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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销金窟遇小郡主 ...

  •   千金阁,金陵最负盛名的销金窟,因前朝小王爷在此为花魁一夜豪掷千两黄金而得名,虽然小王爷没多久就被抄家,花魁也红颜老去做了人家的妾,楼起楼塌,宾客聚散,都不过数十载,然而金陵还是烟雨江南,千金阁也繁华依旧。
      “鸿少爷,你偏心,前几天把阿满带回去了,好几天都不来我们这,罚你喝酒!”
      阁里正当红的姑娘牡丹依在年轻男人怀里,一边撒娇一边把酒杯抵到人唇边。
      “是啊,姐妹们都以为鸿公子这是要金屋藏娇,独宠阿满一人了呢。”
      杜鹃姑娘也靠到那个鸿公子怀里,嗔怪道,男人的手抚上她的细腰,惹得她咯咯直笑。
      在这里左拥右抱的鸿公子乃当今武林盟主鸿裕的独子鸿昼,都说虎父无犬子,鸿裕是江湖上有名的仗义良善,谁知鸿少爷却是个脂粉堆里打滚的冤家,眼见鸿昼先喝了牡丹的酒,又贴上杜鹃脸颊语气暧昧地说:“宝贝这是吃醋了?”
      一双手在姑娘们温软的身体上游移,嘴里的话轻蔑无情:“阿满那个贱婢哪比得上你们知情识趣,我玩玩她都是给她面子。”
      “我不信,除非少爷喝了我这杯酒。”
      鸳鸯姑娘也凑过来,一杯仙人醉抵在他唇角。
      鸿昼邪气一笑道:“我要吃皮杯。”
      帷帐落下,满室春情。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惊扰了温柔乡的鸿公子,他不紧不慢地穿上衣服,跟着小厮下楼。
      老鸨看见站在楼梯上的鸿昼,立时冲龟公发作道:“不长眼的东西,一点小事也惊动鸿公子。”
      鸿昼摆手示意无妨,老鸨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花。
      骚乱的源头是一个姑娘,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灵动的杏仁眼,两弯罥烟眉,一袭火红劲装,手里提着剑,此刻站在大堂中央,四周是东倒西歪的桌椅。恩客和姑娘们都躲在一旁,几个高大威武的护院倒在地上连声哀嚎,龟公眼看场子把不住了,才上楼请下鸿昼。
      那姑娘杏眼圆瞪,老鸨虽则有些后怕,却仍装出四平八稳的样子,扭着水桶腰走到鸿昼跟前挽住他胳膊娇声道:“姑娘啊,我都说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偏不信,这下好了,你惊了我的客人,吓了我的姑娘,打伤我的伙计还要砸我的店,没有的道理!正好,惊动了鸿少侠,就让他给咱评评这个理。”看那姑娘稍有讶色,她斜眼看过去,得意道:“不怕告诉你,这位鸿少爷就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
      一句话落地,那姑娘没有露出惊恐或害怕,上下打量鸿昼一番,眼角眉梢俱是鄙夷,而在场的客人们纷纷看过来,眼里或惊讶或戏谑,赞赏是不可能有的,毕竟谁家儿子逛青楼都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鸿昼尴尬地咳了数声,心里暗骂这个老鸨蠢钝如猪,面上还得绷着:“姑娘叫什么?为何要在此地闹事?”
      “废什么话,让我相公滚出来!”
