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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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喝点姜汤暖暖吧。”彩娥捧着瓷碗进来，“听锦凤姐姐说，您昨晚咳得厉害，可千万别受了风寒才好。”
颜冰雪想了想，道：“也好。”裹了裹身上的大麾，停下手中的笔，来到暖炉边，就着炉子搓了搓手，“这天倒是越发的冷了。”
彩娥收拾了暖炉边的小几，腾出位置来放了姜汤，“上京的冬天一向是冷的，殿下是南方人，自然是不习惯的，不如奴婢再拿几个炭盆来。”
颜冰雪看了看殿内四角摆放的炭盆，道：“你看看，这殿里还摆得下多余的炭盆？怕是整个仪凤殿的炭盆都在这里了，不是殿里不够暖和，只是我比别人怕冷罢了。”抬头看到彩娥鬓角的几粒雪花，不由一愣，“又下雪了。”
“嗯，下得不大，不过到了晚上，怕会是一场大雪。”彩娥取了小碗，给颜冰雪盛上姜汤。
颜冰雪双手捧过，暖了暖手，慢慢地喝了一口。姜汤下口，倒真的觉出一丝暖意来。
“入冬以来，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颜冰雪叹了一口气，禁不住有些怨气，其实，他是不讨厌雪的，只可惜上天没有给他一个好身体，再美的雪景他也消受不起。
“今年还算是下得少的。”颜冰雪性格温和，从来不苛责下人，所彩娥等一众女官渐渐地也就放得开，敢于说话了。“上京虽说是富饶，但每年雪灾，北门外还是会冻死不少人。”
其实，上京酷寒，东有密林，盗贼猖獗，北有风沙，匪祸不断，兼之往来繁众，不利防御，并不适合作为都城，每年因雪灾、盗匪侵袭都会遭受不少损失，外城人口聚集，也多动荡，对国力也是一大耗损。只不过天顺发源于此，天顺帝既建都于此，后世便无人敢提迁都的建议。
两人正说着话，朝霞也推门进来了，随手脱了外面的滚毛披风。
颜冰雪抬头望去，“太子殿下今日还是没有什么起色吗？”
朝霞摇了摇头，便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了。
颜冰雪的心便立时沉了下去。今天已经是第十天了，这样长久的睡下去，就是一个正常人也会虚弱，更何况是余毒未清的太子，再拖下去，即使是醒来，怕也不能完好无损了。他知道自从太子殿下昏迷以来，整个中乾宫、仪凤殿也都是人心惶惶，若太子殿下薨，他身为太子妃也立刻失去了倚仗，整个中乾宫易主，这跟随着太子、太子妃的下人们也必然会迎来一场大清洗，在这场大清洗中，有多少人能活下来，真的是很难说。所以，尽管他内心的忧虑和煎熬比之这些下人们要沉重得多，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强自镇定，表现出无比的信心。
“锦凤呢？”
“娘娘忘了吗？锦凤姐姐今天领了令牌出宫去了呀。”彩娥答道。
颜冰雪恍然，近来因为太子的事情总是心神不宁，竟把这事给忘了。今天是锦凤和仇富在宫外交换情报的日子，他叹了一口气，希望锦凤能带回好消息吧。
“说起来，锦凤姐姐也该回来了。”彩娥朝门外看了看，“马上就要到关城门的时辰了。”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朝霞连忙去开门。进来的果然是锦凤，头发上衣服上已经沾了不少雪，看来雪已经下得大了起来。
彩娥拿了掸子帮锦凤掸去衣上的雪花，道：“姐姐回来了就好，马上就要传晚膳了，彩娥得去厨房看看。”说着，朝颜冰雪行礼，“殿下，奴婢就先告退了。”
那边朝霞也跟着道：“奴婢去给彩娥帮帮忙，也告退了。”
颜冰雪暗暗点头，果然是两个机灵的丫头，能混到今天的位置，也是很不简单的。
待两个丫头离开，锦凤看向颜冰雪的目光便有些黯沉。
“怎么了？”颜冰雪是很敏锐的。
“穆天的商队回来了。”
“可打通了与夷族交易的通道？”
锦凤的脸色很是难看，“被人捷足先登了。”
“什么？”颜冰雪猛然站了起来。
“官方的交易我们没有办法染指，私下与犬藜各大部落的接触也很不顺利，有一支商队抢在我们之前与犬藜的各大部落签定了商贸协议，这支商队规模很大，资金充足，比我们有实力，我们争不过他们。”虽说也可以与一些小部落往来，但这样长途的跋涉，数月往返，对人力、物力都是极大的消耗，若没有足够的利润，行商是极不划算的。
颜冰雪一瞬间只觉得彻骨心寒，难道真的是天不佑他颜冰雪。太子昏迷不醒，前途渺茫，而自己为他定下的中兴之策第一步便受阻，冥冥中似有天意，难道自己真的争不过天、争不过命？内心如被火炙，又似冰冻，竟再也支持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主子……”锦凤大惊，扑上前来。
虽说是吐了血，颜冰雪却并没有昏过去，脑子里反而清醒得异常，他伸着双手，手上、胸前都是他吐出的血，红得刺眼。
殿外，彩娥、朝霞等一干宫女太监闻声而来，见颜冰雪吐了血，顿时乱成一团。
“都给我安静。”颜冰雪喊了一声，终于支持不住，坐倒在垫子上。
“朝霞，拿太后赐的‘天香丸’来。”还是锦凤首先定住了神，扶着颜冰雪，吩咐朝霞。
朝霞这才回过神，慌忙去了。
“主子，你觉得怎么样？”锦凤问道，一边的彩娥也回过神来，连忙拿来脸盆毛巾给颜冰雪擦脸。
颜冰雪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只觉得双眼酸涩难当，一股泪意差点便要忍受不住。
