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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后怕 ...


  •   114

      冬夜凛冽的风吹在脸上,言棉手脚冰凉,耳根却热得发烫。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熊熊燃烧。

      离家出走了!牛逼!刺激!

      脑海里的弹幕里飞来飞去的全是感叹号,直到言棉走了好几条街,站在马路牙子上被风吹了个透心凉,理智才一点点回到她身体里。

      过年期间,又是凌晨,宽敞笔直的马路上别说车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顾不上回味这十几……不,二十多年来做过最叛逆的事儿,言棉抱着胳膊跺了跺脚,转到公交车站广告牌后面避风的地方,不敢坐,椅子冰凉的,她怕自己坐下去就起不来了,一边避风一边留神周围的动静,时不时迎着风探出脑袋看街上有没有来车。

      老爸老妈不知道发现没有……

      他们会说什么……

      老妈肯定会气疯,然后又跟老爸吵……

      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想着,言棉总算等来了夜间公交车,背着包上去,装作没看见司机和售票员怀疑的眼神,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不管接下来是走一步看一步还是别的什么,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言棉回想着,十几年前家乡还没那么多连锁快捷酒店,从安全性和舒适度来考虑,比较靠谱的就那么几家。

      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言棉目光掠过空荡荡的车厢和车窗上摇摇晃晃的灯火倒影,努力压下紧张兴奋过后蔓延开的忐忑。

      手机适逢其会地响了起来。

      还好,不是家里熟悉的号码。

      “喂?棉棉,”姜乐慵懒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来,他迟疑了片刻,“还没睡,已经很晚了,你该不会回家后又做题到深夜吧?”

      言棉揉揉眼睛扬起笑:“没,白天玩得太开心了,还吃了一肚子好吃的,回家只想瘫成一条咸鱼,完全不想爬起来写那些复习题。”

      “是我打电话把你吵醒了?抱歉。”姜乐说。

      摇摇头,言棉刚要说什么,公交车缓缓停靠在站台。

      “北京路口南到了,北京路口南,上下车的乘客请遵守秩序,文明乘车。”

      姜乐皱眉:“棉棉,你没在家?”

      已经来不及捂住手机了,言棉无奈地笑笑,边下车边说:“嗯,说来话长,我得先找个地方呆到天亮。”

      “电话别挂断!我马上过去!”姜乐一边吼一边抓起外套冲了出去,“你继续说,随便说点儿什么都行,让我知道你那边一切都好……十分钟,不,五分钟我就到!棉棉,你找个避风的地方等我听到没!”

      男神你都喊破音了,真的没关系吗?

      言棉应该担心的,但怎么都压不下嘴边往上扬的弧度,忽然间,这空落落又寒冷漆黑的夜晚变得不那么寂寞。

      等了不大会儿,言棉就听见了熟悉的引擎声,像亘古长夜中划破黑暗的兽咆,强劲有力。

      把车随便一停,姜乐摘下头盔三步并作两步,跃过绿化带,冲至言棉身前,紧张地拉她入怀,紧紧拥在胸前。

      “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姜乐后怕地捧起言棉脸左右端详,“怎么大晚上的跑出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言棉踮起脚尖,触到他冰冷的脸颊:“你来得好快,应该路上开慢点。”

      “你让我怎么放得下心来慢慢往这儿开?”姜乐搓了搓脸,长长地透了口气,揽住言棉往车那边走,“我恨自己骑的只是辆摩托车,应该加弄个喷射器,音速赶到你面前。”

      “……你的座驾会哭的哦,被你当面嫌弃,好可怜。”言棉弯腰拍拍被主人随意扔在路边的R1,安慰道,“没关系,在我眼里你很可靠。”

      姜乐斜了她一眼,没忍住,指尖戳了戳她唇畔可爱的浅浅梨涡。

      “别笑了。”姜乐拧着眉看她,“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你自己,不用假装开心,更不用装作没事的样子。你这样笑,让我看了很难受。”

      “这样啊……对不起。”言棉垂眸,再抬起头,已敛了惯常的笑容。

      路灯映亮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透亮的眸子里闪动着脆弱、不安、惶然。

      只是一瞬,又很快被超乎年龄的冷静取代。

      像一头受伤前行的小兽,即使舔舐伤口也保持着警惕,绝不泄露一丝脆弱。

      姜乐突然很想弄明白,想亲手剥开她层层保护壳,看清被她藏起来的那些——无论好的坏的,他都愿意接受。

      但眼下明显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候。

      姜乐抿唇,脱下大衣裹住言棉,将她抱上车,跨坐在言棉身后,发动了R1。

      对于深更半夜离家出走的具体原因,言棉没做过多解释,只告诉姜乐自己跟父母起了争执:“……我和他们观念不同,代沟挺深的,大家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叮,热水壶开关跳起。

