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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西境之乱(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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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大人回头见到是他,反而走得更快。
赵大人跑得一身汗,此刻见他走得更快,心中叫苦不迭。
直到晁大人上了晁府马车,赵大人眼疾手快在车夫放下车帘前,一把制住车夫的手,爬上了马车。
“赵大人,有话方才在朝堂之上不说,现在却又追着老夫,是为何意?”
晁大人言语中挖苦更甚,赵大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自动将他的挖苦之意过滤掉。
“晁大人,下官是想说,如今陛下摆明了就是要偏袒皇后,您何苦硬碰硬?”赵大人一边努力匀着气,一边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
晁大人却是梗着脖子对他看也不看,哼道:“明知陛下有错,却碍于君威怯懦屈服?那你我身为臣子岂非失职?这般又与那等趋炎附势之辈有何差别?”
赵大人听他这么一说,知道自己劝也无用,叹了口气,身子向后倚在了硬邦邦的车厢内壁上。
车厢外不断有轱辘辘的车轮声响起,车厢内二人静默片刻,待车外声音渐小,朝臣的车架离开宫门,晁大人终于开口下了逐客令。
“老夫要回府思过了,赵大人请下车吧。”晁大人虽还是直直盯着车帘,却再无最初的咄咄逼人。
赵大人不由抬眸看向年迈的官员,敏锐的从他的声音中捕捉到一丝失意,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一阵,却终是没有说出来。
……
自尚儿见到那几封弹劾奏折之后,又令扶绍搬回了重华殿。
扶绍将自己关在重华宫整整三日,于今晨用过朝食之后,听闻洛引带回的消息后,心中所有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那日离开前,扶绍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坦然的遵从。几个月来的朝夕相伴,让他知道尚儿并非一个冷漠自我的君王,她先是将西暖阁划做他的禁地,紧接着又下令叫他搬离玲珑殿,定然事出有因。
只是她有意瞒他,阖宫上下亦不敢对他直言。
今日朝堂上百官的声音难免传到扶绍耳中,这一刻他才恍然原来要他离开为的是保护他,可偏又不顾他心中所想,一味强横执拗的行事,这般究竟是为他好还是不好?
尚儿心中迷惘,却又无端的生出些偏执的勇气。
她今日与群臣初次交锋,虽早已在心中演练多次,但还是不免精疲力尽。此刻躺在寝殿中,耳边唯有滴漏声叮叮咚咚作响,顿时也觉心中静了不少。
她闭着眼睛,嗅着殿中淡雅清香,一阵难得的心安使她眼皮有些沉重。
这个时节天气越来越惹,寝殿内却十分凉爽,正处于半梦半醒间,突然一阵梅雪香气笼罩了她,她缓缓睁开眼睛,正看见扶绍坐在她床畔,垂眸看着她。
扶绍见她睁眼,抬起手将她有些凌乱的搭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而后,她会错意,头一偏,将脸颊贴在他手心中。
一阵热意自掌心蔓延扶绍的心中,他皱了皱眉,向她额头探去。却引得她不满,霸道的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叫他离开。
他的手有些微凉意,贴在她的皮肤上,很舒服。
扶绍无奈,只得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碰触她的额头。尚儿贪婪的也抬起另一手将他方才伸过来的手抓住,一左一右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而后不禁满足的喟叹出声。
扶绍见她这般不由有些好笑,却又有无尽的细细密密的苦涩在心中蔓延开来。这些日子她定然一直在硬撑着,今日这一“仗”打的并不轻松,所以才会在突然得了些松懈之后,身体不支,突然病倒。
“陛下,您生病了。”扶绍试着将手抽出,引来尚儿一阵不满的反抗,更加努力的抓着他的手,只是她因病着,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气,以免她难过,他便只得不再动。
扶绍就这样双手捂在尚儿的脸上,一条腿跪在床榻上,另一条腿勉力支撑着不使自己失去平稳。他俯身看着她一双杏眸中渐渐积蓄了水汽,这时扶绍才发现,她此刻并不是清醒的状态。
尚儿抬眸看着扶绍,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觉得很委屈,她向让他多陪陪她,可只要她不紧紧抓住他的手,他就随时要抽身离开。
这般想着,尚儿心中有些着急,手上却使不上力气,最后嘴一撇,竟叫眼泪流了出来。
她连忙将他捂在自己脸上的手移到正前,挡住他的视线。这一刻眼泪如断线的珠串般,再也刹不住。
扶绍被她“控制”着,无法为她拭泪,只得曲起手指在她的额间安抚的揉了揉。尚儿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片刻后她终于哭出了声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她不想在扶绍面前哭得这样难看,但是越这般想就越控制不住。