      红衣女子低喝一声,手中的剑直指老鸨,吓得老鸨腿脚一软,颤声道:“女侠,你相公真的不在我们这。”
      动物的直觉往往很敏锐,在危险将近时能及时躲避,人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女子的剑一亮出来便带着十足的杀气,让鸿昼不解的是,这个姑娘年纪轻轻武功却不低,剑不出鞘就放倒了所有护院,可这剑一出鞘竟是个锈迹斑斑的劣品。
      一把锈剑镇住全场,恩客里有家室的暗自庆幸,自家的黄脸婆丑是丑了些,大体上还是温良恭俭让的,未娶亲的则心里嘀咕,河东狮绝不能娶,纵然长得天仙也似,娶回家怕不是要把屋顶掀翻。
      护院们已经爬起来围着她蓄势待发,鸿昼的手也摸到腰间,他没有把握拔出剑后能全身而退。
      僵持之际,一个醉醺醺的男子不知从哪冒出来,仿佛没看清眼前形势,看见红衣女子眼睛一亮,凑上去调戏道:“哟,小妮子脾气不小啊,来陪大爷玩玩。”
      说着便搂住她,顺势贴过去耳语一番,看起来轻佻至极,实则只说了一个字:“收。”
      红衣女擒住他胳膊便是一招分筋错骨手,只听咔嚓一声,男子捂着胳膊哀叫,伙计忙把他扶下去。在场的人不由对她的相公抱起十二分同情。
      傅恒谈完事情走出厢房时,恰好听见那声嚎叫,循声望过去,又刚好对上红衣女子的眼。
      女子正想着如何脱身,看见出现在大厅的傅恒眼前一亮,正瞌睡就有人递枕头,那人模样周正,贵气天成,看起来与那些酒囊饭袋有着云泥之别,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奔过去,一把拉住他,清脆响亮地喊了句:“相公!”说完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傅恒来不及反应,那女子已经靠在他怀里,面露娇羞,实则贴近他低声说:“兄台帮个忙助我脱身,配合我演一场戏就好。”
      当然,忽略她怼在自己腰上的匕首,这一番请求还算十分诚恳的。
      傅恒微蹙眉头,不习惯和姑娘贴这么近的他想将人推开,讲真的,腰上的匕首根本对他构不成威胁。
      其他人已经在地上找自己的下巴了。那个前后判若两人的女子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河东狮式小鸟依人,姑娘们咬起了手帕,那可是风烟楼少主傅恒啊,他娶了个什么玩意儿?
      鸿昼慢慢皱起眉头,他可没听说傅恒已经娶妻了。
      这厢红衣女感觉到对方的抗拒,仰头看向他,自然的变出一副哀求的样子,就像是盼着相公浪子回头的小娇妻。
      傅恒无动于衷,她只得贴得更紧,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江湖救急,兄台帮帮忙。”
      那厢鸿昼适时开口:“傅公子几时娶的娇妻,我怎么不晓得?”
      轻佻的神色,玩味的语气。成功让傅恒脑补了一出浪荡子强求良家,咳,女侠。
      素来正派的傅公子不怎么熟练地揽住女子,冷声道:“我傅家的事不劳鸿公子费心。”
      不欲多说,他带着人大大方方地离开。
      出了千金阁,红衣女立马放开傅恒,收起匕首,规矩而客气地抱拳道一句“多谢”,没等他说话便飞身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最后一眼是衣角翻飞,如一团火焰。
      傅恒将手背在身后,在风里张开五指,好似刚从一块滚烫的烙铁上撤下来。

      魏璎珞孤身走在街上,路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扯进小巷,她刚要拔剑,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师妹,是我!”
      月光照过来,竟是方才那个醉汉。
      没错,红衣女正是下山寻仇的魏璎珞,眼下她却有一桩比寻仇更要紧的事——寻姐。
      原来,十年前魔教不仅杀人放火,还带走了长她十岁的胞姐魏璎宁,她下山打听当年的魏家惨案,意外得知魏璎宁还活着,并且被卖到了千金阁。于是她找到师兄神偷海兰察一起去找人,一个负责制造骚动,一个负责趁乱查探,一番忙活后,海兰察摇头道:“我翻遍了千金阁的名录,没有看到你姐姐的名字,又照着你给我的画像对比了几个房间的姑娘,也没有。”
      “你确定没有遗漏吗,海师兄。”
      听到没有找到魏璎宁,璎珞心里一阵失落。
      “千金阁不像表面上那样简单,和你对上的护院不过是最普通的伙计,我在后院走了一趟发现不少高手,有的房间我根本无法靠近。”
