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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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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就暗淡下来。两人赶到满堂阁时,几位在京的皇子都已经到了。
郑王端康神采飞扬,带了一个瘦弱的青衣女子,相貌倒是十分脱俗,只是有些瑟瑟的样子,看来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瞧端康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估计是随便拉来充数的侍妾之流。
昕王和敏王都是独自前来,都是见过面的,便没什么可说的。
那淳王以前虽然是见过的,但从来没有仔细看清楚过,此时瞧来,一张忠厚的国字脸,五官也极为普通,远不如他的那些兄弟们英俊。神色之间也显得极为老实稳重,给人一种诚实可靠的感觉。目前娶了一位侧妃,纳了两个侍妾,这一次倒全带来了,对待妻妾的态度也非常亲切,绝没有一丁点的皇族架子,光是从他那一妃两妾和他说话时放松自若的神态看来,显然平常也是这般相处的。一起来的还有端诚三岁的小世子,倒和他的父王不太一样,一脸古灵精怪的样子,家教倒是好的,只是有些淘气。而端诚对待他这个三岁的儿子,便是毫无理由的宠溺到底,俨然是一位慈父。颜冰雪很难想象,这位面对儿子撒泼胡闹毫无办法、一脸无奈的忠厚男人会是除铮王之外,第二个手握重兵的皇子,而他那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又是如何统御数以万计的士兵的呢?
至于厉王端勤,颜冰雪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人,这人就如同一把在鞘的匕首,不出则已,出则伤人。特别是他的眼神,实在是锐利得让人不敢正视,其中淡漠无情的意味让人心里发寒。他明明只比敏王端睿大上三、四岁,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但那老练沉稳的神态却往往让人忽略了他的年龄。
端勤的妃妾很多,此次却只带了一个红衣女子。
颜冰雪只看了那女子一眼,便有些心神不宁,那女子的貌样之美,可以说是在场所有女子之冠,便是齐妃邹碧馨也稍逊半分,而那冷若冰霜的表情,非但没给人高傲的疏离感,反而有种高贵而不可冒犯的圣洁。只是,这女子若只是美貌,断不会叫他如此在意,那芙蓉般的小脸莫名的叫他有些熟悉,特别是那一双冰冷的眸子,绝对在哪里见过,可他搜遍了记忆中的所有角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众人见了端昭和颜冰雪,都上来见礼。
端昭倒是不在意,好脾气地笑笑,道:“都不必拘礼,不过是个生辰,年年都过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皇弟们虽说在这京城里,却都是各有府坻,平日里各司其职,一年到头也难得见上几回,本宫不过是借这生辰,让大家都聚在一起,叙叙兄弟之情。”
“太子殿下说的是。”众人都站了起来,齐声回话。
“都坐吧。”端昭示意,牵了颜冰雪的手,率先在主位上坐下了。
底下众王也一一坐了。
敬萍便立刻吩咐着上菜。
菜是好的,酒也是好久,便是歌舞也很是新颖独特。至少在安排上颜冰雪认为是没有什么不妥的,不过这气氛终归是有些奇怪。
众王一一起身恭贺太子生辰,场面很是热闹,只是这恭贺的语气各有千秋,真诚的、虚假的,随意的、轻视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尊敬和所谓的兄弟之情。
端昭始终带着温和的笑,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兄弟们的态度,他的态度亲切而随和,对每个人都嘘寒问暖,倒像是真的在叙兄弟之情。
