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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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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仿佛身体被活生生剖成了两半的那种痛。
我费尽了力气,几次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皮似有千斤重,头上白色的灯光晃得我眼花。
我身边围了好多的人,他们似乎在对着我大声地说着什么,可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接连试了好几次之后,我终于彻底睁开眼睛,用力地瞪大了,双手用力地抠住掌心。忍受着阵阵袭来的剧痛,我看着头顶的手术灯,感觉到自己脸上满是汗与泪。
我扭转脑袋,视线穿过围在我身边的人,望向某处,落在一堵白色的墙面上。那儿空无一人。
“顾凡。”我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在痛苦的惨叫声中间或出现,“顾凡,我好怕。”
可任我怎么叫,顾凡一直没有出现。
突然,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我扭头望过去,是一只小手。接着,一张小脸从那儿出现,撞入我的视线。
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我觉得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将我脑中的一团黑雾给刮了开。但紧接着,脑中一痛,那被刮出一道光的地方瞬间又被翻涌着的黑雾给掩盖了。
那张脸看上去是很委屈,瘪着嘴,哭花了一张精致的小脸。我听见她一边哭一边说,“妈妈,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心中一痛,松开手掌,想握住她,将她的手收进掌中,却突然啪的一声,头上的灯光全都熄灭了。与此同时,那阵阵袭来的剧痛突然之间像海潮一样疯狂地涌向我,将我包裹得密不透风。
黑暗中,那女孩一边望着我哭,一边迅速地倒退。我想要起身去追她,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
我听见自己的惨叫声,还有夹杂在其中的那女孩的哭喊。
“啊!”
我大叫着用力挣扎,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腹部上突然一轻,然后啪的一声轻响,房间里暖黄的壁灯亮了起来。顾凡更近地向我靠过来,搓了搓手,然后将手覆在我腹部,另一手半揽住我。
“别怕,小景,我在这。”
我恍惚地将视线落在对面的墙上。那儿挂着我和顾凡的“婚纱照”,是在我工作半个多月以后趁着假期去拍的。
那时候顾凡终于完美地搞定了某个僵持了好久谈不下来的合作,所以老板难得地给他放了个假。
照片是在X市北郊一个背靠青山的湖泊前拍的。蓝天,青山,绿水,还有相拥而吻的我和顾凡。
那天顾凡穿得西装笔挺,一如毕业典礼那天,而我穿的不是婚纱,只是一席白色长裙。
那天拍完照以后顾凡说,“第一次知道接吻这么难。”我则捂着一脸的滚烫闷在顾凡怀里不敢看摄影师。
我在他怀里听见他笑着跟摄影师解释,“我老婆比较害羞。”经由胸腔传来的声音更显浑厚,他一解释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那天到最后我们也没有和摄影师一同回市区。
“小景,好点了吗?”
顾凡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那张婚纱照里拉了回来。回过神的时候,顾凡又再一次搓了搓手,从我的衣服下摆溜进去,将手覆在我的腹部上,轻轻地按摩着。
他紧张地盯着我的肚子,眉头紧锁,就像他因为工作陷入瓶颈时露出的那副严肃表情一样,如临大敌。
我抬手摸摸他的眉毛,试图将他的眉毛抚平,“嗯,好多了。只是痛经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他的脸在我手心里蹭了蹭,将手伸出来,然后将被子又往上拉了一点,使之牢牢地裹住我,“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住。”他看着我一脸心疼。
我慢慢躺下来,往他怀里蹭了蹭,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突然横手抱住他。
“顾凡,睡吧。”我说得有些哽咽。
我听见他笑了一下,然后低叹,“傻丫头。”没过多久,他便将壁灯关了,房间里重又归于黑暗。
黑暗中,我睁着眼睛,向上微抬起脑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顾凡,突然就想起了适才那个梦,想起梦里那个女孩哭喊着,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
心突然就像被什么给抓住了一样,难受得要命,我禁不住攥紧了顾凡的睡衣。但只一会儿,我便努力尝试让自己忘掉那些不舒服的感觉,慢慢放松手上的力气。
我担心顾凡又一次被我吵醒,他实在太累了。
可我总有种感觉,我好像丢了一件特别特别重要的东西。那东西实在太过重要,以至于我连抱着顾凡都没有真实之感。
总感觉下一秒,他就会离我而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心里就止不住的发慌。
我看着他,抬手摸了摸他那因为连日加班而明显清瘦的脸,想起与他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我的顾凡对我这样的好,他怎么会离开我呢?