      海兰察很是无奈,他轻功卓绝,手上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但真正打起来却不免吃亏,说白了就是武功不怎么样。这一点魏璎珞很清楚,所以她点头道:“多谢师兄,劳烦给我做个面皮,我明日混进去找找看。”
      海兰察想要劝阻,又明白他这个小师妹是最固执的,只得满口答应:“那我明天去客栈找你。”
      又不放心地叮嘱:“你自己当心。”
      “知道了。不要这么婆妈。”
      璎珞催促他离开,自己也好早点回客栈洗洗睡,海兰察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扔给她一个东西。
      拿到亮处一看,是个精致的宝蓝色钱袋,上头还残着一股竹叶香。
      “给你的。”
      声音远远传过来,人已不见踪迹。
      魏璎珞挑眉一笑,她这个师兄啊。
      当然,傅家少夫人大闹千金阁的消息飞遍街头巷尾已是后话了,傅恒对此不置可否,正好回了那些天天上门的媒婆。
      话分两头,璎珞与海兰察约好在客栈见面,可她只等到一个小童给她送来易容的面皮和衣物,说是一个姐姐让他送来的,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大嘴巴哥哥,小童摇头。
      她没有多想,当下换好衣服直奔千金阁后院,每月十五千金阁都要举办一次赏月大会,说白了就是找金主给新买的姑娘□□,今日恰好十五,她按海兰察说的躲在后院,成功混入买来的姑娘里,海师兄准备的是一张最普通不过的脸,让人看过都想不起来,所以老鸨验货时看见她,啧一声皱了眉头:“这种货色也混在里头,哪个大爷瞎了才看得上呢,算了,当丫鬟去吧。”
      兰花指一点,魏女侠变成了端茶送水的小丫头,没一会,老鸨嫌弃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姑娘拿什么喂大的啊,这也太高了,哟,骨头架子跟个男人似的,嘴还这么大。”
      牙婆谄媚地说:“您别看她壮,她生的俊啊,您看这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样儿,说不准有的爷他就好这一口。”
      老鸨勉强买下,又给晚上要上台的姑娘们指定丫头,到了个子最高的那个,老鸨瞟了一眼,把魏璎珞挑过来:“行吧,俩歪瓜裂枣凑一块儿。”
      魏璎珞背后扔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为了找人,她真想把这破烂地方砸了。
      新买的姑娘被带下去验身教规矩,以免晚上伺候客人的时候出岔子,而魏璎珞身边的这位,老鸨大概是认定不会有人看上她,走了个过场就算完,末了敲打牙婆道:“看你我老相识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再送这种货色进来…”
      她一顿,“我们千金阁也不是好相与的。”
      “哎哎。”牙婆唯唯诺诺,高个姑娘走过去安慰:“婆婆放心,我不会叫李妈妈亏本的。”
      说话的样子倒是细声细气,暗地里却将一包银子塞到牙婆怀里,这一动作极为隐秘,还是被璎珞看在眼里。
      她心里起了怀疑,再看向那张脸时,就看出点熟悉的痕迹,比如丹凤眼,阔口薄唇,挺直的鼻梁,还有四处打量时眼里的精光,不是她那个神偷师兄又是谁?
      她心里着急,却只能瞪过去用眼神说:你怎么在这?
      对方也用眼神回过来:我不放心来帮你。
      你这样被拆穿了怎么办?
      放心吧,绝对不会。
      那得意的小眼神让璎珞想揍他。
      “行了,在这大眼瞪小眼干嘛呢,都下去准备,晚上才是重头戏。”
      老鸨一声令下,众人只好作鸟兽散。

      诚心礼佛的人逢初一十五往往吃斋,搁千金阁却是开荤的日子。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风月场里的情郎倒是一抓一大把,一旦上了千金阁的凤台,薄纱半遮面,露出脉脉含情的春水眸,只娇滴滴的一眼就让官人怀里的真金白银争着跳将出来,做成这你情我愿的买卖,情的是卖个梳弄的老鸨,愿的是往窟窿里扔金疙瘩的恩客,可怜那所谓花魁也不过是案板上最让人垂涎欲滴的一块五花肉。
      这厢几个大爷官人坐在了台下,那厢李妈妈扭腰走上去,把良辰美景的词说一通,拍拍手,打扮艳丽的姑娘们上来一字排开,一贯的规矩是将最好的压轴,且每个姑娘都要亮出才艺,一时间吹拉弹唱热闹非凡。
      璎珞靠在一边的柱子上,将嗑得还剩一半的瓜子扔回盘子里,朝海兰察使个眼神,转身没入人群。
      话分两头,先说台上的海兰察,眼看就轮到他,这人也不慌,小步一迈,拿着身段向台下一礼,掐着小嗓道:“奴给各位爷变个戏法解解闷儿,哪位爷愿意借钱袋一用?”
