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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夜里的晚宴延续到凌晨,高筑迟原本以为晓缦会提前离开,早早安排好司机在楼下等候,直到午夜,其他嘉宾客人都陆续离场,还不见她现身,天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迷糊眼帘。晓缦手机也没接,略微有些担忧,便亲自去找人。
      会场已经人去楼空,阒无一人。高筑迟推开后台的化妆间,若不是两枚水晶耳环璀熠闪烁,她娇小的身影裹在黑色的晚礼服里,大约根本不会注意到。高筑迟找到晓缦,算是稍微放下忐忑,轻轻敲敲门,“真是的,这么晚了,还不走,你知道现在司机助理加班费多贵吗?”
      晓缦趴在梳妆桌上,原本高盘的乌发已经零零散罗,她显得疲劳,声音也恹恹的,“回家和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反正一样睡不着。”说着转了个头,避免和对方相视,窗外的雨声纷纷洒洒,“我最讨厌下雨了……”
      高筑迟走进屋,拿起竖立在桌上两个空酒瓶睖了一眼,“至少回家你没酒喝,明天不会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哎呀,”晓缦直起身,一拍脑袋,一副追悔莫及:“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明天是我的fighting day!”
      “我怎么不记得明天有大活动?”
      “私事!”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爸急着要把我嫁出去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亲爹,大概就怕以后人老珠黄,熬成黄花菜了没人要吧!”
      “你是说你父母收养的那个孩子?”高筑迟从晓缦十六岁就认识她,对他们家的情况也略有所知,他依稀记得那个男孩是骆晓缦父亲挚友的孩子,由于父母双亡,无亲无故,被晓缦父母收养,不过从小和晓缦不对,针尖对麦芒,骆晓缦每次提及这个人,总是咬牙切齿。不过,他记得……
      “你不是说那小子被你爸送去国外了嘛!”
      “嗯,喝了几年洋墨水,现在凯旋归来了。我爸明天摆了鸿门宴,等着要让我降伏了。”骆晓缦苦笑。窗外的雨丝有些洒进来,冰凉的扑面过来,晓缦微醺的眼里世界虚妄飘忽,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的,吵得她有些耳鸣。
      她最讨厌下雨天了。
      那天也是个雨天,她在客厅里撕彩花,预备第二天的校运会上做啦啦队。窗外雨声连绵不绝。下午,父亲带着一个男孩儿回来,浑身湿漉漉,水渍蔓延了一地狼藉。
      “晓缦,过来!”父亲威严地将她叫过去,蹲下身,将女儿拉到男孩身前:“这是袁湛哥哥,从今天起,他就住在我们家了。你要把他当哥哥一样,听到吗?”她被强迫着接受这个信息,不可思议地盯着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孩。他不说话,一脸阴郁。晓缦有些想怯,一只手被父亲抓住,搁到男孩儿陌生的手背上,“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骆誉声努力地从悲哀的表情里漏出温柔。袁湛的手又冰又湿,他外套和裤管的折痕里全是泥泞,晓缦仓皇抽出手,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她看见男孩抬了下头,原来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修长的,微微往上扬。虽然面色苍白,眼睛是灵动有神,他静静扫视了一圈房子,却独独没有看她。晓缦心里犯嘀咕,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被他目光漏过。袁湛在大厅走了一圈,他身上的雨水随着脚步拖到羊绒白毯上,那是晓缦母亲最喜欢的一条地毯,袁湛还走到复合式楼梯前,晓缦忍不住跑过去挡住他,“楼上是卧房,拜托你擦干净了再上去。”