朝霞匆匆取来‘天香丸’，颜冰雪就着热水服了下去，立时就觉得舒服了不少。这‘天香丸’不亏是治疗亏虚之症的良药，虽药不对症，却能改善他的虚弱疲乏。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道：“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锦凤闻言，竟罕见的没有与他争辩，只是望向他的目光更多了一丝悲伤。
彩娥、朝霞互望一眼，又看看锦凤，虽然不放心，也只能道：“奴婢告退。”
锦凤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退下了。
眼见锦凤离开，颜冰雪坐了起来，背靠暖炉旁的桌几，双手抱膝，慢慢地他低下头，把头埋在胳膊中一动不动了。
明亮的灯光照得大殿里空荡荡的，暖炉里淡淡地白烟袅袅上升，在半空中便被两角透气的小窗吹进来的冷风吹得不见了踪迹。
门外，锦凤靠着门廊的柱子静静地站着，明亮的灯光透过轻簿的窗纸照在昏暗的长廊里，印得地面灰朦朦的一片，照得她的脸也模糊一片。她想着殿内那个孱弱多病的人，想着自己那倾城薄命的母亲，想着年少多舛的自己，命运对他们家的人似乎格外的残忍。她想着颜冰雪说事事都不如意，其实，对她来说，又何尝事事如愿过？曾经幸福温暖的家，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温柔如水的母亲、红砖碧瓦的家，都在那一个晚上烟消云散，菜市口父亲滚落的头颅便成为整个家族噩梦的开始，而她的一生也沉浮在这个噩梦中，永远都无法醒来。
她知道，在这个夜里，无数的人和她一样无眠，无论是殿里殿外，皇城内还是皇外，每个人的命运都各自飘零，每个人的心酸都各自不同。她站在殿外因为殿里的那个人而悲伤、痛心，而回廊的转角处，彩娥、朝霞她们也因为她的行为而忧虑、不安，而这整个仪凤殿又有多少人因为彩娥、朝霞的举动而惶恐、惊悚？
她感到无比的疲惫和倦怠，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支撑不住的倒下，可她坚持着，用尽全身的气力坚持着。雪簌簌的下着，刺眼的白色却只印证了最深的黑，就像她晦黯的心，不知道何时才会迎来光明。
突然，一支蛇型的焰火“吱溜”窜上了天，“嘭”的一声炸开映红了整个黑夜。紧接着，无数的焰火争先恐后的升空，整个皇宫突然沸腾了起来，远远地似乎传来了无数人的欢声笑语。
看着天边艳丽的焰火，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她突然醒悟过来，今天是小年夜。顺着仪凤殿起伏的宫墙望过去，隔着中乾宫的门廊和院子，在她看不见的墙的那一边，人们在用各种方式庆祝着节日，而整个中乾宫、仪凤殿却是寂静一片，像是被欢乐遗忘了，在这样的夜晚，哪怕尊贵如太子、太子妃，也似乎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再次看看紧闭的殿门，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年仪凤殿的小年夜注定是一个凄清的夜晚。
然而，还没有等她感叹完，中乾宫那边突然骚动起来，并以迅猛之势朝仪凤殿漫延了过来。她悚然一惊，猛地挺直了身子，却看到回廊尽头，敬萍狂奔而来，大声呼道：“殿下，太子妃殿下……”
“出了什么事？”她上前一步，厉声问道。
话音未落，太子妃寝宫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身白衣的颜冰雪冷然立于门口。
锦凤和敬萍同时抬眼望去，却一下子呆住了。
门边的颜冰雪脸有倦色、眉带病容，与平时并没有任何不同，可他清亮的眸子却亮得吓人，原来的温润柔和从他的眼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淡定和从容，透着逼人的尖锐。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
“殿下，太子殿下醒了。”敬萍回过神来，大声地道，声音中有不可抑制的激动。
“真的？”锦凤惊喜地问道，一把抓住了敬萍的衣袖。
“是真的，太子殿下真的醒了。”敬萍已经红了眼睛，她望向颜冰雪，“太子妃殿下……”
“主子……”锦凤也望向颜冰雪，却和敬萍一起顿住。
“准备车驾，前往中乾宫。”颜冰雪淡淡地道。
敬萍和锦凤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太子殿下苏醒，中乾宫上下都激动不已，而最该欣喜的人却保持着可怕的冷静，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就连眼睛里的淡定从容也没有半点波动。她们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其中的冷漠，没有任何伪装，也没有任何迟疑，仿佛在颜冰雪眼里，太子殿下的苏醒根本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敬萍望向锦凤，无声的询问，但锦凤无法回答，她只知道，有什么事情在颜冰雪身上发生了，而他也再不是以前的他。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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