      脑满肥肠的刘掌柜解下钱袋扔上去,海兰察轻松接住,拿在手里晃几下,满满一袋银子,他笑道:“诸位请看。”
      说罢向钱袋吹一口气,再亮在众人眼前的是明显瘪下去的钱袋,眨眼间的功夫,谁也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又见他将空袋子揉做一团,直直往上头一抛,伸手一接,手里的已然变回那个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钱袋。这还不算完,他喊一声:“去!”,手里的钱袋凭空消失,他笑眯眯地说:“已经物归原主了。”
      刘掌柜一摸,果然好好的系在腰间,登时拍掌道:“什么仙人摘豆,金杯入地,空碗来鱼都看腻了,这是个新鲜活儿,小娘子有点意思,我出十两!”
      又有人嚷道:“二十两!”
      “二十五两!”
      “三十两!”

      “一千两!”
      清脆响亮的嗓音盖过众人,海兰察随其他人看过去,一位锦衣公子站在人群外,啪的一声展开手里的折扇。

      再说魏璎珞,她来到后院,误打误撞拐进了厨房,被忙得不可开交的老厨娘抓了壮丁:“丫头,过来搭把手。”
      她只得过去帮老厨娘掀开笼屉,端出冒着热气的糕点。
      细看了几眼,老厨娘道:“你这丫头是新来的吧。”
      “您怎么知道?”
      “这儿的丫头姐儿没有我不认识的,你看着面生,肯定是李妈妈才买来的。”
      老厨娘边把芙蓉卷装到精致的小碟里,边说道。
      听到这话,魏璎珞一喜,忙问:“那您知不知道这里有个叫魏璎宁的姑娘?”
      “没听过。”老厨娘手上动作不停,只眼珠子一转,便笃定没听过这个名字。
      “您再好好想想,她肯定在这儿的。”
      “真没听过。”老厨娘摇头,反问道:“丫头,你找这个人干什么?”
      “她是我…远房表姐。”璎珞将姐姐二字咽回去,逢人只说三分话就对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老厨娘又细细看她几眼,道:“也没见过和你长得像的。再说了,这种地方的姑娘有几个还留着原来的名儿?”
      这话不假,勾栏院的姑娘自然是怎么花哨怎么艳丽就怎么来,只恨不能将整个花圃都安到自己名号里头,争他个百花齐放。再说一入青楼深似海,留着从前的名字是要立牌坊吗。
      想到这里,魏璎珞微微捏紧拳头,如果姐姐被改了名字,还在这里受苦的话,自己就是把千金阁拆了也要找到她。
      “哎,那丫头,给天水碧房里送一碟牡丹露和芙蓉卷。”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进来看见了璎珞,便使唤起来。
      璎珞闻言看过去,方才的心绪还未平复,眼神里带着几分凌厉,只扫一眼,就唬得那丫鬟后退一步,生怕她起疑,璎珞立马换上一副任人揉捏的小媳妇样儿,低眉顺眼地说:“姐姐,我是新来的,不知道天水碧在哪。”
      “罢了罢了。”那姑娘睨她一眼,径自拣了几味点心没好气道:“端着,跟上来。”
      魏璎珞挑眉,略一思索便跟了上去,行至廊间,她状似无意地说:“姐姐对此处了如指掌,想必是阁里的老人。”
      “这儿的每个姑娘婆子我都认识,说吧,你想打听谁?”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而最好说话的,就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既然被猜到意图,璎珞也不再绕弯:“瓜子脸杏仁眼,鼻尖有颗小痣,姐姐见过这个姑娘吗?”
      “你说的是阿满吧。”提起这个名字,对方很是不屑。
      “阿满?”
      “她不在这儿,不知道交了什么大运,让鸿少爷收作偏房了。”
      翻了个白眼,那姑娘停下来道:“天水碧到了,你送进去吧,机灵点。”
      “锦绣!”一旁远山黛房里唤了一声,她应和着进去了。
      “鸿少爷……”魏璎珞喃喃念着,没看见天水碧的房门从里面打开,门板朝她撞过来,她向后仰倒,腰部一个用力又直挺起来,差点和里面的人脸贴脸,傅恒微微皱眉:“你有事吗?”