颜冰雪此时倒有些佩服端昭了,能表现得如此完美,甚至从表情到眼神都毫无破绽,完全无法让人感觉到半点的虚假,一言一行呈现出来的全是宽容和随和,或许还有淡淡的忧郁和无欲无求。或许,能够这样完美的伪装自己,从内到外的改造自己,甚至连自己都沉迷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当中,不过是从小到大太多的血泪所磨练出来的,长久以来,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这样的一个人,即使是明知道他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和,他狠冽的手段和阴暗的心思,比他的这些兄弟们更歹毒一百倍,可面对那真挚而温柔的眼神,便无法对他生出一丝一毫的反感。
晚宴进行得很快,除了端昭,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表现出一丝急躁,很显然这一年一度的太子生辰宴会对他们来说只是一种煎熬。对于端昭本人的轻视和不得不屈服于太子这个高贵身份的不甘使在座的每位皇子极力表现出来的亲善都显得分外僵硬。
端昭亲自为颜冰雪把盏,低声道:“这可是南方产的‘清泉’,味甘而清洌,并不醉人,天顺很多贵族女子也常饮用,便是多饮也不要紧的。”
“冰雪用药,不宜饮酒,只能辜负殿下的美意了。”颜冰雪稍稍推辞,反而执了酒壶为端昭满上,“今日殿下生辰,理当尽兴。”
“是本宫疏忽了。”端昭并不勉强,只是微微一笑,端起颜冰雪斟满的那杯酒站了起来,朝在座的几位皇子道:“今日与诸位皇弟共聚一堂聊叙兄弟之情,本宫心悦非常,皇弟们可要尽兴,不醉不归。”
众皇子不得不跟着起身举杯,齐道:“谢太子殿下。”
端昭一饮而尽,显得很是高兴。
颜冰雪仔细瞧去,发现端昭这高兴一点也不假。略略一想,不禁莞然,心下却已经完全明了。
眼下最得意的恐怕便是端昭,明明不是怎么在意生辰的人,每年却必然要举办这生辰宴会,为的自然不会真的叙什么兄弟之情,无非是以他胜利者的姿态去欣赏他的这些兄弟们倍受煎熬、明明不甘却又不得不屈服的神情。选用那种清淡的薄酒,自然也不是怕他们喝得太多,伤了身体,不过是想他们越喝越清醒,延长他们受到煎熬的时间。而他的这些兄弟们,就算明知道他的心思,却依然不得不前来赴约。
酒过三巡,颜冰雪看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吩咐一旁的敬和,“叫戏班子们准备着,把单子拿来,请太子殿下点戏。”
敬和呈上戏单,颜冰雪接过递给端昭,“听说这‘朝阳’和‘和泰’是目前上京最好的戏班子,有几出戏轰动京城,百姓们最是爱看。殿下此番生辰,有酒无戏可不行,虽比不上皇家的御师班子,但胜在新奇,殿下何不点两出看看,也就图个热闹。”
说到戏曲,众位皇子都精神一振,便是端昭也很是感兴趣的翻着戏单。
这时代基本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皇子们的言行举止也都是受到祖训和律法约束的,绝不像常人以为的那样随心所欲、百无禁忌。戏曲便是这些皇子们平日里感兴趣的几种消遣之一,少有不爱的。
端昭很快便点两出比较喜庆的剧目,一出是传统的《福寿双全》,一出是有名的《点将台》。
那《福寿双全》讲的是五兄弟带着妻子给老母亲拜寿的一场戏,并不算新颖,估计端昭点来不过是为了应景讨个好彩头。戏台虽然不大,但人多便显得热闹,特别是朝阳的几个戏子表演得很到位,表情也很真挚,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至于《点将台》,是根据天顺一位将军点将出海剿灭海盗的真实故事改编,满是英雄主义色彩,很对男人们的味口,这些皇子们自然也不会例外。特别是那扮演将军的戏子所跳的剑舞,更是阳刚味十足,配上气势恢宏的紧促琴声,显得格外的振奋人心。
皇子们都喝起彩来。颜冰雪也微微振了振精神,他以前便不爱听戏曲,常被父母、兄妹批评没有艺术细胞,总不耐烦那咿咿啊啊半天也唱不完一句的台词的唱腔,方才那《福寿双全》就几乎唱得他快要睡着了,但这出《点将台》唱腔却比较紧促,那将军的剑舞也非常精彩,便是他这样全然不懂戏剧舞蹈的人,也看得出那剑舞里充满了技术含量,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跳出的。只是没想到一个戏班子里居然也有这样的人才,对那跳剑舞的人不由有了几分兴趣,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那舞剑的戏子也不同于一般柔弱的戏子,身材高大,虎背雄腰,极有男子气概,因为浓重的油彩涂在脸上,看不清样子,但那双犀利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显得分外明亮。
