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奇谭》委鬼

24、一世明了

　　苍龙山上的雪飘了整整一个冬季，他拥着厚厚的裘袄站在行宫的大殿门旁，密密的雪花令远处的风景变得模糊不清，他愣愣地看着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境地，有些恍惚，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呢？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个英武的男子抱着自己说：……天权……让我做你的辅星好么？
　　不好！自然是不好！
　　随后，是自己带着一群金甲天兵将那男子和另一个俊俏少年押入天刑山的情景，当牢门被关上时，那男人在身后大声说：天权！你骗得了天庭里所有的人，骗得了自己么？
　　骗自己？呵！我就是从来都不骗自己！

　　“启禀太上皇，陛下与长公主驾到。”尖细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回过神，那是自己的一场天神梦，亦或自己只是天神的一场梦？想着，便笑了笑，伸手道：“长庆，给我更衣吧。”
　　躬身而立的老宦官应了一声，扶着他往内殿走，一边嘴上轻声道：“太上皇，天这么冷，站在这里怕染上风寒，您看，手指都凉了。”
　　他笑：“老头子了，哪象年轻人阳气重，凉些是正常的。”
　　长庆轻轻叹气，太上皇为人温和厚道，骨子里却其实与先帝一样倔到极点……不愧是一脉宗室里的兄弟，先帝在位时，他只是御书房的一名侍人，先帝驾崩后，太上皇即位，觉得他为人老实，便调了他照料起居，一晃快五十年了。

　　挑来选去，最终只穿了件常服迎接天苍帝和长公主，他笑笑，这是见自己儿子和侄女，用得着那么慎重么？炫和煜都不是拘小节的孩子，不会在意的……
　　“父皇，怎么穿得这么少？”列炫进得殿来，见一身轻薄常服的老人便是一皱眉。
　　他笑笑，端详着眼前的男人，这孩子长得象他母亲，有张长不大的娃娃脸，五十好几的人了看上去居然象才四十出头的样子：“不冷，这儿火盆烧了十几盆，怎么还会冷？”
　　“皇伯，炫担心您呢，他一路上就在念叨着您，您就让他表表孝心吧！”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妇人令人怎么也想不到她已有五十多岁，满眼温柔笑意看起来更是天真纯洁得让人根本无法将她与当朝的定天公主列煜想到一处去。
　　“父皇，您将朕与煜儿叫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天苍帝看着老迈的父亲，小心的问道。
　　他摇摇头：“我不过就是想见见自己儿子和侄女儿，就这样，呵呵！”看了殿外一眼，道：“等雪停了，我们去山顶赏雪吧。”
　　列炫看了看列煜，后者向他瞪了一眼，于是他陪着笑道：“好。”
　　他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笑，儿子只知忙于国事，不想在自己这糟老头了身上花功夫了吧？所以才把煜儿也一并叫来，从小炫就最听这位妹妹的话……就像熵也最听自己的，如果没有那人的话……

　　苍龙山顶，白雪皑皑，列炫与列煜小心的陪着半躺在软榻中的老人欣赏着雪景。
　　“其实苍龙山最美的时候还是夏天哪……那年，我们在这里，满山苍翠……仿佛天下都在我们脚下……煜儿，你父皇是个很适合做皇帝的人哪……”他轻轻的说着，全没注意到列炫脸色微微一变，列煜的神色也很是尴尬，皇位之事本就是不能拿来话家常的。
　　列煜道：“皇伯，先帝没有享受这江山的福份，天苍能有如今的繁华，全是您和炫的功劳。”
　　他愣了愣，喃喃道：“没有享受这江山的福分么？是啊……我忘了呢，有帝星在，天下却是终究落不到旁人手中啊……熵，我错了，我不应该杀寒凛，当年若死的是我就好了……没了帝星，你才能享受这江山福泽，千算万算，却是我算错了啊……”
　　“父皇！您在说什么？父皇！父皇！！”
　　炫和煜的声音越来越远，他心中一片宁静，终于能从这衰老的壳子里解脱了……

　　果然是一场梦？他站在缥缈的三途河畔，看着守候在河边的女子，苦笑：“婉儿，一世情还你了，安心去吧。”
　　她眨了眨眼，流下一滴泪来，却不再说话，盈盈朝他一拜，转身离去，很快被淹没在往生的魂魄之中，情缘，断了就是断了，她明白。