      姜乐过去倒了一杯温水转回来,言棉捧着杯子在掌心,垂眼盯住水面泛开的波纹:“一时冲动,我就直接跑出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没仔细想过,只是不想继续呆在那儿了,我怕我忍不住又和他们吵,我不想跟他们吵。”

      抬掌揉揉她发顶,姜乐开口:“那就不回去。”

      “嗯?”言棉茫然。

      “这房间长期开着,你可以住,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再去下面随便开个房间睡一宿,反正我明天一早就得往机场赶,”姜乐有些局促地拽了拽领口,别开视线,不敢和言棉目光对上,“别的你不用担心,住在这儿还是挺安全的,不会有人找上门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你开心就行。”

      言棉看着他诚恳的眼睛,指尖动了动,反握住他手掌,摩挲他修长有力的指节,练吉他留下的茧子,很硬。

      硌到她心尖,泛起柔软的波纹。

      “……我不想一个人。”

      姜乐以为自己幻听了,刚才她说话了吗?没有,一定没有!

      “明天你的飞机还有没有空余的座位,现在帮我多买一张票还来不来得及?”言棉眼底晕开薄薄一层雾,牵起唇角,笑着轻声问。

      姜乐愕然。

      “本来我也只能在家呆到初五,”言棉轻轻叹气,“提前回去也好静下心来复习,开学就要考试了……你别担心,机票钱我负担得起。”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姜乐拧了她脸颊一记,“是怕你直接一走了之,家里会……不过算了,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合不来就合不来吧,别强求。一起走也好,把你搁在我面前看着我放心。”

      说完,他起身拿着手机拨了个号,边说边往落地窗踱了过去,好像是叫什么人再订一张同航班的机票。

      言棉收回目光,手指不知不觉又绞在了一起。

      微微颤抖。

      不怕吗?

      其实还是很怕。

      什么也没说就这样跑了出来,后怕、庆幸、不安慢半拍才涌了上来,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足够强大,但在姜乐声音传来的那一刻,所有防线应声坍塌。

      老爸老妈肯定不会原谅她……她做了这么出格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他们会不要她了,不要不听话的女儿……没办法回头了,回去就意味着服软,向他们投降。

      她的抗争、反对成了笑话。

      再怎么不愿意也得照老爸老妈的安排去做。

      只要一想,言棉就不寒而栗。

      “棉棉?”姜乐的声音惊醒了她,“卧室我收拾好了,你进去睡吧,早上我叫你。”

      回过神,言棉望向姜乐,他长身逆光而立,是那样可靠,让她心折。

      言棉摆了摆手:“我睡沙发就行,这可是你的房间,我一来就鸠占鹊巢有点儿说不过去——你明天回去马上就得赶去电视台彩排,状态不好说不定会被电视台撤掉演出机会,还连带着让经纪公司赔一笔钱,怎么看都很不划算。我就不一样了,降落后你得去工作,我却可以回住处好好睡一觉,想睡到几点就几点醒,别提多自在了。”

      最后姜乐还是被言棉说服,抱着被子赶进卧室里睡下。

      酒店的床挺宽的,也挺软,空调吹得身上暖洋洋的。

      姜乐却好半晌没能睡着。

      他忍不住想言棉到底遇到了怎样的委屈,才会让她那么一个理智的女孩做出这样不理智的冲动决定?

      她会不会偷偷流泪?

      以后她打算怎么办?

      斩断亲缘关系,无论如何,对她这个年纪来说都太过仓促沉重。

      她应该像其他女孩一样无忧无虑的。

      辗转反侧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姜乐依然睡意全无,他掀被而起,调低了卧室的空调温度,朝客厅走去,把这边的温度往上调,拉起滑落的薄毯,为她盖好。

      棉棉,从今往后你可以把我当做你唯一的家人,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都在。

      姜乐注视她即使在梦中也蹙着的眉心,在心底默许承诺。

      ※※

      清晨,天尚未明,言棉昏昏欲睡地被姜乐叫醒,坐在沙发上几乎靠着扶手又睡过去,姜乐忙里忙外,把东西全都收拾好,交给门口的门童送下楼,又折回来给言棉穿上大衣,扣上一顶帽子,把她半搂在怀里下了楼。