      冰冷的呼吸扑面,晓缦当时不过十几岁孩童,她被自己冲动的勇敢震撼,因为看到袁湛冷漠而厌恶的表情。她从来没有被谁用这样鄙夷不屑的眼神看过,像一场侮辱在她心里滋生。袁湛一个字都没和她说,只是收回腿反身离开。
      是的,从第一天见面起,骆晓缦就讨厌袁湛,遇上他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好事。
      遇到他的第二天,下雨了,运动会取消……
      原本以为因为他的离开,她能摆脱这个瘟神,那么多年,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她就浑身筑起抵御模式?原本是小孩子间小打小闹的矛盾,她以为自己能释怀,原来不行,复杂的情愫,往昔的回忆一点点如泡沫涌现上来……
      高筑迟突然抵了下她脑袋,狠狠道:“你这是不是豁翎子给我?意思过了明天你要开始相夫教子,我们得一拍两三了?我认识的骆晓缦可没那么乖,还能屈服包办婚姻?闲得无聊就给我回家好好准备后面几轮试镜,少在这儿给我春花秋月、无病呻吟。”他边说边把外套扔向晓缦,继续教育道:“我工作够烦心的了,你别给我弄这些狗屁倒灶,回家,明天跟你老爸好好摊牌。开什么玩笑,当红偶像要结婚,想来个滑铁卢试试还是怎么样?快点收拾好,别让老田一个人喝西北风,人家不像你,有妻有女在家等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果然是和尚!一点七情六欲都没有。唉,我要跟你一样就好了。” 和尚是晓缦给高筑迟起的绰号,因为“筑迟”与“住持”谐音,高筑迟比晓缦年长8岁,事事都爱用过来人之道传授经验,平时也喜欢对她说教,所以当其他人都毕恭毕敬喊他 “高先生”时,晓缦就爱捉狭叫他“和尚”。
      晓缦套上一件白色薄皮草,跟着他下楼。她是有点使性子,特别是见到袁湛那个讨厌鬼。不过居然刚才被骂一顿,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她不由暗骂自己,真是蜡烛,不点不亮!
      骆晓缦毫无意外地失眠了,翌日早晨,拂晓将至,晓缦已经睡意全无。非常不幸的,被高筑迟的乌鸦嘴言中,浮了双水泡眼。她用鸡蛋敷了大半天,才稍微好转。然后,几乎把整个衣橱的衣服全部套过一遍,依旧每一件都不满意。
      和袁湛的饭局约在中午12点,晓缦故意迟了半小时。走到包厢外,她却意外听到里面爽朗欢悦的笑声,推门而入,只见她十二岁的弟弟骆晓阳兴奋的一张苹果脸冲着背对的袁湛亢奋道:“真的吗?可以去看《星球大战》的拍摄?太牛了!”
      “运气好还能和主演要个签名,不过都是内部票,名额有限。你要是喜欢,下次给你留一张。”
      “太好了,袁湛哥,你现在就是我人生新偶像!你要喝什么,我跟你叫,必须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呀!”
      晓缦倚在门上,看到弟弟对这个“仇人”一派供奉偶像的架势,心里不悦,“骆晓阳,你这偶像当天气预报呢,每天一换!也太不稀罕了吧!”
      众人这才注意到晓缦。骆晓阳被姐姐无情吐槽,噘嘴一哼,看了晓缦一眼,不忘反击:“我说老姐,家庭聚会吃顿饭而已,你打扮得这么隆重走奥斯卡呀!一会儿被那群宅男认出,饭都没办法安心吃。”
      “臭小子,闭嘴!”晓缦本就觉得自己今天穿得太过张扬有点心虚,此刻被弟弟口无遮拦戳破,脸上发讪。她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武装”,不过吃顿饭,她应该轻装上阵,这样岂不是让袁湛笑话她太把他当回事了?
      好在骆誉声看到了女儿,打圆场:“晓缦,你怎么迟到那么久?袁湛都到好一会儿了。快,快,过来,就等你上菜了。”骆晓缦意兴阑珊提着包走进包房,本要坐到骆誉声身侧,却被父亲掣肘,“别不懂事儿,袁湛刚回国,你们年轻人一起聊聊。”
      晓缦落座,摘下墨镜,袁湛提起桌前一壶龙井为她斟了一杯,转到她面前,笑道:“没耽误你工作吧!”
      “知道耽误还约我出来吃饭?”袁湛被她的话一怔,晓缦瞬即呵呵笑起来:“我跟你开玩笑的!再忙也得来会会老朋友呀?不然我爸回家又得魔音穿耳了。”
      “呵呵,不错啊,会说笑话了。”
      “人生在世,可不就是我笑笑你,你笑笑我嘛!”