　　天权宫隔了几月没有人住，好在侍仙都还算勤快，所以天权回来的时候，跟平时回宫的感觉没啥两样。
　　在宫里转了一圈，掐指算算，这日应该是天煞巡星的日子，天煞与天孤被罚落人间，自己因上殿为天煞求情与玉帝发生冲撞也被罚下界……天奸和天破被自己关在天刑山……这期间只有天贵、天厄、天驿、天文、天福、天艺、天寿七人巡星，算上他们替自己这干人等顶班的人情，看来要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忽然外面一阵乱，就见一个天青色的人影冲了进来，迎面便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可回来了！”
　　天权吓了一跳，他不是被关在天刑山么？！怎么……什么时候出来了？
　　“权！哎！到人间转一圈回来便傻了么？果然世间五谷皆是毒啊……”高大的男人捧着他的脸，一脸怜惜的看着他有些呆滞的神情叹道。
　　“天奸。”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个笑容来：“你想回天刑山去继续蹲大狱么？”
　　天奸脸上抽了抽，道：“你不会的！我对你的心意，你就算不回应也总是知道的，老这么折腾我，说明你心里也是有我的。”说到最后，便露出一脸让天权寒到爆的满足笑容。
　　天权冷笑：“这么说，你跟天破那档子事也是做来让我拈酸吃醋的咯？为此不惜犯天条？”
　　天奸看着他，忽然笑道：“我们两个有必要这么勾心斗角的么？你不过是报复他当年向金星爷爷告了你的密，顺带将我关起来，不想我跟你一起轮回罢了。”
　　天权愣了愣，也笑了：“原来你知道……怪不得当时连句冤枉都没叫。”
　　天奸收了笑容，轻叹：“其实你用不着关我，你跟他之间，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不会在乎再多等些时日，待你明白了，终究是会回来的。”
　　天权抬眼看着面前高大英武的男子：“你就这么喜欢我？非我不可？”
　　天奸瞪着眼，一脸委屈：“你怎么忍心问出这种话，想我追你追了几万年了，天庭上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还要我成天跟你肉麻当有趣的重复么？”

　　天权有些受不了的摇摇头，果然，人至贱则无敌……天奸无敌就无敌在这贱字上了！于是心里原本对他还存着的那点点内疚全没了，看来自己时不时的折腾折腾他，没准他还乐在其中呢！真叫人无语。
　　天权从不看低天奸，一门同窗，天奸的鬼灵精怪从小就是知道的，多少年来，他们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甚或同榻而眠，袒呈相对都是有的，但却完全无关爱情，天奸怎么想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心一直都只在那个至亲之人身上，从来没有变过，也不知道怎么改变。
　　然而，到人间走了一遭，让他看透了一些东西，那两人也不曾改变，即使是忘却前尘，他们还是相互吸引着，不由自住的来到对方身边，他低估了天煞的执着，也低估了天孤的痴心，他开始相信一种叫做缘份的东西，那场人生对他来说，是圆满的，美满的家庭，贤淑温良的妻，才华横溢的儿，万众瞩目的帝位，受人敬仰的太上皇，就连死亡都是在老迈之时无声无息的到来，毫无痛苦……一世人皇，死后归位，这是他所知道最好的回归天庭的办法，然而天煞——烈熵却为了那人放弃了，不愧是亲弟弟，明知是自己命人杀了寒凛，他却到死都没有责怪过自己一句，只是一声不响的断了心脉追随而去，呵呵！跟当年自毁元神时一模一样，决绝得令人心寒。
　　看着他倚在灵棺旁，紧紧握着寒凛的手，闭着眼一脸安详的样子，那一刻天权星君所有的记忆回到了他身体里，也终于明白，这两个人，他无法拆散……

　　那就死心吧……
　　天权自问拿得起，放得下，但是，放下了感情，却还有其他的放不下——
　　“我还是要下界去的。”他说。
　　天奸浓眉一皱：“还要下去？我说你别闹了行不行？你看看天福！前阵子跑去地府帮他们俩擅改生死判，被一状告上来，被玉帝给罚下去了！这巡星不能老是缺人哪！”
　　天权摇头：“不行，我还要回去，这一次无论如何要将天煞弄回来！”
　　天奸脸色变了变，松开了拉他的手，苦笑：“你终究是非他不可……”
　　天权看着他：“他是我的辅星，又是我弟弟，就为这个我也要救他回来！”停了一下，再道：“天孤已没了星丹，我不能让天煞就这么跟着他一世世轮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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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面留言的人都已经成了熟人似的了……
很久没有新面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