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这个奇怪的世界》沈桑榆

3、003

　　那封信最终还是没能寄出去，在宋修远的暗示下，宋青松大方地让江氏写了信，中途给拦截了，葬在了炉子里......

　　宋修远即将远行，宋家近些日子亦是收到不少宴请，算是践行酒，家中头一位大学生员，又是这般殷实的家底，自是前途无量。宋家亲戚不多，宋青松就一个堂兄，人口单薄，另外就是几个姑姑那边还有几个表兄弟表姐妹，皆是靠着宋家的庄子和工坊，日子混的不差，但毕竟隔了一代，并不亲厚。

　　但每日大鱼大肉地吃下来，用宋修瑾的话说，恨不得宋修远快点走了，口舌都生疮了。

　　宋瑜爱亦是吃胖了一圈儿，把宋家这边的亲戚吃完，还有江家那边的亲戚，一家人当真是吃不动了，索性凑一凑，一道去舅家吃一顿，便算了。

　　江氏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主要是这三家人，都是近亲，亦是没得旁的顾忌。宋瑜爱心中敞亮，大底是姥姥提的。

　　江氏的父母皆在，身体健全，大舅是县里的谕教，管着县学，二舅却是没什么正经活儿，靠着两个铺子收着租费，还沾上了牌瘾，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老太太私下里补贴不少，二舅母亦是千方百计想从老太太那儿扣钱，大舅母多是不大乐意，二舅和小姨母家境比之上头兄姐家差，老太太多是为他们考虑一番。

　　宋青松不是那等小心眼之人，但心中敞亮，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江氏心性单纯，没得多想，自是好说话。

　　天气炎热，在凉亭中办置了三桌，大舅母忙里忙外，家中小儿众多，大舅家两个表兄，大表兄比宋修远小上一岁，二舅家一儿一女，小姨母育有二女，幼女方三岁，稚语引人发笑。

　　二舅母嗑着瓜子，绘声绘色地说着市井上的传闻：“......那卖油家的小女和东头那个恶霸搞到一块儿，听说夜里头......”

　　大舅蹙眉不语。

　　二舅不耐烦地呵斥道：“一天到晚净知道说这些瞎话！没边儿的事情！”

　　二舅母不服气：“怎么的就没边儿了！大家都这般说的。”

　　“不可人云亦云！”大舅终于找着了说话的地儿，目光瞬间转向下头几个孩子，板正着一张教导主任的脸，语调毫无起伏：“出门在外，少说多做，心中自要有一杆称。”

　　江家几个孩子忙不送地点头。

　　宋瑜爱颇为喜欢她这个大舅，自幼便是不惧他，笑盈盈地同他贫嘴道：“在家里头可以多说少做不？”

　　大舅眉眼柔和了许些，仍旧那番语调：“少说闲话勤快些总是没得错的。”

　　二舅母严氏听着总觉不大舒坦，把没得磕完的瓜子往桶里头一扔。

　　老太太亲亲热热地说：“女儿家娇养，我们家鱼娘生得好性子好，就是被人宠着的命儿。”

　　江氏虚笑：“娘可别这般夸她，本来便是最为疏懒的了，您这般夸她，她以后还不得更懒。”

　　严氏笑道：“诶，哪儿的，鱼娘这般出挑，若我家莺莺能同她表姐这般，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哩。”

　　江语莺腻到老太太身旁：“祖母你看娘总是淘汰我。”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江家两房就这一姑娘，老太太又怜惜二房两个孩子有这样一个不成器的爹，时常接到自己身边带着，多是亲近。

　　小江氏端笑着抱着小女儿，偶尔插上一句话。

　　小江氏的大女儿王惜薇比鱼娘同岁，长得像小姨夫，她见宋瑜爱走到这边，以为是要坐下，忙空开一些让她坐。

　　宋瑜爱道：“薇薇姐你自己做，我去上个茅房。”

　　王惜薇侧脸看着她往外头走了。

　　宋瑜爱得以脱身，到外头去，恰好碰上回来的大舅母杨氏，杨氏忙是问道：“鱼娘去哪儿？”

　　杨氏热出了一身汗，额头上有着汗渍，宋瑜爱笑着说：“那水汀里头凉飕飕的，我待得冷了，正好觉得肚子有些饿，去厨房偷些吃的，舅母可别告发了我。”

　　杨氏刚想说厨房里头跟汗蒸似的。

　　宋瑜爱又道：“我在那儿一边吃一边替舅母看着。”

　　江家原本的厨子病了，是外头临时请来的，大舅母不放心时常过去瞧一瞧，又是没得个人搭把手，一个人忙的团团转。

　　杨氏望着她背影失笑。

　　新来的两个厨师有些手忙脚乱，带着浓重的口音，做出来的菜倒是挺符合大家的口味的。

　　大舅喝得有些高，话语便是有些多，拉着宋修远谆谆叮嘱。

　　宋青松也听的认真，他不好学，但不能阻挡一个学渣对学霸的敬畏之心。

　　宋修远满脸通红，不知今夕是何年。

　　二舅和小姨夫早就坐不住了，频频提及要离场。

　　小江氏一个眼神横过去，小姨夫就暂时不敢提。

　　严氏面色不渝：“难得一道坐下来吃个饭，你急啥！”

　　老太爷眼睛一扫：“别坏了兴。”

