医药箱。
      “唐……予歆。”樊云一时想不出应该怎么称呼。
      唐予歆才走过来,点头道,“樊云。”
      唐予歆抿着唇。前一夜唐予歆是喊小云姐的。樊云于是说,“我来找个人。……你先忙。”唐予歆点头,医药箱也没拿,回身上楼。
      杨队长本来看见唐予歆和樊云认得,就想借口开溜,这时又不得不留下来。
      唐予歆在楼梯拐角又与江于流相对。另一个男警跟在后面。唐予歆的目光扫过江于流的手腕,穿着一件短袖根本无可遮挡。唐予歆抬起头,与江于流眼神交汇。不同于前一天带妆的娇美,一身警服,利落梳着马尾的唐予歆别有一番英气。江于流忽然轻声道,“谢谢。”
      唐予歆不知说什么好,转而发现男警正看着自己,便径直走了。

      江于流出来看见樊云坐着,潘泽站在一旁。
      樊云一眼看到江于流的伤。江于流全然没有平时的活泼,脸上满是阴狠。樊云微微蹙眉。“怎么了,打架打成这样?”
      江于流轻蔑一笑。杨队长一脸尴尬,想拍江于流,被江于流的目光瞪回去,搓着手说,“没什么事,年轻轻的,嗐,回去休养休养。”
      樊云站起来,走近江于流看了看,扭头向潘泽,“车上拿件衣服。警官,麻烦借个房间给她换一下。”
      江于流一怔,潘泽从她身边快步而出。
      “昨天谁负责她?”
      “谁啊,”治安队长在桌子上翻了翻,说,“昨天叫刑警队的带过去了,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
      “姓程的。”江于流忽地冷冷道。
      樊云盯着杨,他假意回想,“小程?”又看了看江于流,脸色不善。再看樊云,只好道:“好像是程峰吧。他一早交班走了,我问问?”
      樊云不吭声,没有退步的意思。杨队长一时尴尬。恰逢潘泽拿着衣服回来,赶忙假作殷勤地带着到值班室去。
      再回来,樊云仍站在那里,像是丝毫没有移动。
      “小潘,把公司法务电话留一下。”樊云转向杨,“我们手续算办完了么?”
      忙不迭点头,“好了,好了。”
      “之后有人找的话,麻烦打这个电话。我现在带她去市人民医院验伤。”

      潘泽一路跟着,去过医院。易非打电话来问。樊云说我送她回去,你走好了。
      “住哪里?”
      “上寨。就是……那个……”
      “我知道。”
      樊云发动车子,扭头扫了一眼副驾驶位的江于流。在医院检查了,江于流体质不错,没什么大问题,简单包扎了,已经可以微微活动。
      江于流脸色活络过来,不好意思起来,“你不用送我,应该让她送你回去。”
      “哪那么多事。”樊云说着从包里翻出烟给江于流。
      江于流感觉有点稀奇。一夜不见,现在发现樊云似乎也有所变化。
      才想起身上这件衬衣似乎是樊云换下来的。樊云几身白衬衫,香云纱的,帛的,看上去几乎是一模一样。不仔细的话根本分辨不出哪天穿的到底是哪一件。
      “怎么回事啊?说说?”
      江于流笑,“怎么你比警察还职业啊?”
      樊云也笑。
      江于流指路,把樊云带到上寨对面常停的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
      樊云透过树影望了望高层。解开安全带。
      “干嘛?”
      “我跟你上去。”
      江于流慌乱道,“不用不用。”
      樊云不由分说从后座拎起医院开的药,已经下了车。
      樊云跟着江于流绕出小区,穿过马路。正是午后两点,太阳火辣辣的。上寨里摊子已经架出来,路上稀稀落落,懒散的行人和一只癞皮狗。
      “停得够远。”
      江于流尴尬道,“就说你不用送。”

      七扭八拐地进去,踏着楼间狭窄的外设扶梯,到平房二楼的走廊。这栋楼也只盖了两层。
      江于流当先走着,一回头樊云没有跟上来。樊云低垂着头,抿着唇僵直地站着。
      先前街上路过光着膀子的男人,绕过积水和狂吠的野狗,樊云都没什么反应。江于流回头看,走道里杂七乱八吊着晾晒的衣服,堆着不用了也舍不得丢的破家具。
      江于流不知道樊云是怎么了。
      “就到这里吧,你记得怎么走么?……我送你出去?”
      樊云轻微地叹息,望向前方。一片低矮的平房交错着,楼梯,晾衣杆子,能走的不能走的平台铁栅栏相互勾合。稍远一点林立的高楼间隙,日光耀眼地亮,天上偶见几丝云。
      樊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跟上来,“家里有人么?有人照顾你么?”

      江于流将要开门的时候,还是有一丝难为情。但是都走到这里。樊云收回目光,只盯着水泥墙面。
      没有什么光线。房子后面紧贴着另一栋房子,窗户形同虚设,拉着花布帘。樊云走进来发现房间尚且整洁,但没什么坐的地方。也不知是沙发摊成抑或原本就是张床,竹竿支着架了个蚊帐。倒是铺得很整齐,蚊帐也用钩子钩好。
      右侧是厨房洗手间,左侧另有个房门洞开的房间。光线是左侧房间靠走道的窗户漏进来的。
      江于流打开灯。
      樊云注意力立马被里间一整堵墙歪歪斜斜的字迹吸引。
      像公共厕所里那样的乱涂,但从齐腰到能举起手够到的一米多,竟然写满了整面墙,也仅止于这一面墙。有几个字特别大,一眼就可以扫到。也有长段长段的语句。到了墙角,仿佛纸张折叠出的一道线,有的地方沿着那一道线歪曲着,挤着逐渐收紧的一段字迹,乃至与其他笔迹交叠。樊云似乎窥看了别人的隐私,忙偏转目光。
      江于流走过去,闭上门。密密麻麻的字迹藏于门后。樊云才如释重负。
      “东西放茶几上吧,随便放。”江于流略显窘迫,又到厨房,似乎找寻干净的杯子。
      “你不用忙。”樊云后悔自己太不礼貌,竟然闯到别人家里。“我只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江于流腾出床边一把椅子,拖到茶几前空地上。
      樊云干脆地坐下,“我知道你的薪水,可以不用住这里。如果有什么问题……”
      “不是。那个没问题。”江于流低头站在一旁。
      “你先坐。”
      樊云看着江于流坐在床边沿,从茶几底层摸出干净的烟灰缸。
      樊云忽然道,“我不留有案底的人在身边。”
      江于流抬头,“我没有。昨晚这个,真不至于。”
      “原来刑法里没有故意伤人这条。”樊云冷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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