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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突变 ...

  •   江北的冬天来的很快,大约十月初,就已经冷得让人不想伸手了。白七尤其畏寒,早早地便准备了大半个院子的柴火,手炉脚炉也都置下了。叶凛每日将柴劈成木条,在灶里烧得通红,夹进手炉里用炉灰掩了,待烟气散去就拿去给白七捧着。月牙村的几位大娘见两人没什么冬衣,热心地做了两套来,絮了厚厚的棉花十分暖和。白七就裹着冬衣捧着手炉坐在桌边看叶凛做饭,偶尔秀气地打个哈欠,眼眸清澈,脸上挂着柔软的微笑。

      叶凛回过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锅里的油烟飘出来,夹杂着手炉的炭气和饭菜的甜香,混合成一片湿润的水雾。叶凛透过袅袅烟雾望着白七纤细的睫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少了一下,胸口的某处仿佛微微塌陷,陌生的情绪拉扯着那里,有点疼,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扬起嘴角。

      事实上,他确实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一个极轻极浅的笑。

      这是白七第一次看到叶凛的笑容。

      叶凛很少笑,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春风拂过大地。

      白七怔了一下,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微笑着实是一件很可爱的事情。相视一笑,往往能在两个人之间产生奇妙的变化,能让结仇的人和解,能让陌生人感觉愉悦,能化解尴尬的气氛,能——

      让爱情发芽。

      人世间有多少爱情,是从两个人的相视一笑开始的呢?爱情其实就是很简单的、能让彼此感到喜悦的一种东西。也许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种奇妙的心情是什么,但他们绝不会忘记这一刻,不会忘记灶边桌前的这一个微笑。

      叶凛将饭菜端上桌,很简单的两个菜,一碗是青菜,一碗是豆腐,青青白白煞是好看。见叶凛拿起她的碗盛饭,白七忍不住开口道:“叶凛。”

      叶凛转头看过来,轮廓清俊,眉眼深深。

      “我……自己来吧。”白七破天荒地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还没等叶凛回答,外头倏然响起了敲门声。

      “白大夫,白大夫!你在家吗!救救我家阿宝啊!”是村北阿宝娘的声音,带着凄厉的哭腔。白七忙打开院门:“出什么事了。”

      阿宝娘满脸是泪,怀里抱着十二岁的阿宝:“前些天我家阿宝去东边山里砍柴,回来之后吃了两块糕,夜里就忽然发起热来,先时我们只当是伤寒,找隔壁的陈老大夫开了几服药,以为吃了就能好了。谁料过了一晚上,阿宝就又是抽筋又是吐的,再去找陈大夫看,说人已经不中用了叫我准备后事……白小哥,他们都说你神医妙手,求你救救我的阿宝!我给你磕头了啊!”

      说着跪下就要磕头,白七忙拦住她,肃然道:“你在这哭闹反倒耽误了事,快把孩子抱进来给我瞧瞧。”

      阿宝虽说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可白七也不过刚满十七,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但她的神情却无比沉静,拿来了医箱,迅速在一张长桌上铺了被子,让阿宝娘把阿宝放上去躺着。

      阿宝躺在桌上双目紧闭,面颊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得厉害,而且还在不停地咳嗽着。白七问了症又把了脉,沉默半晌后洗手,这已经是三天里第四个类似症状的病人了。白七坐下对阿宝娘道:“还有谁碰过他?”

      阿宝娘愣住了:“什么意思?”

      “阿宝娘,阿宝就放在我这里医治,你现在立刻回家,将这孩子睡过的被褥、用过的器皿全部烧掉。”白七神情肃穆,一字一顿地说道,“阿宝可能,染上了时疫。”

      “一派胡言!”陈大夫听闻白七说的话后拍案而起,两条眉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无知小儿,什么时疫,这种事情也是混说的!”