直到外间糯糯听到殿内的声音,还以为是帝后争吵,皇后把女帝气哭,壮着胆子小跑进去之后,瞧见扶绍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双手捂着女帝的脸,女帝哭得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扶绍朝她看过去,糯糯脚步顿在原地,有些尴尬的进退不得。
“陛下殿下恕罪,奴婢……”糯糯当即跪在地上,垂下眼睑,不敢再多看一眼。
扶绍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而后轻声打断她道:“快去请御医,陛下病了。”
“嗯?是。”糯糯起身,躬身身子退了出去。
半刻钟后,御医赶到玲珑殿时,扶绍已经将手从尚儿手中抽出,坐在床畔用湿帕子为她降温。
而榻上的女帝眼圈红红的,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御医瞧了一眼,立刻低头垂目,只小心翼翼的把脉,不敢乱看。
看到御医缩脖的扶绍:“……”
御医把脉之后又写了药方,待御医离开,尚儿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直到日头西斜,日暮降临,尚儿才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见扶绍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她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但对方还是醒了。扶绍睁开眼下意识的将手搭在她额头,见已经退了热,才舒了口气。
这时尚儿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大概是生病了,所以才不记得扶绍是什么时候来的玲珑殿。
“我没事了。”尚儿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不由让她想到了唐老鸭,顿觉好笑。
正沉浸在幻想中,突然一个画面浮现在脑海中,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梦中她好像一直抓着他的手在哭,并且哭得很难看。
“陛下怎么了?”扶绍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
尚儿摇摇头,不愿从对方口中听到那些都是真的。只要没有得到印证,她就能当那是一场梦。
这般想着,尚儿终于又满意的笑了起来。
“无事。”尚儿清了清嗓子,抬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鼻子,“你今日终于肯出重华殿的门了?”
知道他前几日一直在怄气,尚儿未免多一事,便一直没去扰他。但他今日突然出现在玲珑殿,想来是已经听说了朝堂上的事。
“陛下自己一人扛着,累吗?”扶绍闭着眼睛,任由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作非为”,他的声音很柔,没有丝毫怨气不满。
若他能反应激烈些,质问她为什么要瞒着他,尚儿尚能理直气壮的与他一辩。可他这样关切出声,第一关注的不是百官的弹劾会为他造成什么后果,而是问她“累吗?”,尚儿心中顿觉酸涩。
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阵鼻酸。手上捏戳的动作渐渐变成轻揉的抚摸。
“不累。”
扶绍缓缓睁开眼,望进她一双如水的双眸中,心中却同时替她说了句“怎么可能不累?”。
“陛下长大了,陛下能护住臣一世安稳了。”说到这儿扶绍不由眼眶有些泛红,他难以想象以往喝药都嫌苦,要配着渍梅子少年女帝,这些日子心中究竟承受了多少压力。
尚儿却有些不满,微微撅着嘴问:“你今日为何‘陛下’、‘臣’的,你好怪。”
扶绍不由轻笑出声,知道她的意思,改口道:“好,我知道了。”
尚儿这才满意了。
一阵清风吹过,紫色月影纱帐如水般泛起层层涟漪。
“其实……”扶绍深吸了口气,扭过头去看向上方床帐,“你不必自己硬撑的,我没事的。”
“你在说什么!”尚儿猛地坐起,缎子般的墨发垂落在身前,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扶绍。
扶绍垂下眼睑,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片刻后他重新看向她,略带恳求的道:“你不必自己硬撑,当日我模仿你的字迹写批第一封折子时,早就想到会有今日。”
看着他神情平静的说着这件事,仿佛在说今日外面的天气一般轻松,尚儿反而更加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她看到那些奏折时,一心想着要将此事压下,不叫他受到丝毫影响。甚至因着早已预料到今日朝堂发生之事,而辗转难眠数日,如今却轻飘飘的得到他一句“早就想到”?
“你想让我把你推出去?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坐稳这个皇位?”她如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一般看着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的道,“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