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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除了水没到脚踝,我的房间里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受到损坏,那扇倒下来磕在床上的门已经回了原处,立在那儿,没有摇晃,看着是很牢固,却还是在不停地从底下门缝里往里涌进了源源不断的水。

      然而,水没到了脚踝之后就不再往上涨水了,因为它们正在不停地从正门和厕所门分流出去,我的拖鞋浮在水面上打着转儿。

      外头风声依旧很大,雨点似乎越来越暴力地打在玻璃上、门上,我听见门被风刮得想要挣逃却又被门框紧紧束缚住不能动弹、只能无济于事地抖动着门板的声音。

      我环视着房间里的一切,有些发愣。

      我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

      是的,一定是梦。

      梦里那家店的门外是风和日丽,而我现在分明置身于狂风暴雨之中,即使有房屋遮挡,依旧能听见狂风在呼啸。

      掌心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手不怎么舒服。

      我将手抬到眼前,发现那个黄色黑边的纸片人还躺在我手心里,因为我的蹂.躏,它显得皱巴巴的,一身黄镶黑的道士服原就做得粗糙,此时更是揉搓得不成样子,原只有黄的底色上染着乱七八糟的黑色。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掌心上还染着黄、黑两色染料。

      纵使那身纸糊的衣服再怎么变得落魄,那个纸片人的脸也依旧完好,面无表情的,像我两次见到的那样,没有因揉搓而显现出来的折痕,也没有丝毫的表情,两只眼睛依旧有神,似乎变成了纸片也能洞穿我的一切。

      我心虚地将纸片人再次揉作了一团,然后抬手从纸片人那露在外边的脸上抠下了两粒黑芝麻。

      它失了眼睛,终于不再那么直直地瞪着我了。

      .

      门突然就被敲响了。我停了半晌,寻思着会不会是那人又再折而复返,很快又摇了摇头否定自己。

      那人的本事不小,想要再次找上我,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地跟凡人一样从门而入的。

      这么一想,我再次捏了捏纸片人,将它丢到水里,然后淌着水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王老大爷,他佝着背,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拿着塑料簸箕和桶,两手发着抖,就好像随时都会双手失力将手中的东西统统丢掉一样。他那双沧桑的眼睛看着我,白色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王丫头,你给吓到了吧。老头子我给你拿了几件工具上来,你把屋子里的水扫扫干净,不然屋子太潮了也没法睡。还有啊,记得柜子里的衣物啊被子啊什么的都要拿出来,等风走了出了太阳得去晒晒再收起来。”老人家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推过来要给我。

      我连忙接过,手碰到了他布满皱纹的皮肤,只觉得那双手干枯细瘦。

      我注意到他同样干枯、布满皱纹的双脚踩在一双劣质皮革制的拖鞋上,因为穿得久了,皮革被磨得露出了粗刺的毛边。此时他的脚共鞋一同浸泡在水里。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说了一句:“哎,大爷,我知道了。还劳烦你多跑这一趟诶。”

      王老大爷一边摆着手一边颤颤地往回走。不知道是不是脚泡了水的缘故,我总觉得他走路走得比之前还要慢了,年迈的腿脚往水里一踩,溅起了小小的水花,在昏黄的过道灯下翻出小小的水纹。

      “这楼里的租户就剩你了,我可不得多照着你点。你不用送我下去了,老头子我还走得动,你赶紧把你那屋里收拾收拾,人沾了湿气,对骨头不好的。”

      我探着头,一直看到他安然无恙地走到楼梯口,墙将他的倒影再次折断的时候,我才终于收回目光。

      房子因为建得早的缘故,但凡门的地方都留着一个低低的门槛,这才导致了房间里积水能积到脚脖子。而床边那个木制的衣柜老早就泡了水,堆放在底下的被子已经湿了,上边的衣物倒是还好。

      等我终于收拾好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很久了。

      外头依旧在呼呼刮着大风,雨还在噼里啪啦地往下落,我套上雨衣出门。

      出村的路因为一夜的暴雨侵袭,此时泥泞不堪,两边树木倒了许多,歪七扭八地躺倒在泥泞路上,有些难以行走。

      我才落下几脚,便已沾了一脚的烂泥,那些泥土还隐隐有爬上我裤脚的嫌疑。

      过了那段泥泞路,市里的道路积了很多水,两边的林木倒的竟是比那条泥泞路上的还要多,出租车都变少了,并有趁机涨价捞肥水的意图。

      等我好不容易到了公司门口,却发现公司大门紧闭,没有人来上班。

      我有些气恼,台风天放假,按道理讲主管是该通知到每个人的,可他们唯独漏了我。

      我掏出手机想问问公司的人,却发现我手机上所有同事的联络方式都不见了。我甚至在一瞬间想不起来他们分别都叫了什么。

      我迷茫地揉着太阳穴抬起头,发现公司门上的LOGO也跟着不见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遗漏了,我一边头疼地想着一边按下了电梯。

      “叮!”电梯正好要下来,所以没等多久电梯就在我这一楼层张开了大门,里面有一个保洁阿姨,推着保洁车,在电梯里百无聊赖地望着光可照人的电梯厢壁。

      我突然就顿住了脚,将手挡在电梯门上,开口问那个保洁阿姨:“阿姨,你知道这层楼的公司发生什么事了吗?”

      保洁阿姨原是看着我笑呵呵的,却在我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变了,不再是笑呵呵的仁慈表情,而是像在看一个神经病一样。

      我从她的话里知道了她的态度突然转变的原因。“小姑娘,你是不是记错了,这层楼已经快有半年没有公司来租了。”

      半年没有公司?

