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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笛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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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冷冷,夜色沉沉。
苗人拓进入组织的资历刚刚满三年,今天是他第一次跟着堂主出任务。就在今天上午,他们赤羽堂接到红叶堂的信鸽,堂主便立刻带了他们赶来铁马岭。堂主名叫周一烈,使得一手好快剑,这些年来剑下亡魂不知几多,也因此比别人格外骄傲些。在路上,苗人拓隐约听说这次的任务是来找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因为他们身上可能会有主人需要的东西。至于其他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问。
方才在镇口,一个小个子男人战战兢兢地为他们带路,没过一会堂主便感觉蹊跷,一刀斩了那个坏事的小个子,另找了一个村民带路,果然很快他们就看见了前方不远处飘扬的酒旗。
转过一个路口,周一烈的马停了下来。
苗人拓勒住马,抬眼向前看去。
他们前方的地面上杂乱地放着几十个酒坛,再往前十几丈,靠近酒馆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大约一丈高的墙,而这座墙竟然也是用酒坛垒成的。酒墙的最顶端,一位清俊少年临风而立,衣袂鼓满了风,他的右手握着一只青翠的竹笛,就如同画上画的仙君一般风姿卓然,让人生出些许身在梦中的恍惚。少年清朗一笑:“各位,来买酒的吗?”
堂主的声音惊醒了苗人拓一瞬间的晃神,他听见堂主嘶哑的声音,就像蛇在吐着信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要么让开,要么死。”
少年的眼底盛满柔和的涟漪,唇角的微笑也是柔和的,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怎么柔和:“花田酒馆,只欢迎买酒喝的人。”
“我不买酒,”堂主冷笑,“我买你的命!”他微微做了个手势,苗人拓身旁的一个黑衣人霎时从马上跃起,手中铁爪直击酒墙!
“哐啷!”
墙中的一只酒坛应声而破。
紧接着酒墙轰然倒下,一时间所有酒坛坠地,碎声四起,醇香的酒液四处流溅,浓郁的酒气熏得人都有些飘飘然。
而那少年早在铁爪脱手的一瞬间便纵身跃上了房顶,面上依旧是沉静如水,带着微微的惋惜:“这酒可是很贵的,你们赔得起吗?”
碎陶混着女儿红流了满地,狼藉一片。
苗人拓是喜欢喝酒的,闻着这味他就知道是好酒,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堂主却嘲讽地笑了,只当这少年是个疯子,径自挥手道:“上。”
众人得令,一齐纵马向前冲去。
苗人拓因为这扑鼻酒香,反应慢了些,落在了队伍最后。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堂主他们就已经冲到了满地的碎片中,马蹄踏着那些好酒,苗人拓心疼得要命。
那站在屋顶的少年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光风霁月,指间却夹着一样东西。
堂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贯嘶哑的声音也尖利起来:“后退!全体后退!”
苗人拓抬眼一看,立刻惊呆了:那少年的手里,拿着一只火折子!
众人慌乱着驾马后退,但退得再快也抵不过那少年的一弹指,火折子带着火星坠落在地——“现在你该想想,你的命值多少钱。”
轰!
烈火几乎是瞬间燃起,他们所在的地方顿时成为一大片火海。
酒液覆盖之处全都在顷刻间燃烧了起来,包括马蹄。
马蹄被灼烧,马儿吃痛,挣扎着抬起腿,众人驾不住马,眼看就要落地。一旦落地,地上的火与酒很可能就会引到他们自己身上。
堂主不愧是多年执行任务的老手,遇到这样的情形还能极力保持冷静,指挥着众人:“退!”
话音未落,他已弃马,纵身而起,踏着马身借力后撤,逃出了火海的包围圈。
众人纷纷效仿,所有人全部弃马,安全撤了出来。
但命虽然保住,马却全部被烧死,众人也被烧得不轻,衣服大多焦黑,脸上也多有烧伤。他们执行任务那么多次,何曾受过这种羞辱?听着火海中惨烈的马嘶,看着彼此的行状,众人都有些咬牙切齿,堂主更是阴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了他。”
杀了他!
众人一齐在心中呐喊。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有所动作,屋顶上的少年就先动了。
他缓缓抬手横笛于唇边,眼神落到火中嘶鸣的马匹上,隐隐藏着一丝难以分辨的怜悯。
笛声蓦然响起,音色如同猛兽凄厉哀绝的清啸,纠缠着在暗夜之中荡开,旋律很清晰,似乎是一支很动听的曲子,但是传入耳中却是另一种光景。
听到声音的一瞬,苗人拓忽然感觉自己的头皮仿佛悚然炸开。
笛音挟裹着丝丝缕缕的内力向他们袭来,比平日听到的声音更响了数倍。这不知名的曲子,竟然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痛苦,如同掏心剜肺一般的痛直击天灵,几乎让人无法站立。就仿佛一个女人在你的耳边用自己尖利的指甲拼命刮着瓷片,刺激得人几欲崩溃。
堂主竭力堵住耳朵,想要抗拒那无比诡谲刺耳的笛音,却发现只是徒劳,即使堵住耳朵,那笛音仍旧穿筋透骨、无处不在,令人痛不欲生又烦躁无比。他只能勉强运起内力抵御,但以内力抵抗声音似乎也没有太大作用,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奔流乱行的内息了。
“啊!”渐渐地有人支持不住,神志逐渐恍惚起来,竟然踉踉跄跄地往前方的烈火中走去。
“回来!回……” 堂主伸手去拉却被挣开,他悚然一惊,发现手下的人竟然都陆陆续续开始往火中走去!
“你们疯了吗!”
堂主的怒吼他们听不见,此刻苗人拓的眼前是一片耀目的白,就连耳边的笛声也渐渐低了,只剩下不断回荡的嗡嗡声。这一刻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就连自己在走路都不知道。如同幽魂,无知无觉地穿行在天地旷野中,坠入一场虚空大梦。
周一烈惊怒地瞪着他的这些属下,他们正一个接一个地往烈火中走去,火苗几乎快要燎到他们的衣角了!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场景,从未听过如此可怕的笛声!
如果……如果在这个地方全军覆没……他几乎不敢想象主人会如何处理他,届时他大概会后悔为什么没有死在这里!
就在他外痛内忧几近绝望之际,那催命的笛声却倏然停止了。周一烈愕然抬头,隔着大火空气被烧得扭曲,他看不清少年的神情。
笛声消失,他的属下也纷纷清醒过来,察觉自己离火海如此之近的时候,脸上青白交错,神情惊惧。
周一烈死死地盯着屋顶的少年,他输了。
他买不起这少年的命。
这少年的手段太过可怕,他们在他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虽然不明白他不下杀手是为何,但他们的任务完不成,回去的结果也是死,今日只能暂且收手,他就不信这个少年会一直呆在这里!
周一烈做了个手势,众人点头。
周一烈垂下头背过身,带着手下运起轻功迅速离开了酒馆。
这是赤羽堂第一次在连碰都没有碰到对方的情况下就铩羽而归。
这耻辱,他会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