颜冰雪不由在心中暗赞,那戏子却突然回过身来,与他对视了一眼,那双眼睛里分明有着浓浓的杀气。
杀气?颜冰雪微微一愣,猛然站了起来,张口道:“有刺……”
话未说完,那戏子眼神陡然一沉,手持长剑,轻轻一纵,跳到戏台的围栏上,借力朝这边直扑了过来。
需知这戏台与桌宴之间不过相隔五、六米,这样短的距离对于有武学基础的人来说,根本算不了距离。
话还没说完,那剑已经到了面前,颜冰雪仓惶后退,只觉得那剑如影随形,根本避无可避。
“当”一声轻响,那剑却是偏了一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原来竟是端昭情急之下,抛出桌上的铜制酒壶救了他一命。
但那刺客一击不中,却并不逃来,反而回身过来,继续攻击。
端昭的反应很快,很显然这样的情形并不是第一次碰到,早在刺客扑过来之前,就疾退数步,进入了侍卫们的保护圈。
方才还有端昭丢出的酒壶,可这一次没人救他了。颜冰雪不由骇然,难道自己竟会死在这里?在这一瞬间,他想起父母、兄妹,想起他未完成的任务,想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涌现的竟是浓浓的不甘,他怎么能这个时候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刻,一个人扑了上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只听到一声明显的剑入身体的“扑哧”声,锦凤一声惨叫,倒在了他怀中。
颜冰雪大惊,连忙扶住锦凤。原来那刺客的剑竟从锦凤的肩膀穿过,不过那刺客也因为锦凤猛然扑上来的举动而大吃一惊,手上一缓,没有刺中要害。
“你……”那刺客低呼一声,目光在锦凤脸上逡巡而过,陡然大变,连剑也不要了,身体朝后猛然几个连空翻,避开了蜂涌而上的侍卫。
“何方宵小,竟敢行刺本宫。”端昭大喝一声,命令将他团团护住的侍卫,“还不给本宫拿下。”
那刺客此番已经回过神来,哈哈一笑,朗声道:“今日被你躲了过去,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说罢,看了锦凤一眼,纵身而上,撞破屋顶,飞身而去。
那些当值的侍卫立刻跟着追了出去,想必今晚的皇宫定然是一个不眠之夜。
“锦凤……”颜冰雪抱着锦凤跪坐在地上,酒污洒了他们一身,显得分外的狼狈。
端昭脸色铁青,显然是真的怒了。看了颜冰雪一眼,命今一旁吓呆的太监宫女,“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招御医来?”
小太监立刻喏声飞奔而去。
端昭略略整了整神色,朝颜冰雪伸出一手,“爱妃受惊了。”
颜冰雪抬头,看向端昭沉稳内敛而没有半点愧色的眼睛,这人在危急关头,只顾惜自己,却丝毫不管他人的死活的行为,竟显得那么理所当然。或许在这人看来,丢出那个酒壶打偏那一剑,对他已经是仁至意尽,根本不必有任何不安。再看看周围,那些神色各异却眼神冷漠的皇子,这些人不一定强壮,可危急关头阻挡一下刺客的攻势,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从他们冷漠的态度看来,很显然他们也从来没有过伸出援手的念头,不管是端昭死还是他死,对他们来说都只会是好事。
低头嘲讽的一笑,这世上谁会在乎谁的性命?他一直以为他对端昭来说应该很重要,可现在看来,自己显然高估了自己,在这些皇子眼中,除了他们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反正能够利用的人多的是,哪里还能缺少了他一个?
轻轻地将手放在端昭的手心,感受着那从端昭手心里传来的刺骨的温暖,颜冰雪低垂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冷然,原来,自己一直都很天真呢。
“是冰雪的疏忽,竟不知道这戏班子里隐藏了刺客,让太子殿下置身于危险之中,冰雪罪该万死,请太子殿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