　　桌上权当不知二舅想干啥，还能干什么呢，晚上的牌局要开始了。二舅和小姨夫年少时就认识，小姨夫在县府里头担个小职务，每个月有固定收入，却同二舅是牌友，因为种种原因，小江氏和严氏的关系一点也不好，相互看不对眼。

　　二舅嚷嚷了几句，没走成，生气了闷气。

　　江氏忽的想起来自己前些日子写了封信让老太爷送去京城的，问老太爷：“爹，京城的李师兄如今在京城是何职务？”

　　宋青松紧张了起来，随时准备着要打断这个话题。

　　老太爷年级大了，记性不大好，“唔，好像是看马场。”

　　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别瞎说，那是在XX的。”

　　老太爷喝了点酒，脑子更是迷糊，嘟囔了好几句，头渐渐垂下。

　　老太爷忽的抬起来，啊了一声。

　　宋青松紧张地身子猛坐正。

　　一桌人皆望向他。

　　“啊！京城的啊，老夫在京城还有学生？”老太爷嘟囔着，眼睛一闭一睁。

　　江氏泄了气，宋青松松了气。

　　天色落了下来，几家人家纷纷告辞。

　　杨氏忙活了一天，把家里头收拾整齐了可算是能歇息了，瞧着丈夫满身酒气，心中亦是来气，把他往边上一推，没好气地说：“边儿去。”

　　江正业撑着坐起来，舒展眉心，“今日辛苦你了。”

　　得他这一句，杨氏今日所有的不舒坦也都舒坦了，鼻翼有些酸酸的，不语。

　　江正业自顾自地说：“以后还是分开请，早分家了还像作一家请，不像话。”

　　今日严氏和小江氏一动不动坐在那儿，杨氏大热天地走来走去，他且都瞧在眼中，小妹倒也罢了，毕竟嫁出去了，但这说得好听是三家人并一道请，什么都是他妻在忙活，并非计较钱银，总是要出些力气。

　　杨氏心里头妥帖了，也不朝他发火了，靠在床头道：“罢了，一年能有几次，还好修远几个孩子懂事，我累点也值了。”

　　“阿茹家的几个孩子都教的不错。”江正业很认同。

　　杨氏想起鱼娘，亦是忍不住道：“家里头几个孩子都怕你，就鱼娘自小就不怕你，哎，可恨我自个儿就两个臭小子，阿茹两儿两女正正好。”

　　江正业想了想外甥女，想想若是自个儿女儿，定也是舍不得骂的。

　　杨氏说起今日之事，叹言：“不知阿茹和妹夫怎么的教出这般玲珑心肝的人儿，家中几个孩子里头，就数鱼娘最会做人，男儿家便也罢了，就几个姑娘里头，福姐儿炮仗似的脾气，莺莺比她小一岁，还懵懵懂懂似的，就是同岁的薇姐儿，却也比不得鱼娘会做人会做事，这个孩子处处让人舒坦。”

　　江正业道：“鱼娘幼时便似是早熟，瑾哥儿虽是天资聪慧，却是在人情世故上比不得鱼娘通透。”

　　江正业曾记得孩子们年幼时，至少都会抢抢玩具什么的，双胎所生感情甚笃倒也未有什么，年幼时总归有些打打闹闹，争争玩具，鱼娘却并不。年岁愈长，更是展现远超同龄人的洒脱，实属难得，为人处世，亦非刻意讨好，但那份通透却是让人舒坦。

　　杨氏想想自家两个男儿，又是一阵气馁，大概她一辈子都不知道贴心为何物，嘟囔：“也不知妹妹和妹夫是怎么教出来的......”

　　小江氏归了家，把睡着了的小女儿放到床上，脸色一甩，丝毫不给丈夫脸面。

　　王惜薇洗漱一番出来，丫鬟在那儿清理净房，她现出来，发现娘亲还在灯下算账，并非瞧不见父母之间的裂痕，亦是不知如何开口。

　　小江氏瞥见，忙道：“怎的还不歇息？”

　　王惜薇径直走进来，挨着小江氏坐下，吞吐一番：“娘，要不我还是不要丫鬟了吧，咱们家有个婆子就够了。”

　　小江氏板起脸：“薇姐儿！谁让你说的？是不是你爹？”

　　王惜薇摇头，忙道：“不是，是我不想让娘太劳累了。”低头见小江氏这袖子上的边儿已经缝了好几次，因为是大姨家给的好料子，母亲都是省着穿的，想想大姨无所烦恼的样子，心底便是难受。

　　小江氏心中一软，握住她的手，触手是细腻的，道：“你还小，听娘的，你是要娇养的，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万不要学你二舅母那般粗俗，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你爹是个没用的，娘瞎了眼才嫁给他，你可瞧见了今日，你姨母的日子多顺心。”

　　王惜薇默然。

　　小江氏难掩心酸：“我的儿，你爹是个没用的，本来就拿这些死月奉，还要败掉些，你又没个兄弟。若非我这般精打细算，你瞧瞧你大姨舅舅，就说你二舅上头还有你姥姥姥爷，咱们家指望谁去。可不就靠靠你大姨和大舅，你好好读书，日后读出来了让你大姨寻个好人家，别的别多想。”

　　王惜薇依偎着小江氏，酸楚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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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今春难来”,灌溉营养液 402018-01-13 13:2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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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嘿，昨天有事，这是补昨天的一更，晚上还有一更。
感觉手好生疏，最近存稿快没了，我这次存稿存的不多，我还没手感，从小蜜娘里出不来。
前期平淡，很快要去京城，就是文案上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