      时疫确实是大事,一旦一个村落有染上瘟疫的可能,为了防止扩散传染官府就会封村,运气不好的话,整个村子都会死在一起。陈大夫气那白七不知深浅就胡言乱语,当即找上门去,拿拐杖敲白七的院门。

      陈大夫是见过白七的,身材纤细个子不高,见人带着笑,是个很和气的少年人。因此心里便很有些轻视,认为自己年纪摆在这,又读过不少书,医术自然高于这黄口小儿。平日里也曾听村里人谈起过白七的医术,只当是那些村妇们惯常的无知和夸张罢了。陈大夫一边敲着门,一边在心里想着,待会白七开了门自己要如何如何谴责他,如何如何骂得他面红耳赤……

      开门的是叶凛。

      乍然对上那双冷漠的黑眸,陈大夫准备多时的怒火突兀地僵硬在了脸上。

      关于这个男人,陈大夫自然也是听说过的。据说是白七的义兄,性子冷得很,也不怎么爱说话,随身带着一把剑,想来是会些功夫的。当时陈大夫想的是:哼,武夫而已,有何可惧。岂料今天打了个照面,眼前男子周身那骇人的气场着实将他吓了一跳。只是淡淡的不带任何情绪的一瞥,就让陈大夫觉得腿发软,冒着冷汗直想落荒而逃。

      叶凛见他站在那眼发直,半天没有动作,抬手就想关门——

      “等,等一下!”陈大夫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抖着嗓子喊道,“白……白青然呢!”

      叶凛静静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在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陈大夫只觉得喉咙发痒,轻咳一声道:“我来问问他,为什么要散播时疫的流言……”

      “让他进来吧。”里面传出白七的声音。叶凛侧过身,示意陈大夫进去。

      虽然觉得有些丢人,但陈大夫还是走进了院子,进门的时候低着头,努力忽视身旁的男人。踏进院中,陈大夫抬头瞧了瞧,顿时愣住了:“这……这是……”

      院子里站着好几个妇人,当中几张桌子拼成一张大桌,桌上铺着被褥,上面躺着三个孩子,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样,白七正在旁边为他们诊脉。

      半晌白七站起身洗了手,疲倦地按了按额角:“陈大夫,你也看到了,这些是今日来我这里的病患,这几日共送来六个孩子、两位老人,全都是一样的症状和脉象。”

      白七的目光仿佛带着寒芒,看着陈大夫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如同被浸在了冰雪中:“白某知道时疫是多么凶险,因此绝不会乱说,现在你有什么疑问尽管可以问我,但等你问完了,我需要你帮我的忙。”她的语气是如此坚定,带着不可动摇的决心,加上眼前看到的几个病孩子,让原本打算来问罪的陈大夫有些踌躇了。

      陈大夫想了想,捻着胡子问白七:“你是如何从阿宝那里得出时疫的结论的?”

      “在阿宝之前,两天内有三个孩子因为同样的症状来找我求医。”

      陈大夫面色一白:还有这种事?

      “上吐下痢,心慌转筋,音哑肉脱,四肢冰冷,两脉伏匿。疫疠之毒,乘人气之虚,内袭为病。”白七背出医经上的内容,脸上一贯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这就是为什么目前为止生病的都是老人与孩子,因为老人和孩子体虚,最易被疫气侵入。”

      陈大夫犹自抱有一丝希望:“……万一只是小儿普通的伤寒惊风……”

      “你无非是怕被封村,死在这里罢了。”白七真是怒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人怎么还是不清醒,“但若是延误了救治时机,又或是因为大意而让疫病传染到别的村里去,那才是真正的视人命如草芥!”

      陈大夫脸如土色,一口气几乎上不来,捂着胸口狠狠喘了几下:“无知小儿!你哪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官府……官府才不会跟你讲什么情面……”时疫可是凶险之症啊,这院子里的人能活下来几个都难说,岂能任由他们闹大?

      “够了!”倏然一声怒斥响起,竟然是旁边一直沉默的阿宝娘,她怒不可遏地冲着陈大夫的方向走了两步,陈大夫想起阿宝染了病,吓得连连后退。

      “你不是不相信这是时疫吗?那你怕什么?退什么?”阿宝娘脸带讥诮斜睨着陈大夫,“陈大夫,你害了我家阿宝没关系,但是我不能让你害了全村人!”

      “对,不能耽误了治病!”旁边的几个农妇都附和道,“白大夫你说,要我们怎么做?”

      白七不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陈大夫:“陈大夫,你还坚持你的想法是吗?你还坚持这不是时疫,不能把消息传出去是吗?”

      陈大夫瞪着眼前的人们,手将拐杖攥得紧紧的,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好……你说吧,现在该怎么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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