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33天》斐与斐

8、1.5 寒夜的光

　　夜幕早已降临，窗外的高楼大厦不知疲倦地闪着明亮的灯火，环城公路依然如火龙一般喧哗无度……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五十分，SKY大厦第二十九层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沈遥光坐在工位上，眼睛在两台电脑之间来回穿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忽然她觉得右大臂酸疼酸疼的，食指有些不听使唤。
　　“该死的，你也跟我作对。”沈遥光看了看鼠标，换到左手来点。相对于操作方便的全息触屏电脑，沈遥光做一些私活或心情大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用这台带鼠标的古董电脑，这让她有一种更强烈的和机器互动的感觉。
　　屏幕上显出：四大灵兽，四书五经，成功心理学之类的纸质书籍和电子书籍……凡事可能用上的统统买下来。沈遥光的手不停地点鼠标，嘀咕着：“跟着季董就是长见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大学》、《中庸》……”
　　做SKY集团首席秘书的一年多时间，沈遥光养成了一个不成文的好习惯，凡事季开阳关注的事，不论技术、文化还是什么奇葩，她都会更关注；凡事季开阳提到的议题，她马上会想到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总之绝对是个十二分称职的超级秘书。
　　沈遥光看着从下午开始刷屏的重磅新闻：“SKY集团掌门人的死亡预告”，配上那张阳光帅气、棱角分明的脸，哎，季董真是知识渊博、才华横溢、英年早逝，该死的！怎么会想到这恼人的四个字？她皱了皱眉头，一股沮丧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
　　沈遥光有些恼火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中星星点点闪着飞行器的光，红白绿的光芒真是漂亮，这是开山市特有的奇妙夜景：凡经备案的小型飞行器，都可以在本市的新城区进行昼夜间飞行、甚至可以做某些安全范围内的特技表演，这里也成为无数科技爱好者最向往的自由之地。
　　SKY大厦的楼下永远都是车潮人潮涌动，一辆红色兰博基尼从傍晚就停在对面的雕塑公园门口，也许是因为海豚音乐喷泉反射的灯光缘故，让这辆车显得格外扎眼。
　　漂亮的海豚音乐喷泉、星罗棋布的艺术雕塑、各种珍稀绿色植，加之地处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繁华地段，使得SKY雕塑公园在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据说九年前季开阳花了不少钱，也做了不少部门工作，才把这块宝地保留下来，否则又是一座摩天大厦或商业中心了。他说希望SKY员工进出的时候，每天能听到泉水叮咚的音乐，看到赏心悦目的风景，而不是看到一片钢筋水泥的大厦……
　　如今，一切都按照季开阳设定的蓝图向前发展，可是他本人却出了大问题……沈遥光皱了皱眉头，把目光再次转回到电脑屏幕，只要忙起来就不用想那些该死的烦心事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辆兰博基尼仍一动不动地停在路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卷毛小伙坐在驾驶室，胳膊肘放在窗外，眼巴巴地盯着二十九层唯一的灯光，唠叨着：“四个多小时了，真是望穿秋水……”从七点起他就开始祈祷那盏灯马上灭掉，只是今天的运气似乎不大好。
　　忽然，那盏灯坚持不住，终于灭掉了！卷毛小伙的眼睛一亮，连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五分钟后，一个花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从马路斜对面的椰岛假日酒店匆匆跑出来，冲着车里的小伙嚷道：“阿三，让你机灵点，怎么这会儿才给我电话，害得我手忙脚乱的。”那人一边吵吵，一边整理衬衫领子。
　　阿三从车上下来，答道：“琮少，那灯也是才熄灭啊。”他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好了，辛苦你了。早点回去吧。”琮少打量着车窗里自己的影子，眉毛、发型、领子……还是蛮帅的。阿三指了指下面，小声道：“琮少，那里……拉锁。”
　　琮少往下一看，连忙拉好前开门，道：“赶紧走吧，明儿见。”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打发走一直蹲点的阿三……接着，一本正经地倚在车门口，摆出一个帅呆了的造型，心想这要是在白天，不知要秒杀多少纯情女人和美艳少妇的春心。
　　可不是，岳少琮，开山市首富岳林的二公子，从小学一直在国外读书，毕业于麻省理工自动控制专业，又拿了哥伦比亚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一口流利的英语、显赫的家世，无人机领域的后起之秀，外加一套老子天下第一、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不知迷倒了多少春心萌动的小女孩。一二三线的女明星、女主播使出全身解数、投怀送抱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凡事总有例外，不然他也没必要煞费苦心地等在这里了。
　　那个盼望已久的身影终于出现了，她迈着轻盈的步子，齐肩的黑发被风吹着，像麦浪一般柔顺；一双眼睛乌溜溜、亮晶晶，像天上的星星，不，满天的繁星此刻都暗淡了下来……眉宇间却显出一副漠视天下、云淡风轻的神情。
　　岳少琮早忘记了刚才摆好的帅气造型，冲上去道：“遥光、沈遥光。”
　　那千呼万唤的女孩一见他，瞪大了眼睛道：“天哪，琮少！我忘记了，七点半的电影。对不起，我……我的手机刚才没电了。”不是没电而是心烦一下班就关了机，至于约会的事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遥光有点不安地问：“琮少，你一直在这里？”那辆红色兰博基尼一晚上都停在SKY大厦楼下，她记得的……看来真是抱歉了。
　　岳少琮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没关系，我在车里等着，正好听音乐、侯佳人……遥光，你加班这么晚，一定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夜宵，建设路有家很正宗的潮汕海鲜馆。”
　　沈遥光虽然是十二分的歉意，但此刻实在没心情陪这个人，于是道“哦，我最近减肥呢。”岳少琮倒是不介意，道：“那我送你回家吧。”
　　沈遥光四下里张望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好像不顺路吧，你家不是在东山区？我在舟山区住……”
　　这时，从大路上冲来一辆哈雷摩托，噶然停在两人中间，让岳少琮吓了一跳。
　　“遥光，我们回家了。”车上的男人把黑头盔拿下来，露出一张酷酷的脸，冷漠的眼睛瞟了一眼岳少琮，接着冲沈遥光露出难得的微笑。
　　“明哥！”沈遥光一乐，像看到了救星，转而对旁边的人说：“琮少，明哥来接我，就不麻烦你绕道送我了。另外，今天实在抱歉！不如明天晚上我请客，怎么样？”
　　“哦……你还没有介绍呢，这位是？”岳少琮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直犯嘀咕：难不成这小子是沈遥光的心上人？也不配啊。
　　“噢，差点忘了，这是明哥，我大哥，也是我邻居。这是琮少，岳少琮，我朋友。”沈遥光说话的功夫，两个男人互相打量着对方，竟没有半点交集，最后都把目光集中在旁边少女的身上。
　　沈遥光冷眼看着，道“琮少，我明天六点下班。如果你有时间，我请客，算是为今天的事赔罪。”“哈，赔罪可不敢当，不过你沈遥光请客，我是一定要作陪的。”岳少琮有意冲着那男人大声道。
　　话音刚落，沈遥光已跨上了摩托，摆摆手道：“好，明儿下午电话联系，拜拜！”
　　“OK……再见！”岳少琮强忍着没发作，该死的小丫头竟敢放自己鸽子！看着那辆摩托飞也似的消失在夜幕中……他忽然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挫败感。

