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路西华

13、夜访

　　是夜，夜凉如水，月薄如纱。
　　撩起宽大的衣袖，伤口已经愈合，了无痕迹。自小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在我的身上都不会留下伤痕，皮肤的愈合能力出其的好，自然也有药的效力，因为自小就是泡在药里长大的。
　　“绯儿。”低低地一声，自渐开的门中传来。月光下，梦回几次的人影出现在面前，依旧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白色的长衫上沾染了几处尘，发也略有些乱，错落的几簇垂落在俊秀的面额前。刹那间，以为自己还在隐月宫，而连澈还是那个总带着我出逃的九皇子。
　　恍如隔世。
　　“皇兄何以夜半造访？”挥去不该有的凝视，带着笑，请君入座。
　　“若不是皇叔今日……你是否就想这么瞒着？”坐下半晌，连澈缓缓地伸出手，握着我的手，带着复杂的口吻，幽幽的问。
　　“皇叔是想走了？”错开他的话题，不着痕迹的抽出手，倒了杯茶，递到连澈面前。
　　“嗯，是我逼着他走的，心应该寒了。”连澈端起茶，抿了一口，皱了皱眉，旋即又喝了开来。这是连澈喝茶的习惯，他总是这样，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不喜茶水，其实不然。
　　“你是故意的，故意在我面前说那番话，为得就是放皇叔走。”沉思了许久，还是觉得应该问个清楚。“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皇叔的杀手。”
　　“绯儿，你总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的事我又有什么不知。”叹息了一声，不似往日的连澈，淡淡地口气说着一番情谊。“皇叔，他本不属于这里，却又苦于父皇的嘱托。一年前也就罢了，现在我已能独掌天下。何苦捆着他不放。若不是让他寒心，又怎会这样潇洒的离去。”连澈今日如存心般，收起了他的霸气，再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如同未卷入到皇权之争前的连澈，温淡儒雅。
　　“皇叔，现今怕是明白你的苦心了。”
　　“其实也有一半是有私心的，不得以才想借皇叔之手去掉苏信德，养虎为患的经历让我至今心悸，也算是对我自视过高的教训，还好黛儿和苏夜轩还都明白事理。”顿了顿，复又道，“只是没想过，会让你受那么重的伤，如若知道，我决不会……”
　　“就算现今，我知道哪怕是会死，我还是会去做。”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的话，笑着说，为了你连澈，我原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当初，你该听我说完的。”蓦的，默然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让我莫名的话。“就是，你大婚前的晚上。”连澈看着我的眼睛，让我再也无处可躲。“你总是当我最想要的是这个皇位，其实，我不断地争取这个皇位，只是想着这天下最高的权力，能让我们在一起。谁知，却是因为它，我失去了你，并且是永远失去。”
　　不知怎得，明明是笑着的，明明是想笑着的，却伤了心，比那日伤口裂开了还要痛。笑不出来，嘴角怎么也扬不起那练习了上千万次的笑容。
　　就如同，累累的伤口本已就着纱布愈合，却又要在此刻撕开，伤口血肉模糊，还要带着入骨的痛无所谓地笑着，做不到，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终究连自己也骗不了。
　　“也许这都是父皇料准了的，从来只要父皇要的，没有一次是不如愿的。”不知不觉带了恨了，父皇明明就是有意无意的在暗示，连澈要的是皇位。仔细想想，当初不应是自己胆怯了，如今，只能说答应了就是承诺，立约人早已远去，再无转环余地。
　　“是啊。父皇一定是知道，即使是太子我也可能弃位而去，所以让你出嫁了。”故作轻松的语调，在我耳中听来分外刺耳，停了停终是露出了哀伤，“好让我死了心，只是哪有那么容易呢？这双手岂是说能放就能放开的。”
　　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成不了言。恍了神，收不回来。
　　“是该告诉我当日的约定了。”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听着连澈闷闷地声音，才发现自己被拥在怀里，连澈的下颚习惯性地磨着我的发。想推开，却动不了。“这一次，定要你乖乖地解释清楚。”
　　空气中还留着绵绵的香，自作孽。自己被药粉所迷还是第一次这么彻底。
　　“都过去了，又何苦执着。”靠在连澈的胸前，思量再三还是没说。其实说与不说都一样。
　　“执着的又何止我一个。”静了一会，连澈叹了口气，接道，“萧默然，几日前，自请赴边疆了。”
　　窗外的夜半的风带着些许凉意进了屋来，让我昏昏的头脑又清醒了点。
　　“准了？”心里一紧，自那夜之后，就没见过默然，紫月蓝星均缄口不言，濯岚日日来探，一再警告未伤愈，不得外出。此时，才知默然，却已相隔万水千山。
　　“嗯，能不准么？边疆战乱也不是一昔之事，前几日朝中一有动静，边疆战事就越加厉害，早该有能人威震以显国威。”
　　“默然是文官，又怎能准？”虽然早就料到会准，还是忍不住出口相询。
　　“那可是他殿前比武赢来的机会，虽没有出战经验，但也不至于因他是文官，就有不准的道理。”连澈温雅的嗓音靡靡的在空气里散开，“况且，他走时，与朕有约定。”
　　背上的伤还未全好，此刻却有些乏了，加上毫无戒心中的迷药，虽轻，但已剥夺了大部分的神志，昏昏欲睡。
　　“若是他大胜归来，朕就放开手，让绯儿自己选未来。若他胜了，我就不迫你，让绯儿自己决定。你说，可好？”看不见，连澈的表情，只是听见他的心律，一下一下，像是追问着什么，又好似一阵一阵地叹息。
　　“不是说自己药性很强，不会被一般迷药所困么？怎么就睡过去了呢？”轻轻地一声一声地询问，在意识游离开之前渺渺地飘着，接着唇上微凉，隐隐觉着有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