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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第一章:投木桃报以鸣玉令,避疾雨难明逆天晴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书院里,童声琅琅。
      青天洗碧瓦,艳桃发古道。远远一骥飞骑驰过。却在书院前勒住缰绳,侧耳细听朗朗读书声,骑马之人不由露出怀念的微笑。
      此人红马青衫,面容俊秀温润,如不是腰佩长剑,怎么看都是个赶考的学子。
      缓缰任马徐行,信手摘下墙外一枝喷火夭桃,别在襟前。这才再次扬鞭赶路。
      不觉间天色昏暗,日薄西山,晚霞蔓延,天地一线。青衫人一人一马,如走画卷。
      直到霞光尽收,暮色四合,大名府的城门楼方在斜晖中遥遥在望。且喜城门还没有关。青衫人伫马闲立片刻,方抹了抹额角的汗水,经顺豫门入城。
      大名府乃河朔重镇,有陪都之称。市面繁华不亚于东京汴梁。青衫人难得有闲情,细细玩赏了一番宝榭层楼,丝篁鼎沸,车马交驰,巷陌杂卖的繁华景色。从中随意拾了间客店,吩咐小二仔细牵马喂料。
      正是饭时,店中饭堂人已半满。喧哗声却因青衫人的进来为之一静。皎如青竹的身姿似给夏夜带来一缕清风。令用饭的人都不由屏住呼吸,感受这份难得的清凉。等青衫人寻一角落坐下,众人这才清醒过来。聊天喧哗声音却不知不觉的压低了,似乎怕打搅到那份静溢。

      青衫人点了几个果子菜蔬。并没有要酒。慢慢喝着清爽的凉茶,耐心的等待背后火辣辣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可惜天不从人愿,直到菜已经上来了,那个目光仍是盯着他不放。心中不由微恼。装作抚剑借紫铜吞口反光,可以隐隐约约看到一白衣少年的影子。
      “好俊的桃花。”青衫人正被锋芒在背般被目光刺的食不下咽。目光的主人已经摇摇的抱着酒坛子走了过来。
      近看少年的白色锦衣乃云缎裁成,软罗蕴彩,华贵异常。可如此华彩的衣着却被少年的容光暗淡了颜色。少年的每一丝笑意都像流光溢彩的宝石,绚烂的让人睁不开眼。
      绚烂得连他颇显轻佻的动作都变得倜傥起来。
      少年自作主张的泼掉青衫人桌上的残茶,满满注入一杯女儿红,笑微微的递到青衫人嘴边:“无酒怎成餐?尝尝这酒可和口味?”
      青衫人何曾见过如此莫名人物?不觉为之瞠目。皱长眉,抿嘴角,用竹筷轻轻点开嘴边的杯子,安静的道:“这位兄台请自重!”
      似乎被他的话惊得呆了呆,少年忽然大笑了起来:“四海之内皆兄弟也,阁下非妇人女子,白爷我也非轻薄儿郎,何来“自重”一说?”
      青衫人本来听到妇人女子时气的脸一红,后见他小小年纪,就自称白爷,不由暗笑。想着何必和一小孩子一般见识,气也就消了。
      淡淡含笑道:“你我既非故交,也非新知,兄台如此……不拘礼,实在让人惊愕。”他性子温文,即使心中不快,说话仍旧尽量柔和不伤人。
      少年见他俊面微红,嘴角噙笑,衬着襟上桃花,几疑非凡尘中人。心中一动,更起亲近之意。这少年从小在兄长宠溺中长大,从来是为所欲为,不知收敛克制是何物。想到做到,大笑道:
      “礼者,世俗所为,相伪人心。真者,不拘于俗,何谈拘礼。君不闻倾盖如故?”边说边立刻伸手摘取青衫人衣襟上的火红夭桃。
      青衫人被这少年不合常理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见他狡辩,更加失笑:“真者,精诚至,贵自然。如何强求于人?”
      说着手指微错,正对着少年的虎口,就好像少年是自己把手上穴位送到青衫人指尖一样。少年电光火石般变招,这才躲过封穴之危,口中不由喜道:“原来还是个练家子,不错不错,正好陪白爷走几招。”
      青衫人本来以为轻松就能制住少年,摆脱这段莫名其妙的纠葛,哪知道少年虽然锦衣华服,却绝非纨绔子弟能比。身手居然和自己不相上下。
      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在桌前为了争夺一朵桃花,较量起小擒拿手来。
      口舌之争更不曾消停。
      一个说:“不告而取谓之贼,强而取之谓之盗,兄台小小年纪,如何贼盗行径?”