      她心一惊,是昨晚的那个人。
      二人贴得有些近,说话间吐出的热气直接喷到璎珞脸上,她下意识将点心塞到那人怀里,后退一大步拉开距离,一时二人面面相觑,她又意识到不对,劈手将盘子夺回来,低着头。
      又想到自己现在罩了一层面皮,对方认不出来,便抬起头,笑道:“我来送点心。”
      “不用了。”傅恒看也不看直接拒绝,并欲关门,璎珞忽然听见里头有人喊了一句“鸿少爷……”,她便拦住傅恒,硬生生挤了进去。
      房间里意外的没有任何姑娘,算上傅恒,房里的四个人都是公子哥模样的青年,现下都看过来,她欠身笑道:“奴给各位爷送点心。”
      “模样不行身段儿倒不错,过来我看看。”
      说这话的是坐在西首的锦衣公子,他嗤笑一声,招手示意璎珞过去,璎珞抬头一看,这人好生眼熟,依稀记得他好像也姓鸿,还是什么劳什子武林盟主的儿子,她还以为是哪个鸿少爷,这位爷怕不是把青楼当做家了,还怎么会好心好意赎一个姑娘回去?
      璎珞对此人的印象比茅坑里的石头好不到哪去,她没搭茬,径直走过去,将点心端上桌,抱着盘子道:“各位爷没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哎,你就这么送点心的吗?”鸿昼拽住她的衣袖不放她离开。
      同桌的人面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拉了拉鸿昼道:“鸿少爷,家里有了阿满还不够,你还要再赎一个回去吗?”
      同时,鸿昼边将璎珞拉到怀里,边笑道:“千金阁的规矩,点心得坐在腿上送。”
      魏璎珞抓住他手臂,刚准备一个小擒拿给他把胳膊卸下来,听那人一说,便顺势坐到他怀里。
      傅恒走过来,皱起眉头道:“收敛点鸿昼,放她离开。”
      他顶看不惯鸿昼轻佻的做派,此番要不是昨天的事还没有与李玉说完,他是断不会再来千金阁的,谁知那厮又叫上了鸿昼。
      坐在鸿昼身边的便是李玉,他是个温和的青年,眉目周正,不说话也带着三分笑,满脸写着和气生财,但认识他的人都清楚,李二爷是十足十的笑里藏刀,别的不说,单说他是江湖上四楼之一千金阁的幕后老板就可知他是怎样一个狠角色。
      鸿昼也是不怕事的主儿,听傅恒用带着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心里老大不痛快,当下搂住魏璎珞的腰,手不规矩地乱摸,还挑衅地看向傅恒。
      傅恒却没有发火,暗自沉下气,只颇具压迫性地看着鸿昼。
      李玉拍掉手里瓜子壳,适时地打个圆场:“咳咳,犯不着犯不着,我这别的没有,姑娘多的是,鸿爷就别为难个小丫头了,我叫牡丹陪你。再说了,咱们谈正事呢。”
      他这话一出,鸿昼刚好就坡下驴,放开了魏璎珞,却又手欠薅下了人家系在腰间的香囊,还浮浪地笑道:“这个呀就当定情信物了。”
      说罢凑到鼻端用力一嗅,笑的别有深意:“香。”
      璎珞本想趁着这个机会随他回家查探一番,谁知他如此孟浪,登时要发作,却有人比她更快,傅恒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下香囊。
      鸿昼没想到傅恒反应那么大,他是轻浮惯了的,从前也没见傅恒如此动作,他愣了一愣,还没开口,傅恒却将矛头对准了别人,只见他转过身,捏着香囊问那个姑娘:“这个钱袋你哪来的?”
