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少女与骷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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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这个男人百分之一万的是个疯子。女孩退了一步，想了想觉得不够安全，又退了一步。屋子外的这片空地并不算大，她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湖边。
看了眼身后冰绿色的湖水，女孩实在没勇气下去再感受一次，只得努力把身体蜷缩的小小的，尽可能的远离男子怒火波及的范围。
“哈哈哈！”男人犹自拖长了嗓音咆哮着。火光中，他原本漆黑如墨一般的眸子，被赤红色的憎恨充满，好像深不见底的漩涡，能将人活生生吞下去。
他明明是在笑，薄薄的嘴唇几乎炸裂到鬓角，但那笑声却比哭声听起来更让人毛骨悚然，仿佛寒冬里的冰碴，直直的往你心里戳去。
“没人会喜欢一头怪物，一头生活在黑暗里，永远见不得光的怪物。我真是痴心妄想，地狱里的魔鬼居然奢望纯洁的天使能够爱上他？恬不知耻，让人反胃，是不是？” 男子弯着腰，如一个巨大的座钟般来回摇摆着，将钢琴盖上仅剩的曲谱统统挥到了火焰中。
“没有，这些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反正也没人稀得看，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火红的火舌贪婪的将散落的曲谱吞咽下去，随着一连串剧烈的“噼啪”声，越染越烈，腾空而起。满地的纸张一页页都翻起了焦黑的边角，很快化为灰烬。
女孩警觉地眯起眼，盯着男子被火光扯得稀烂的瘦长背影。那一团黑色的物体伴着风声和燃烧声在夜空里诡异的摇曳，仿若来自幽冥深处的恶魔。
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毁掉那些明显是用血，而且从他手腕上缠着的纱布来看，还是他自己的血写成的乐章？女孩无法理解，却更加肯定了面前的男子是真的失去了理智，再这样下去，他会让火把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她，全都烧成焦炭。
她知道她选错了答案，可怎么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映。
毕竟没人能想的到，这个疯疯癫癫，语无伦次，面貌古怪，却又有钱的不像话的家伙，居然是个音乐老师？她打死也不信凭教音乐能挣得到那么多钱。
但老天爷，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检讨自己的错误了，她必须得赶快想办法制止这个疯子的举动，否则自己眼见着就要给他陪葬了。
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唤回他的理智。女孩的身体瑟瑟发抖，但她却强逼着自己镇定住情绪。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必须活下去。
头脑飞快地运转着，她突然记起男子刚才似乎一直在嚷嚷着什么？他的曲谱没有人愿意看？没有人欣赏？
女孩的眸子一亮。讨好这种怀才不遇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表现出你对他有多么的崇拜。
她悄悄跪着向前匍匐了几步，趁男子没留意，敏捷地从火焰中将还未烧着的纸张收拢了起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浏览着那5行平行线上来回翻飞的小蝌蚪。
是一首小夜曲，虽然被大火烧掉了后面的章节，但前头的大部分还是保留了下来。
老天保佑她的法子能成功！女孩紧紧捏着纸张，苍白的手背上一根根青筋隐约浮现出来，她深吸了口气，猛地张开粉红色的嘴唇。
一连串美妙的音符就这样从她的喉咙深处滚了出来。
没有歌词，只能用最简单的“啊”来替代。但是曲子本身的精妙融合了女孩天籁般的嗓音，仅只是一个单音节字的上下起伏，居然让人有种如临仙境的感觉。语言在此处已变得多余。
“啊啊啊！”
女孩卖力拉开喉咙歌唱着，她眼角的余光瞥到男子原本疯狂晃动的身体竟随着她的歌声静止了下来。
窥见了希望的曙光，女孩更投入的演唱。她挺起胸膛，未成年女孩独有的悦耳又清脆的嗓音自她胸臆间迸发而出。美妙绝伦的乐曲在默默矗立的两人之间，在在花朵树叶之间，在湖水之间，徘徊，徘徊。
那音乐渐渐冲散了笼罩着男子的绝望迷雾。他微微侧过脸，似乎正聆听女孩的歌声。
女孩继续唱着，唱着。
那乐章实在是太美妙了，每一个小节都具有非凡的魔力，一会儿像阳光一般耀眼，一会儿却又如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她唱着，唱着，心脏不由得随着音符的跳动。她开始忘记了自己歌唱的原因，只是单纯的随着乐曲止不住的吟诵。她觉得她如鸟儿在空中翱翔，又仿佛坠入无边的海水，怎样都够不到底。
灵魂慢慢从身体上漂离，越升越高。尽管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也还不懂得所谓的审美和艺术，但仅凭本能，她便被这音乐牢牢攫取，浑身禁不住颤抖，却根本停不下来。
突然，那圆润美妙的歌声丝线一样断裂了开来，在乐章中最高的那个音符。女孩猛地扑到在地面，痛苦地喘息。她上不去，那个高音根本远超过了人类的极限，她怎么也无法企及。
在她歌声嘎然而止的瞬间，男子僵硬如岩石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原本红得几乎滴下血来的眸子稍稍退去了些赤色，脸上的神情仿佛刚自睡梦中清醒。他望了望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地板上女孩缩成一团的身影，眼里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