      另一个马上接口:“盗亦有道,所谓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窃花当然是为爱花之故。”
      一个说:“巧言令色鲜矣仁。”
      另一个马上咄咄接口:“对,君子讷于言。”
      “……“
      “……”
      争抢到最后,桃花被两人掌间劲风荡起,青衫人解救不及,居然轻飘飘落入少年的酒坛之中。两人同时一呆住手,相视一笑,对对方的文采武功皆心悦诚服,不觉起了相惜之情。
      他们两个容貌本来就引人注目,这么动武更是引得店中人都来围观。当然,如果不是他们一直面带笑容,像朋友间玩笑打闹。这些人早就吓跑,而非过来好奇围聚。
      青衫人看来比较腼腆,发现有人围观,脸早涨的比衣襟上的桃花还红。
      少年却有些不耐烦,收起笑容,冰剪般的眸光冷冷的扫过看客。每个被扫到的人都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相信刚刚还笑的和夏日般灿烂的少年能转眼变成严冬。忙纷纷散去。
      青衫人看少年急了,不为已甚。取出酒中桃花赠与少年:“兄台既然喜欢此花,言语一声便是,如何出手强取?闲生是非。”他为人端严,心中爱惜少年,怕他如此性子,终会为此吃亏,不觉出声教导。
      那花沾了酒露,更添丽色。少年眉花眼笑的接过,居然并不在意青衫人的说教。反而从腰上解下一玲珑玉珏,就要帮忙系上青衫人桌上长剑。
      青衫人脾气温和,却有一怪癖,从不许别人碰自己的剑。可他虽然和少年初遇,却已经见识了少年率性妄为的举止,知道阻止一定需动武。偏偏心中又无缘由的信任少年非奸恶之人,并不反感他动自己的长剑。心中苦笑,掩饰的夹了一口已经冷透了的鸡蕈。
      少年细抚长剑,不知发觉了什么,忽然低声笑了一下。就这么边为剑穗系上玉珏,边噙笑道:“蒙兄赠花,无以为报,这玉坠虽然是一玩物,却与兄甚和,还望兄莫要嫌弃。”
      青衫人心中嗤笑,暗揣:“我嫌弃有何用,你不已经系上了?”
      口中却嘲道:“鲜花赠侠士,兄台年少华美,与桃花也是甚和。”说着忍不住转头慧黠偷笑。
      原来俗话原句是鲜花赠佳人,被青衫人改了改,用来嘲笑少年貌美如花。
      他本性谦和。但不知为何,遇到这个恣性妄为的少年,总要忍不住斗口。
      少年闻言果然薄怒,却在青衫人稚气偷笑中惊诧的散了火气。心道:“看他年少老成,谁知笑起来却如此稚拙好看。”不觉更暖了平时冷硬的心肠,微微一哂,扣剑曼声吟唱道:
      “有桃园义,醉避桃源秦曲,剑遣桃枝,问渡桃溪。可悟津迷,笑卧埋红雨,自惹桃花自惹渔。”
      却是阙《玉堂春》。
      青衫人看他随口做歌抒发心意,用桃园结义,桃源避秦,桃溪迷津等典故化解桃花佳人的俗语。心中暗乐,却也佩服他七步成诗的才华。可等少年吟道:“自惹桃花自惹渔。“时,不觉挑眉,心忖:“这话可气,难道还是我招惹你了不成?”