      酒店门外,停了一辆车。

      被姜乐塞进后座,绑好安全带,言棉困得眼皮都不愿睁。

      反正她知道周围包裹着自己的是熟悉的气息,知道是姜乐就行了。

      车驶向城外机场高速。

      半小时后,电话转到了站在窗边的中年男人手里,他神态闲适地收回最后一式,马上旁边就有人递上毛巾。从随从手里拿过手机听了几句,男人神情不变。

      “嗯,我知道了。”男人说,“将昨晚11点半以后的监控录像销毁,包括母带一起。”

      那边立刻明白这是要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意思,肃然应是。

      窗外,宁静的街道被晨光渐染,推着早餐叫卖的小车走上街头,带着保温壶的行人小跑着经过,停下来要一壶热豆浆,再点一碗豆花,站在路边吃完再走。

      整座小城逐渐醒来。

      而言家新搬入的小区依然是一片安宁祥和。

      言父一向醒得早,他先走到后院,给妻子的花圃浇水,逗了逗挂在屋檐下的两只鹦鹉。忍不住又想起了昨晚,女儿生气离开后,自己与妻子的交谈……

      言母神色几度变幻,胸中怒意汹涌翻滚,瞪向丈夫:“都怪你!你这张嘴什么时候才能聪明一点儿?平时有什么事,我说你,你立马顶回来,你看看,女儿有样学样,好的没学会,顶嘴学得最像你!”

      “我?”言父没好气,“关我什么事!你别忘了,我一开始就不同意!”

      “你还好意思说!”言母气不打一处来,“出门前我跟你怎么说的?一路上我跟你说的都当耳旁风了是吧?去了老许家里,我说再多人家听了就是笑笑,没表态。后来嫂子把我拉到客厅说话,就是让你和老许可以好好聊一下,结果呢?”

      言父脸上闪过一抹懊恼。

      眼前浮现老许酒后泛红的脸,看似微醺,眼神依然清明,他洞察的目光让言父语塞,准备好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那些话都是妻子耳提面命反复教给他的,但言父却情不自禁地踌躇了片刻。

      那些真是他心里想说的话吗?

      让女儿和老许家儿子早早定下来,真是做父母的为孩子着想吗?

      女儿出生的时候就比别家小孩生得好,打小粉雕玉琢地长大,嘴巴甜,聪慧可爱,不用他们两口子手把手的教就自己认会了许多字,外人一提起来就满脸艳羡,恨不得把女儿抢走当成他们家的才好。

      每当这个时候,言父都油然而生为人父的骄傲。

      就算工资挣得没那么高,也不是单位的一把手,但他有个好女儿,这一点就比其他人强!

      想到以后要把女儿托付给别人,言父就心里不舒服,虽然妻子努力说服他,给他洗脑,可他还是不喜欢这样做,就算对方是老许也一样。

      他欠老许的人情,他自己会想办法还,没有把女儿将来赔上的道理!

      这跟以前那些想和女儿结娃娃亲的情况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他就没同意,现在……他也还是不同意!

      想通此点,言父又有了底气,他坐直了身,对妻子说:“现在批判谁对谁错有什么用?老许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很欣赏咱们棉棉,但感情和婚姻大事应该由年轻人自己做主,他不反对棉棉和天磊平时多来往,假如将来两个年轻人缘分到了,真产生了感情,他无条件赞同,也希望能跟咱们俩成亲家。”

      “那有什么用!”言母说,“我让你跟老许讨一句承诺,你就是要不来!他这两年当领导,打官腔打多了,话听着好听,实际上什么都是空的……我看还是得从嫂子身上下功夫,她只要同意了,再给老许吹吹风,这事儿一准能成。”

      言父打断妻子的盘算:“我看还是算了吧,老许说得有道理,毕竟是年轻人自己的事,我们大人掺合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言母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不达到目的不罢休,她柳眉倒竖,指了指丈夫,“你别忘了,他们家是儿子,我们家的可是女儿!这种事从来都是女孩吃亏,我们不帮棉棉多做打算,将来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办?”言父无奈。

      “你下个月不是有个会吗?到时候你去了,遇到老许,再跟他说道说道。我呢,就去嫂子身上下点功夫,我看她平时穿着打扮不是特别讲究,送她什么东西好……”

      妻子俨然已自说自话沉浸到自己的算计当中,言父见状,摇摇头,在心里叹气。

      老许那口子是个女强人,能在国外做出一番事业的都不简单,最起码能做到七情不上面,妻子是一头热没注意到,可言父却冷眼旁观,看出了一点端倪。吃饭那会儿,妻子乐呵呵地率先说起两个孩子的事情,老许那口子放下筷子后就没再拿起来过,之后也几次岔开话题,看架势并不是很热衷。

      只怕这回妻子的打算是要落空了。

      一边是老许家两口子,另一边是女儿……

      言父担忧地朝楼上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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