疼痛让男子注意到自己胳膊上的一大块皮肤已经被火焰烧焦，他皱起了眉头，随便捡起毛巾包裹住伤处，便大踏步的走进身后的屋子里。
出来时，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木桶。
男子旁若无人的跨过女孩，身手矫健地从湖里打上满满一桶水，利落的浇在燃烧着的火焰上。接着，又是一桶。然后，又一桶。
十几桶水浇下后，嚣张的火苗在发出“扑嗤扑嗤”后，终于不甘愿的化成了一股青烟。
男子叹了口气，把木桶“咣啷”一声扔在地面，一头倒进高背软椅里。
被随意抛弃的木桶“骨碌碌”一路朝女孩的所在滚去，“砰”的撞上她的腰肢。女孩如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飞快地抬起一双蔚蓝色的眼眸。
她看到男子高大的身躯整个陷入钢琴旁的软椅中，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用未受伤的那只手肘支撑着下巴。
男子此时的表情很难形容。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惨白惨白，眼窝深陷，眼底的皮肤呈现一抹青黑，尽管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薄薄的唇仍不肯示弱的抿成一个冷峻的弧度，仿佛一把锋利的剃刀。
女孩忍了忍，还是耐不住性子，悄悄地向男子爬了过去。她乖巧的像只猫咪，安静的凑到他的身旁，默默捧起男子垂在身侧的那只被烫伤了的手掌。
魅影蓦的睁开眼，目光闪电般射向女孩白皙的脸蛋。女孩却似乎没有察觉，从自己的裙子上扯下一条纱布，小心翼翼的包裹住男子的伤口。
娇嫩的小手轻柔的抚过焦灼疼痛的皮肤，带来了一丝丝惬意的冰凉，魅影无法否认那感觉相当舒服。他核对了一眼女孩认真专注的神情，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斥，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对他来说，真的是有点太长了。
斜靠在软椅的椅背上，男人渐渐的进入了睡梦。女孩停下了手里抱扎的动作，微微仰起头。他看起来安详又平静。原本深锁的眉头舒缓了开来，总抿得紧紧的薄唇也恢复了本来的形状。
女孩不由得松了口气，挺直的上半身瞬间松垮了下来。她瘫坐在地板上，尽量压低了声音喘息着，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屏住呼吸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差点就把自己烧死了。她不过是回答错了一个问题，用不着拿死亡来惩罚吧？
“克里斯汀，克里斯汀。”男子在睡梦中发出喃喃的呓语。
克里斯汀？是他爱人的名字。女孩抬头谨慎的端详了一会儿，确认男子并没有醒来。
呸！你叫也是白叫！人家现在说不准正在那个子爵的怀里温存快活呢！哪有空想你这个可怕的怪人？她狠狠的吐了口口水，在心底恶狠狠的诅咒着。活该你爱的女人不爱你。你这种性格扭曲的男人，除非是笨蛋，才会爱上你。
不过，这个男人长得倒是不错。至少面具下露出来的部分还挺高贵又耐看的。特别是那半个希腊式的鼻子，简直像极了她曾经偷看过的大卫雕像的画册。不知道他面具下盖着的部分是什么样子？
女孩微眯起眼，目光忍不住落上那只白色面具。
那面具细腻如大理石，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泽。
好奇从来都是女人无法遏制的原罪。就算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踏一步将万劫不复，但她们却总也控制不了走向毁灭。她们有时甚至并不需要蛇的花言巧语，仅凭着本能就可以把世界拉入地狱。
女孩悄悄挺起了胸膛，伸直了她纤细的手臂，玉笋般的指尖将将够到了男子的脸。她咬住嘴唇，猛地抓住面具的边缘，一把掀了下来。
“谴责你！你这爱窥刺的潘多拉！你这小恶魔！这就是你想看的东西？”
男子猝然间自睡梦中惊醒，他下意识的用手摸上右脸脸颊，代替面具光滑的触感，他的手指直接接触到一片坑洼不平。
面具！面具！他瞥见女孩呆愣的望着自己，手心里握住的正是自己的面具。他立刻惊恐的捂住右脸，猛地站了起来，向后疯狂的倒退着。高背软椅被他起身的冲力“呼啦”一声掀翻在地板上。
“诅咒你！你这妖妇迪莱拉！你这小毒蛇！从此你将永世为囚！”
一连串恶毒的言语从他口里迸发，他其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是疯狂的想要击垮面前的女孩，将这揭穿了他最不想被人发现的秘密的人撕碎。
女孩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这是怎样一张脸，死人的面孔还要比它好看一万倍。没有人类会有这样的五官，塌陷的眼睛，扭曲的皮肤，原本该是另一半鼻梁的地方白肉翻卷着透出里面骇人的骨头。
这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可计算是最恐怖的噩梦里，她也未曾见到这副情景。女孩瞪圆了眼睛，不知所措的呆立着。
男子还在痛苦的哀嚎着，他弯了腰，仿佛再也无法承受心底淤积的痛苦。女孩的眼神打垮了他最后一道支柱。还记得几天前，克里斯汀在看到他容貌时，眼神就和这女孩一模一样。他的天使，他小心翼翼养护到大的克里斯汀，竟和陌生人一样害怕、嫌弃自己。
“滚，滚，滚！”他用力揪住自己的头发，疯狂的拉扯着。这个世界，这个永远充满了恶意的世界！
女孩似乎猛地自呆滞中惊醒了过来，连滚带爬的朝着和男子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全没留意此时她的手里还牢牢的捏着那个白色面具。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少女与骷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