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妄歌》风回鹿转

3、第二章

　　沈戚没有理会大殿上的异样氛围，恭敬地弯腰微屈，行了礼，作了个揖，这下停住了才感觉到腿上的刺痛，或许是刚刚走的太急，扯到了腿上刚落下的伤，不过就这点儿他也习惯了。

　　突然不知从哪个方向出来一个人，脚步极轻，两步并一步的快走到云封翼的身侧，附耳说了什么，手遮着脸，也看不出什么神情，说了会儿云封翼挥了挥手便徐徐退下了，大概除了两人谁也不知说了什么。

　　“沈将军免礼，朕不是都免了你的礼了么，沈将军可是记性不好给忘了？”在旁边服侍的小太监看来云封翼大概是有些怒急了，看见沈将军好意的笑都有些顽劣，说话语调都不正经，但是在明白人看来这是看好戏开场的笑语。

　　果然还是沈戚治得住他们，早知道就不放沈戚出宫了，每天早朝真是烦都要烦死了。平时大事也吵，小事儿也吵，好好的早朝弄得跟泼妇骂街一样，争来吵去的。若不是在朝上还估计大臣学士的身份，估计早要带祖宗带孙子的骂了，云封翼的笑意更深。

　　龙椅上黄袍加身的人说的满是戏谑，在殿下朝臣听来确是不满，带有宠溺的不满，这更加加固了沈戚是皇上宠臣的地位，皇上越宠他，朝臣就越忌惮他。

　　特别是那些老臣，顶撞了皇上顶多算是忧国忧民，敢于直言上谏，活了这么久了，被赐死倒也不怕，还赚了个为天下、为苍生舍生忘死的好名声。皇上也不敢动他，动了他就是动了半朝的势力，文官轻易动不得。

　　但是沈戚不同，他是将军，势力在军营里，不用担心，可以说就算他叛变了也没人拦得住他，想拦他简直是笑话，满朝的兵权都在他手上，倒也佩服皇上这么毫无顾忌的信任他。

　　皇上不敢在大殿上一个不爽就掐上去，但是沈戚不是不可能，皇上亲许的可以配刀执戟入殿，顶撞前也要想想自己的脖子是不是硬的过刀剑。

　　“礼不可免。”

　　沈戚继续低着头，掩去了脸上的神情，腿上的伤好像有些严重，纵使身经百战也会觉得疼的厉害，动不得，只能保持现在这样，将重心换到另一条腿上。

　　“来人，给沈将军赐座。”云封翼看戏归看戏，还是注意到了甲片后的一片血色，要伤成什么样才会染了这么大片血，云封翼皱了皱眉，好像每次看到他都能看见血，还是一直那样么。

　　沈戚并没有说什么，稳步走到小太监搬来的位子上，缓身坐下，伤口在隐隐的发疼。

　　“沈将军，如今与藩蛮的战事如何？”

　　云封翼开始了正题，他刚刚看沈戚踏入殿内的神色就知道藩蛮的事差不多了了，刚刚来人又附耳证实了他的猜测，但是他要的回答是给全朝百臣的，沈戚亲口说出的大概比他说出的更有震慑力。

　　“回皇上，三战三捷，为防藩蛮再次进犯，已将其赶回蛮国。”

　　沈戚的回答让朝臣惊异，上次传来的捷报不是说藩蛮攻势凶猛，战况危机么？这么快就胜了？都赶回去了？一时间朝上纷纷耳语。

　　“好！好！沈将军又立一功，赏！”云封翼笑意可见。

　　“沈将军果然神武！”

　　“不愧是沈将军！三战三捷，国之有幸，国之有幸啊！”

　　“是啊，以后藩蛮再想进犯想到沈将军也不敢了......”

　　“恭喜皇上得此神将！”

　　献媚的话从来不嫌少，反正说几句好话又不会少几块肉，或许还能获得沈将军的好感，何乐不为呢？

　　“皇上，赏就不必了，臣有一事相求。”沈戚对那些拍马屁的话从不在意，那些笑得极其虚假的脸他也见多了。

　　“说。”

　　沈戚开口殿下自然安静。

　　“远湘兵乱暴动，臣自请带军前去支援洵将军。”

　　沈戚说的有些不容拒绝，几乎看不出“请”的意味。

　　“好！沈将军离时朕定当亲自送行！今晚宫中设宴为沈将军接风洗尘，朕亲自款待！”

　　云封翼也没想拒绝，虽然很想留住他，帮忙镇压一下群臣，省的那群老臣烦了自己明媚的早晨，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况且沈戚一直不喜欢朝事，这样也不坏，暂时堵住了朝臣的嘴。

　　“谢皇上。”沈戚从头至尾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下殿上是真的欣喜了，还想着怎么开口劝皇上调兵的也不用费口舌了，想劝继续攻打藩蛮的如今也不必了，一时间对沈将军的赞美和敬意油然而生。

　　“无事便退了吧，朕乏了。”云封翼特地清咳了两声，装势沉声宣布，威仪十足，他现在对着群臣爬满皱纹的脸就想反胃，还有，他突然想起来他们还有笔帐没有算，一顿午饭不吃哪能够啊，他要好好想想这该怎么算。

　　在太监尖细坑长的宣声中，满朝文武散去，云封翼遣去了侍者，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和沈戚。

　　“沈叔，还是叫拾七哥算了。诶，不要老是摆着一张禁欲的脸嘛，笑一个，还有，就不能让人省点儿心，每次见到你都弄得到处是血。”

　　终于送走了喋喋不休的老家伙们，云封翼放松了僵直的背，向椅背倒去，瘫了会儿才调笑着从龙椅上走下来，满腔抱怨，完全没有刚刚怒意十足的痕迹，在沈戚面前他永远是小十九，父皇驾崩后，除了沈戚也没人叫过他的名了，现在就连沈戚也很少看见了。

　　熟稔地解了朱缨摘下冕旒放在龙椅上，掀起沈戚的铠甲，从袖管里取出纱布，拢起衣袖，动作如流水行云，这种事，云封翼已做过百遍，袖管里也习惯的备上纱布和伤药。最后打结的时候赌气的下手重了些，疼的沈戚嘶了一声，无奈的看着他，轻飘飘的一句“云深”唤着云封翼。

　　“此番远湘战役可当心些，早些断了那念头吧，父王也不希望你这样吧，卿忘，沈卿忘。”

　　云封翼直起身，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声音渐渐低矮，终归淡淡的念了沈戚的字。对于沈戚，他还是不放心，或许，从来都没放心过。

　　云封翼在沈戚面前站了会儿，打量够了伸手又撩了撩衣袍，整齐身向殿外走去，绸顺的衣角刮过了沈戚的硬甲，服帖的擦过，蹭了些血迹，脚步声、摩擦声、呼吸声在殿内渐悠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