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魇》公子心泪

1、燕祚灭，初逢虚妄

　　漫漫冬日已经过去，大地间似乎还未有回暖的迹象，凛冽刺骨的风穿庭而过，宫苑中显的清冷异常。这景象如同孤儿离开母亲怀抱之后掉入地牢中一般。

　　“凤皇，凤皇。中山王！”正在我出神时，猛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小名和我的封号，并且还拍了我一下，惊得我浑身一颤，回身看时，发现竟是皇姐清河公主，她双手放在身后，含笑望着我。我长出一口气，问道:“皇姐，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站在我身后了？吓我一跳。”“吓着你了？”她反问一句，一只手虚掩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想什么事情那么入神呢？”

　　“没事没事。”我摆摆手，显的毫不在意。而后又想到一件事，问道:“皇姐，这么冷的天你到这干什么？”

　　“看看你啊。”她浅笑道，“这两天都不见你，也不知你在忙什么。”

　　“也没忙什么，就是看书练武什么的。来，皇姐坐。”我将她让至桌旁，给她沏了杯茶。

　　她双手握住茶杯，垂眸沉思一时，抬头看着我，轻声问道:“你知道垂叔叔的事吗？”

　　我闻言一下子紧张起来，皇姐所说的这个人正是我们的叔父慕容垂，他自出征回来后，就与他的叔父慕容评关系更加紧张，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投奔秦国的苻坚！慕容垂叔父骁勇善战，他的离去……算是叛逃吧，对我们大燕着实不利。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母后就不许我们再提这个人，就当他从未出现过。

　　如今都已过去三个多月了，现在皇姐毫无征兆地提起他，令我吃惊不已。我赶忙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道:“皇姐，母后说的话你忘了？你小心点！”说着话，我像窗户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隔墙有耳。

　　她轻轻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又向我凑近一些，低声忧虑道:“你说垂叔叔到秦国，秦王不会对他不利吧？”“垂叔叔英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是苻坚肯定会重用他。”我笑着安慰她。

　　“嗯。”她也露出些笑容，轻轻点头赞同我话。

　　那是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会一语成谶，眼睁睁看着国门被攻破、递上降表，我慕容一族全部由邺城迁往长安。从皇室沦为阶下囚，我才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下一年，我十二岁。

　　在被押送往长安的路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身处一个冰冷、黑暗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这个地方似乎很大，但又似乎很小，我也说不清楚。到晚上我一睡着就会进入这个怪异的地方，明知走不出去还是无休止地往前走。

　　在到达长安的前一个晚上，我被前几日的梦扰的无法入睡，便坐在炉子旁看书打发时间。看着看着，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不已，我强撑着睁开眼，周围不知不觉已变得一片黑暗，尽处显现一抹微弱亮光，这束光仿若有神秘的力量，我被它牵引着不知疲倦地跑了许久许久，终于来到光源处，看到一个女子背对着我伏案写字，她一袭森冷黑衣，惨然白发委地，握着一支奇怪的笔写着我看不懂的字。她周身笼着暖橘色，犹如被凭空放置在了这片黑暗中，看似与黑暗不相映，却也未觉得怪异。

　　良久，她放下笔缓缓起立，转身低头对我说道:“这里好冷，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她的声音凄幽哀怨，藏着无尽绝望苦怅。我听着不由得心痛。她说罢迟了一时，终于抬头看我，她的目光痛苦而无助，一霎时，我的心隐隐作痛。而最让我惊讶的是她竟是个年轻女子，长相一般，却还算干净。就在我要开口说话时，居然看到她眸中泣血，血泪如沧海遗珠，而她像鲛人，随着她哀泣，血如泉涌，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响亮。看到鲜血流淌过白净面庞的那一刻，我惊的浑身一震，整个身体绷的像一根弦，后背嗖嗖泛冷气，挪不动半步。就在此时，我脚下不知怎的一片空洞，竟毫无防备地落下去，万丈深渊，令我无处可逃。

　　这一霎时，惊碎梦境，并且出了一身冷汗。“我怎么……又睡着了……”我怀里抱着书简，怔怔的坐在炉子前，抬头失神的望着房顶，心中像被东西堵着似的难受的不行，回忆着那个梦，又有怅然若失之感。难道我不该觉得恐惧或后怕吗？如今这情绪算是怎么回事？

　　整整一天我都恍恍惚惚的。究竟是梦的缘故还是现实所致，我实在分不清，也无心去想。

　　终于到了长安，我们慕容家被安排住进一个大宅子里。这几天总算不再做那个梦了，能安安稳稳的睡个觉了。可当时我若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我宁愿永远沉在梦中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