      不由取过长剑,打断少年,微一沉吟,下半阙已成,扣剑续少年吟道:
      “乐土桃源无觅,君歌堪解颐,扣剑轻生死,不见桃花不见渔。”
      少年抚掌大笑:“兄口齿伶俐,还真是一句不让,好词!当浮一大白!”说着也不理会那浸了桃花的酒是否腌臜,自斟自饮了起来。
      青衫人看他喝的豪迈,也笑笑端起方才那茶杯中酒陪饮。入喉才发现这女儿红绝非凡品,一缕醇香在口中化开,回味悠长,不由“咦?”了声,一口喝干。
      少年见他喜欢,更是高兴,立刻又帮他斟满。
      两人正对酒当歌,诗词歌赋,刀枪剑戟,古今经集,江湖风云,聊得开怀。少年偶一回首,才看到门口小厮白禄正在向这边张望,却又不敢打搅了自己的兴致,只急得团团转。看到自己终于发现他,很松了口气的样子。
      少年心中叹气,知道今天是不能尽兴了。站起抱拳告辞道:“俗事缠身,他日有缘再聚!”
      直到少年低声吩咐小厮几句,走出饭堂去的远了。青衫人这才发现两人居然没有互通姓名。不由摇头暗忖:“还真是身世悠悠何足问,相逢何必曾相识。”
      轻轻把玩剑穗上少年所赠的玉坠,发现上面刻有细细的纹路。对着阳光细瞧,正面是小小的三个篆字:“鸣玉令,”背面则是草书:“白玉堂”三字。
      想到少年自称白爷,青衫人不由恍然,难道这少年就是陷空岛五义中的老五,锦毛鼠白玉堂?
      白玉堂的大名,他早有耳闻,江湖传言年少华美,心狠手辣,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文采风流,率性恣意,孩童心性的人物。怪不得自己被圣上封为御猫时,听闻惹怒五鼠,尤其是这个老五白玉堂,放言一定要找自己麻烦,连北侠欧阳春都写信劝自己小心留意。
      幸亏不知自己就是他要找晦气的御猫展昭,以刚才所见,少年往好里说是洒脱不羁,往坏里说是任性无礼的脾气,谁知会起多大的风波。展昭想到这儿,不由头痛起来。又想到以后遇到,很可能兵戎相见,更是胸口发闷。
      他却不知白玉堂早已经从他佩戴的巨阙长剑,看出他的身份。所以才会有抚剑低笑之举。

      一宿无话。
      天还未明,展昭已起床收拾停当,会了食宿钱,让小二帮忙裹了些干粮肉干。顺便寻问掌柜去青州的水路是否方便行走。
      掌柜闻言连连摇头:“今年雨水丰盛,河道多成险滩,好多老船工都不敢渡人。说句忌讳的话,这水,怕是要成灾呀。”
      展昭听的胸口发闷,忍不住道:“大名知府王拱辰王大人,青州知事富弼富大人难道没有治河之策吗?”
      听展昭提到两位大人名号,掌柜忍不住抬头惊异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打起来算盘。并不正面回答展昭的问题,只是絮絮叨叨:
      “这河那里是好治的?还记得十年前黄河改道横陇,这里也淹成一片汪洋,惨啊……”
      虽然方交五更,市面已开。卖洗面水,煎点汤茶的穿梭市井,卖粥饭点心的也支起摊位。难道这些繁华都是梦中泡影,时刻面临水患威胁?
      展昭忽然预感此趟青州之行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顺利。

      半月前,他接到青州青柳镖局柳叶成柳老镖头的金盆洗手请帖。本不欲前往,谁知被包大人闻说此事。正好包大人的友人富弼任青州知府,包大人修书一封,让展昭充当信使,责令立即前往。
      展昭心下感动。知道包大人是因为自己被封御猫后,江湖传言很不好听,说自己贪图名利,甘为鹰犬,好多江湖朋友都割襟断交。这才制造机会,让自己出来散散心,重新见见江湖朋友。
      因时间充裕,所以展昭赶路并非很急。这才有折桃花,对酒畅谈之事。

      盛夏天气,出名的善变,刚离开大名府不到一个时辰,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不一会雨水便由飘飞变倾盆,狠狠的向头顶砸下来。
      展昭知道这种雨都是来的急,去的也急,还是避避为妙。
      可惜这里前无村,后无店,想寻个避雨处可难了。
      幸好不一刻,路边闪过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足以避雨。展昭忙勒住马头,躲在树下。红马“赤雪”却并不惧雨,开心的在树旁嚼着青草。
      雨水越下越急,日星隐耀,咫尺难辨。空茫茫,混沌沌,天地间仿佛只剩一人。真个是天地为穹庐,万物为刍狗。
      展昭笔直的站在疾风骤雨中,想到掌柜说起的水患之危,看着这雨,很可能恐惧成真。心如沸鼎,不觉长啸一声,拔剑而舞。
      一时电光匝地,雪练青冥,白虹饮涧,玉龙飞空。
      一团银色剑光裹着一青色人影。错落处剑雨折粹,摇曳处剑风千回,刚毅处剑气纵横,柔缓处剑华流水。
      只见雪白的剑光倾泻如水银,裹着他的雨雾似乎也要退避三舍。
      舞罢长长吁了一口气,胸口畅快了很多。正想不理会这雨,上马何妨吟啸雨中行。却忽听远远传来滚滚车轮声,不一会,一辆油壁车驶过,却又倒退回展昭面前停下。赶车的小厮身穿蓑衣,扬声对展昭道:
      “我家五爷曾经说过雷雨天最忌讳站在树下,展大侠快快进车来避避雨吧。”
      展昭微一思量,拱手道谢道:“小兄弟说的五爷可是陷空岛的白玉堂白五爷?”