      脑子突然像是被人开车撞过又碾过一样,很空,很茫然。我的手垂下来,不再阻止电梯门合拢。

      我从即将要合上的电梯门缝里看到了那个保洁阿姨看着我同情怜悯的眼神,那么沉重,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电梯门上模糊映出来的自己皱起眉,那道合不紧的电梯门缝将我的脸破成了两半。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我明明在一家公司工作,做着不起眼的工作,拿着微薄的薪资,租住在遥远又落后的破落房子里,带着我的阿紫对我的唯一期望,勉强在这个城市里过着不咸不淡的生活。

      我的手机里还留着上个月工资打入卡里时发卡银行发过来的收款记录。

      我那么努力地活下来,怎么可能做得假呢?

      我脑子里想着之前发生过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事,除了遇见那个纸片人,遇见那个自称阁主的诡异男人,我再没有遇见别的什么异常事。

      我私下觉得,我目前一无所有的处境,多半与阁主有关。

      可不就是一无所有吗?

      公司突然之间没了,淡得几乎没有的人际也彻底没了,收入断绝,待房子的租期一过,我大概是得露宿街头了。

      .

      等我从纷乱的思绪中爬出来,却看见了一头有几分眼熟的兽。

      是千靥,张牙舞爪地跃在屏风之上,后头多宝槅上的熏香炉里袅袅冒着轻烟。桌上那盏勾连云纹灯安安静静地立在那儿,我看着它,总觉得它像是有灵性一般,立在那儿巴巴地等着我去点亮它。

      我有点惊吓地连连后退,没退几步便抵在了那扇雕花木门上,那些精致的纹路顶在我背上,仿佛在刹那间便生了温度一般,有些温温热热的暖意。我知道,在那些镂空花纹上方还刻着千靥,据说是渡梦阁图腾的一头兽。

      我扭头看了看门外,外头依旧热闹得很,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偶尔会将视线落到这家店的别致木门上,但很快他们又会移开。

      我慢慢地走进屏风后边,等了许久,却都不见阁主出现。

      我百无聊赖地重新四下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发现在我的右手边还多了一架屏风,绣着秀丽山水风光,上边题着一句诗:纵是青山好颜色,我辈仍孤不逢春。

      走过那架山水屏风,便见屏风后头立着一张斑竹制成的湘竹榻。

      摸过凉凉的湘竹榻,我想起阁主曾说过的我该做的那些事,便走回太师椅跟前,望着茶桌上的勾连云纹灯,四下寻找,试图找出一只打火机来点亮那盏灯。

      但我没找到打火机,只是心中思及要点亮灯时,忽只听火苗轻轻燃起的轻声噗响,那盏勾连云纹灯便不点自亮了起来。

      明明没有风来,那灯的火焰却兀自在灯盏里跳跃着。

      我在店里,一边等,一边无聊地站在多宝槅前盯着摆在上面的物件看。

      好奇出手摸了摸其中一件白釉暗雕赏瓶,突然轰隆响声传来,多宝槅似乎在隐约抖着,我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

      多宝槅仍在持续地抖动着,紧随声响,多宝槅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扇没有任何雕花装饰的木门来。

      门后是一间密室,内有一排书架,架上摆着线装本。

      我大概翻了一下,手写草书,内容大多是关于千靥、渡梦阁等等的介绍,每一本书的封面上,都题着一个飘逸的名字,青殊。我思忖着,这些大概是属于某个人的手记吧。

      只不过,是得有多么漫长又清冷的时光,那个人才能写出这么多的手记来。

      我朝外头厅里看了一眼,勾连云纹灯的火焰孤独地跳跃着,火光映在正中的屏风上,明明两厢高度并不是对等的,那火光却正正落在了千靥的眼睛里,乍一望出去,好像屏风上那头千靥有了灵一般。

      一时没有人来,我正好也是无聊,便沉浸在了书中。

      待在密室里仿佛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

      我将那些书一本本地翻看过去,竟也不觉着累,期间,店里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来。

      从那些手记里,我知道了自己加入渡梦阁之后拥有的身份——渡魂使。但这是千百年前的叫法,若是放到了现在,我这样的人,还可以被叫做,噩梦治疗师。

      呵呵,这名字听着很是带感,也很符合现代的言辞。假若我不是从那些手记里看到其他那些不知有多荒诞的故事,单只听说这个名字,我最多也只会认为,这是个属于心理治疗师又有别于心理治疗师的职业,完全不会联想出别的来。

      青殊手记里说,离魂珠者,紫黑色,手感如玉质,内中空,以梦魂力蓄之,再辅以红色梦魂之血,列成血祭之势,可易血、移位、逆时,扭转乾坤。

      我将这段有关离魂珠的简短记录单独摘出来,反反复复地看,手指落在逆时那个位置,出神地想,若是有朝一日我搜集到足够的梦魂灌满离魂珠,回到旧日那段时光,我一定不会让阿紫来救我。

      那样的话,最后堕入黑暗的会是我,而我,只要有阿紫在,就不会选择和阿紫一样的路。
      我的阿紫,就会一直在了。

      想到此,我忍不住地笑起来。我想我一定笑得很好看,是那么多年以来笑得最灿烂的一次。阿紫会高兴的。

      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兽鸣。

      我吓了一跳,慌忙将书合上,从密室里出来。我刚将密室的门关上,多宝槅便缓缓地从两边合上了。

      勾连云纹灯的火焰还在锲而不舍地跳跃着,映在屏风上那头千靥的眼睛里。透过千靥的身体,我看到那扇精致的檀木门被人推了开,一个女人踩着小步子迈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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