      语气平淡却不怒而威。

      “我……我捡到的,寻不到失主又觉得好看,就改成了香囊。”魏璎珞垂着眼皮,做出低眉顺眼不敢看傅恒的样子,细声细气地说:“公子喜欢的话就赠予公子了。”
      心里已经猜到这钱袋的主人就是他,但璎珞不想有更多麻烦,索性装傻。
      鸿昼听见这一出,一把揽住傅恒,笑嘻嘻地凑上来:“我说傅老弟怎么这般紧张,原来是看上这小丫头了,也罢也罢,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就让给你了。”
      傅恒并不理他,仍盯着魏璎珞,将香囊还回去,淡然道:“不必了。”
      一句话回绝两个人。
      从天水碧房里退出来,关上门,魏璎珞瞬间变了神色,一张脸冷下来,目光变得锐利,她看着手中的香囊若有所思:那个叫傅恒的人为什么不点破,还有,鸿昼家的阿满是不是她姐姐?
      她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鸿府探个究竟。
      有了头绪,便要寻海兰察,魏璎珞忙跑到大堂里,却发现凤台上的姑娘们都不见了,换上一批乐师奏曲唱歌,找人打听才知道,海兰察被一个阔气的小公子带回房间了。
      小公子年纪不大,看身量似是少年人,来头却不小,一掷千金不说,头戴玉冠,身披锦袍,手里纸扇的扇骨是象牙镶翡翠,扇面是名家睢戚江的山海图。生的秀丽,肤白胜雪,活脱脱一个宝玉般的少年。
      此时,小公子一手托腮,眼睛错也不错地盯着海兰察,听他讲市井小事听得十分入迷。
      一通说下来,海兰察已是口干舌燥,趁喝水功夫喘几口气,这小公子一回到包厢就摒退左右,只留下他二人,热络地拉他坐下,盯着自己的一双眼满是兴奋,就在海兰察以为自己要失身的当口儿,小公子发话了:好姐姐,我想听你讲故事。
      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有人花钱来妓院不是买快活,而是听故事。海兰察不由想,难道是自己太久没正经踏入烟花地,都不知道青楼拓展了业务要和茶馆抢生意了?
      心里开始犯难,这在青楼里说故事,是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还是卖油郎独占花魁呢?
      故事不够八卦来凑,讲到最后,海兰察甚至说起了江湖秘辛,头一个属十年前洛阳魏家被魔教灭门的惨案,但他只是略略一说,那小公子却不肯放过,拉着他要听下文:“魔教呢?魔教如今在何处?”
      海兰察顿了顿,道:“我也不知。”
      十年前犯下血案后清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武林盟主鸿裕当年联合各大派欲围剿魔教为魏家鸣冤,却遍寻不得其踪迹,有人说魔教为千秋刃起了内讧,杀得天昏地暗,清门不复存在,也有人说清门上下都得了千秋刃的帮助而长生不老成了神仙。
      对这些,海兰察是不信的,他笃定魔教还在江湖上活动,就像蝙蝠,白天蛰伏在暗处,夜晚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吸人血。
      世人都怕黑,却也有人于深渊里爬出来,只待找到那最幽暗的洞穴,一把火烧了蝙蝠的老巢。
      小公子拉着海兰察还想再问些什么,抓住他的手却是一愣:“姐姐,你的手可真大,像是男人的手。”
      方才正在兴头上,只注意故事去了,现在仔细一看,眼前的美人确实比一般女子高大许多。
      海兰察抽回手,整了整袖口,嘴角微微勾起,丹凤眼里染上笑意,他不疾不徐地放下茶杯,继续用小嗓道:“时候不早了,姑娘是不是该休息了。”
      那小公子眼里俱是吃惊,面上还强装镇定,不怎么熟练地挤出一个轻佻的笑,食指挑起海兰察的下巴,登徒子一般说:“姑娘?这儿只有姐姐一个美人啊,姐姐这是要伺候本公子睡觉了?”
      海兰察笑意更甚,他抓住抵在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稍稍用力将人扯到面前,用真声道:“姑娘耳朵上的坠子忘记取下来了。”
      他刻意压低声音,像是呢喃,对方脸唰得红了,又惊又怒地瞪大眼:“放肆!你竟然……”
      话未说完,便身子一歪倒在海兰察怀里。
      海兰察虽是贼,却不屑干采花那种腌臜事,他袖子里那味玉梨香是极好的安神香,比迷香干净得多,当然,他“凑巧”对这些免疫。
      抱着人放在床上,海兰察为她盖好被子,没有半分不轨,而小公子也只是沉沉睡去,别无他恙。
      吹息蜡烛,海兰察推开窗子,足尖一点,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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