      小厮闻言脆笑:“正是我们五爷。五爷今晨发现落雨,就说起展大侠包裹单薄,想是没有带雨具。偏偏五爷有事拖住不能亲自前来,只好吩咐小的赶车沿路寻觅,能遇到展大侠的话,定要请大侠上车避雨,顺便送大侠一程。”
      这小厮唤自己展大侠,难不成昨天白玉堂已经认出自己是展昭?
      却又让小厮称呼自己大侠,而非大人,难道他不在意御猫的名号了?想到这,展昭不由心中一宽。不过,白玉堂和自己只是萍水相遇,如此行径未免对自己太……好了。到底此人意欲何为?想到白玉堂那张坦荡荡灿烂如孩童的笑脸,实在和阴谋诡计无法挂钩。
      展昭本欲推辞,却见赶车的小厮正是昨日来饭堂寻白玉堂的那个小小少年,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穿着蓑衣,也淋的如水捞出一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穿过水雾,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这推辞之言那里说的出口?
      即使展昭不想以小人之心度人,还是忍不住问:“小兄弟是如何知道顺此路寻觅展某的?”
      小厮狡黠的眨了眨眼:“展大侠叫我白禄就好。是我们五爷问了客栈掌柜,掌柜说展大侠曾经向掌柜问去青州的水路情况。”
      展昭无语半饷,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何值得图谋之处。如果白玉堂是因已经发觉自己身份,想寻御猫晦气。自己就配合他一下,让他出出气好了。想来五鼠又称五义,江湖上名声甚好,即使作弄自己,也不会太过火才对。
      ——幸亏近期难得有闲,又无要事在身。正好趁机了结此事也好。

      如果白玉堂白五爷知道在此刻展昭的眼里,他就是个任性别扭,为鼠猫外号之争闹脾气的小孩子,一定非气的吐血不可。

      “如此,叨扰了。”展昭挑帘上车。
      谁知车内不但没有任何作弄自己的机关消息,还点着炉火,培着热酒,热茶,以及一些小点心吃食,甚至还有干净的换洗衣物。没想到这个白玉堂小小年纪,居然如斯细心周到!
      即使身上半湿的衣服能用内力烤干,展昭还是不忍心拒绝别人好意,换上车中备好的衣物。看着一身雪白云缎,展昭心中好笑。这位锦毛鼠白玉堂,早听闻只喜白衣,没想到给别人准备衣物,也只挑白色。
      刻意伸展活动了一下四肢,似乎只是普通的衣服,没有抹麻药,也没有凭空断裂的征兆。
      既然已经承情换衣,这些北方很难一见的江南小点心自然也要细细品尝一番。
      什么粉果,油酥饺,百果蜜糕,松子米枫糕,杏仁酥……就着热茶热酒,每样吃喝了一些。吃罢暗暗调息,内息居然流转正常。似乎也只是些普通的茶水点心,没有中毒,泻肚子征兆。
      连马车都普通平稳的前进着,没有迷路,不小心翻落坑中的征兆。
      白玉堂白五爷如果知道自己的一番好心,被展昭如此腹诽,一定非气出晕倒的征兆不可。
      此刻展昭正规规矩矩的抱剑端坐着,苦思不解白玉堂到底要如何寻自己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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