我一遍遍地试图安慰自己,但理智到底是落了下风,顾凡将要离开我的那个念头疯了一样往我脑子里钻。
手移到他唇上摩挲半晌,我照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他似乎是真累了,抬手按住我的脑袋以后,便不再有丝毫反应,看着是睡熟了。单纯的两片唇相接,鼻间呼吸相缠,我忍不住主动咬了他。
他突然侧了侧脸,口中含糊地吐出一句,“乖,睡觉。”
我吓了一跳,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了个现行的感觉,连忙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开一些,缩了缩脑袋,安分地闭上眼睛。
黑暗中,他宽大暖和的手掌又伸了过来,溜进我的衣服下摆,落在我的小腹上揉了揉。
有这样一个自带按摩功能的“暖宝宝”在身,痛经似乎真的被缓解了不少。我盯着虚空发了会儿愣,慢慢地又觉得眼皮沉重了,撑了不过两秒,便也沉沉沉入梦中。
隔日早晨,我醒来之时,顾凡已经将自己收拾成斯文有礼的样子,西服外套搭在餐椅背上,黑色衬衣的袖管挽起了一点,对着他的笔记本若有所思。
正喝牛奶的时候,他突然下了一个决定,“小景,我们这周末去看车吧。”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抬眼看去,他依旧严肃地盯着笔记本看。见我看他,他稍微将背挺了起来,下巴微抬,双眼便离开笔记本从屏幕上方越过来落在了我身上。
眨了眨眼睛,我有点茫然。
顾凡笑起来,点点头,蓦地神色又一沉,复又变得严肃了。他将笔记本合上,往前推了一点,将手搭在餐桌上。
“小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再下个礼拜,我们就回去看爸妈。”
登记半年多以来,这是他第五次提起这个问题。
我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看着他的目光,缓缓地点头表示了同意。他眉眼一弯,倾身过来揉了揉我的脸,“相信我,我可以说服他们的。”
也许是他的目光一次比一次热切,一次比一次坚定。第五次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突然莫名地觉得自信,自信这次回去家里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被说服,从而接受他们的小女儿此后远嫁他乡的现实。
我想起他们在谋划我的未来之时那一致的口吻,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怎么了,小景?还是很疼吗?”
抬头就见顾凡一脸的紧张。我突然就被他紧张得如临大敌一样的表情给逗乐了,忍不住扑哧一笑,生理期固有的情绪低潮也因此一扫而空。
“好。回头我打电话跟他们说。”说完一看时间,我连忙拿起牛奶咕噜噜地往嘴里灌,却冷不防地被呛着了。
他的手落在我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给我顺气,口中无奈,“慢点慢点,我又不和你抢。”
喝完牛奶,我盯着他不说话,紧接着打了个嗝。
他的脸突然凑近我,然后抬手擦了擦我的嘴角,眼神专注,动作温柔。
大清早的,我们差点就滚在了一起。
在他吻上我时,我下意识地放开杯子,转而抱住他。不知怎的,我的手不小心将放在桌旁的手机扫了出去,它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顾凡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将我放开,喉结上下滑动,眼中隐约有着懊恼。他的唇离了我之后,转而向上,在我额上印下一个吻,回头将笔记本收进了包里。
“该上班了。”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一暖,忍不住扬起嘴角笑了笑。
其实,他若是不跑,我也是要跑的。
多好啊,我和顾凡是如此的契合,心有灵犀,天生一对。
自从工作步入正轨以后,顾凡每天都会来接我下班,然后在吃完饭后和我一同挤地铁回家。
每个月我痛经的时候,我们的交通工具就从地铁变成了出租车,即使上班高峰的路上总是堵得水泄不通。
我们之间渐渐地有了默契。
不需要打电话,下班打过卡再过十分钟下楼,走出办公楼我就能在咖啡厅的靠窗位置看到他。
可是今天下午,还未下班,顾凡却突然来了电话。
他说:“小景,我临时被BOSS派到A市出差,不能来接你下班了。”听得出来,得到出差的机会他很开心,虽然我不太懂这次出差对他的事业意味着什么。
但他开心之余,还有着满满的不舍,和担心。
我将视线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拿上杯子去了茶水间,“没关系,工作要紧。”
“自己一个人上下班要小心,特别是晚上,回家要把门锁好。一个人还是不要挤地铁了,坐出租车吧,舒服一点。要是害怕的话,就先去和佳琪住几天,你不是和她最要好吗?”
在他说话的间隙里,我听见手机那头隐约传来机场的登机提醒。
我想说很多,说不用担心我,说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但我纠结了半晌,只说了一个字,“好。”
“周末我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还是去看车。”
“好。”我冲了一杯咖啡,毫无意识地用汤匙搅拌着。
他说:“小景,我开始想你了。”
我莞尔:“你还没走就想我了,接下来好几天都见不到我那该怎么办?”
“是啊。可怎么办才好。”他说得无奈,似乎真是为着这一个问题在苦恼,费心想着解决之方。
电话那头突然有人在唤他,“小顾!”然后,手机里突然就安静了,看样子应该是他捂住了手机在回应那个人,蓦地,他的声音又突然出现,“小景,我得走了。”
“去吧。我等你回来。”
手机里久久的没再有声音。我没有收手机,依旧保持着接听电话的姿势,发了会儿呆,低头看着杯子里的咖啡,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慌,眼皮也在突突地跳着。
右眼跳灾。
我正想着,突然又听见手机里传来了很轻的一句话,“我爱你。”
我连忙将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手机现出刚结束通话的界面,不一会儿便回到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