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行走的一生》北方的女王

1、立秋

　　镇上的唯一的医院里，凌晨三四点，冲进来一辆绿色的卡车，“来人啊，大夫，大夫！”明晃晃的大灯和喊声衬的这个小小的院落乱七八糟，卡车上抬下来的陆梅满头是汗，面色惨白，陆梅的丈夫天明一边喊着大夫，一边把陆梅往下抬，医院里的人也出来了，七手八脚的把人往里推。
　　陆梅要生了，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地里正是农忙，下午肚子就一直阵阵的疼，也没顾得上多想，晚上这会就不行了，天明雇了邻居的卡车把她送来医院，一边还在抱怨不挑个好日子，立秋折腾，这天啊，风一吹，冷的不行。天明抽着烟，不禁打个哆嗦，真是冷啊。
　　产房里边，陆梅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又喊又叫，好在没折腾太久，“哇哇哇”外边的天明听见了哭声，赶忙去。“生了，生了，快看看！”产房里的大夫抱着孩子出来，天明走过去一看，就傻眼了，眼睛鼻子都快挤在一起了，难看的不行，再掀开被子一看，天明的脸就灰了，看了一眼，就走了，是个闺女。
　　大夫还在旁边议论着，“真是少见，哪有几个先见红后破羊水的，这孩子，以后是什么命。”
　　天明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声不吭的走进去看陆梅，陆梅还有气无力的，没有说话，半天，才问了一句，孩子叫什么啊，天明说“什么都行吧，反正是个闺女。”
　　“闺女就不是你的了啊，闺女怎么了？”陆梅一脸的不乐意。
　　“好好好，是我的，我想想，”天明又点了一根烟，“就叫立秋吧，谁让她生在这天呢。”
　　就这样，这个女孩在这天，有了这样一个名字，你说，要是那天刮风闪电她该叫什么。
　　立秋的一生的幸与不幸，就这样开始了。
　　“立秋，你去看看你爸，叫他回家吃饭，这个不要脸的！”立秋的妈妈一边把那些饲料倒进桶里，一边呵斥着立秋。“你和你那个死爹一个样，怎么就养了你这个白眼狼！”
　　立秋慢慢的走出家门，她多希望妈妈能叫她多干点活，哪怕天天让她干活，她也不想去每天满大街找爸爸，最后在那个婊子的家找到他。
　　每次立秋去找爸爸，她都会很虚伪的和那个女人打招呼，叫她姑姑，她不想叫，可是她不叫，爸爸就会骂她。
　　她常常想“我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呢？”
　　还没等走到，立秋就远远看见爸爸的摩托车从那个女人家的方向开出来，她很生气，却又不敢说什么。
　　他们一起回了家，迎上来的，就是妈妈的破口大骂，“天明一天你就不能有点正事，天天不着家，外边好啊还是外边有家啊！”
　　爸爸也从不甘示弱，“你想干啥，我怎么了，我出去玩玩不行啊!”
　　“家里这么多活都给我一个人干，你有没有良心，天天就知道玩......”
　　每天，立秋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争吵，打骂，差遣，成为两个人战争里的炮灰。
　　天明是立秋的爸爸，立秋有时候很纳闷，爸爸到底爱不爱她。要是爱的话，为什么每次和妈妈吵架的时候立秋一哭他就打她，包子，盆子，椅子，立秋的爸爸往立秋的身上和脸上扔过无数奇怪的东西，因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吵架，起床，吃饭，甚至是睡觉。要是不爱。天明有的时候又会对立秋好，给她买新衣服，好吃的，有时候和妈妈吵架，还会一脸难过的看着立秋。
　　可是立秋不知道。
　　立秋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从很小的时候，记事起，就重复着这噩梦一样的生活。
　　记忆里，小立秋最喜欢的就是隔壁的奶奶。因为只要奶奶在，爸爸妈妈每次吵架奶奶都会来劝，奶奶向着妈妈，立秋也向着妈妈，因为他们都知道，是爸爸背叛了这个家。
　　立秋每次想起爸爸，脑海里都重复着那样的一幅画面，妈妈去地里干活了，爸爸叫她去叫那个女人来家里帮忙干活，当时她很不愿意，可是不敢反抗，去了之后，那个女人家里有客人抽不开时间，立秋就在外边晃了一会回家了。结果迎上来的是爸爸的一顿骂，好像在责怪立秋办事不利。
　　立秋那时候只是想哭，可是长大以后，每每想到这，就觉得恶心，从心里的恶心，恶心到让她想要骂她爸爸不要脸。
　　不管是十年，二十年，立秋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父亲，她可以不追问，不责怪，可永远都不会原谅，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立秋对父亲的恨，就这样从记事起就慢慢滋长，恨这个字，还是她长大学会的。

作者有话说

　　生命和痛是共存的，只是比例问题，而立秋的一生，起码在短暂的前几年里，都是充斥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