　　忽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琮少，你出来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在酒店里等了许久，好无聊哦。对了，你在这儿干嘛呢？”说话间，一个美艳女子从背后揽住了岳少琮的脖子，一身丝滑的黑长裙软绵绵地倚在他身上。她一眼看到旁边的兰博基尼，叫道：“哎呦，琮少，你这是想带我出去兜风吗？”
　　一股浓浓的香水味袭来，岳少琮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头也不回，懒洋洋地说：“好啊。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只是，这个时候你不怕被狗仔队拍到？”
　　那女人绕到岳少琮的身面，在他胸前轻轻地画了个圈，道：“有你琮少在，我什么都不拍。”这笑吟吟的样子别有一番荡人的风韵。
　　于是红色兰博基尼以每小时280公里的速度，游荡在寂寞的夜，伴随着一声声刺耳的怪笑，和一个个找不到方向的灵魂。
　　城市的另一边，明亮的大道上，沈遥光抱着前面的人，头紧紧地靠在他背上，齐肩的黑头飞起，浅浅的刘海被吹开……此刻，她才有一种踏实的感觉，任凭周围车流涌动、灯火飞快地倒回到遥远的路尽头。只是疲惫忽然袭来，她忽然有一种浑身被掏空的感觉，今天似乎发生了很多的事。
　　夜，依然是这个夜。多一辆哈雷，多一辆兰博基尼，对夜没什么影响，对夜里熟睡的人也没什么影响……只是，这一夜，终究有人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