      “说得好,那往后咱们也得继续互相嘲笑!”袁湛举杯与她一碰,两人应声干了一杯茶。
      骆誉声瞧不出两人的刀光剑影,乐呵呵道:“哎呀,真好,瞧瞧你们那么多年没见,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碰在一起就说不完的话。看着你们,爸爸不认老也不行咯。”骆誉声幽幽叹了口气,晓缦知道要入正题了,马上酝酿其腹稿,打算弹无虚发。
      骆誉声看看两人,袁湛已经长成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英气勃勃,潇洒倜傥,而自己女儿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艳动人,他突然心里有一种感慨,觉得一切都恰到好处的美好。他默默啜了口酒,娓娓道:“我今天非常高兴,袁湛终于回国了,我老头子也没什么心愿,就希望我们一家人以后能经常聚在一起。袁湛一个人在国外这些年拼搏不容易,现在回来开始创业,路途也艰辛,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说,我们都是一家人,你就把我当自己的父亲。”
      “骆叔叔,我能到国外留学当初也是全靠你们一家的帮助,我年纪轻,吃那点苦算什么呢!”
      骆誉声赞许的点头,晓缦恨不得白眼翻上天,真行,最厉害就是在我爸面前装乖宝宝,她还在讥笑,骆誉声的话题已经落在她身上:“可惜晓缦母亲走得早,我呀,从小对她太过溺爱了,所以现在始终改不了刁蛮任性的脾气,这是我不好。不过总体来说,晓缦还是个很好的女孩儿,这些年一个人在演艺圈,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就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如今的成就,期间的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你们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现在年纪大了,就像看到儿女有个好归宿。所以,你们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
      “爸爸!”晓缦憋不住插话,“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过有件事……”
      “让我来说吧!”晓缦手背一烫,袁湛宽厚的手盖住她的,微微冲她一笑,接过话语权:“骆叔叔,我非常感谢你的养育之恩,就像你说的,你对我的恩情已经如同父亲。今天我来,其一是感谢,其二,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袁湛突然郑重其事,清了清嗓门,认真道:“我知道晓缦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但是恐怕我没这个福分了。其实今天我也有一件事要向你们宣布,我在国外留学期间已经有了女朋友,她这次也和我一起回国了,我们打算下半年举行婚礼。”一张烫金的红色喜帖出现在大家眼前。骆誉声委实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几乎当场接不上话,真是惊愕看着袁湛,又望向女儿。
      晓缦的眼睛一刻不离那张喜帖,两个中国是娃娃的图案旁刻着飞扬跋扈的行书:
      新郎:袁湛
      新娘:夏弋心
      她的脑袋停止思考,就觉得双手冒冷汗。连骆晓阳都被这一出闹懵,哀叹:“这么说,你做不了我姐夫了呀!哎呀,这不竹篮打水嘛,害我白开心一场。”
      袁湛摸摸骆晓阳脑袋,微笑越演越烈,他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一刻不待地接起来,温柔道:“你来啦,好,我出来接你。”然后他走出去,没一会儿已经进来两个人。
      袁湛牵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光景的女孩进来,“骆叔叔,这是我女朋友夏弋心。”
      那女孩穿着一身纯白连衣裙,晓缦一眼就知道没什么牌子,她披肩长直发,大约是年轻的关系,显得还算清秀可人。女孩一弯身,毕恭毕敬道:“骆叔叔好!”
      骆誉声有点儿陷在怔惘里,被这甜美一声呼唤才叫回神,只能尴尬地堆上笑,招呼着两人入座。
      夏弋心细白的手伸到晓缦面前,“你好,骆小姐。”
      晓缦对着这只手,一点胃口也没有,她僵硬着身体,目光游离在房间里,始终对不上任何人。她觉得自己被当众扇了两巴掌,又羞耻,人又犯晕。这感觉似曾相识,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曾经发生过。她的手僵硬地和那只柔若无骨的手触了一下,忽然间,脑袋里轰一声响起袁湛的声音:“真恶心,人家都说不喜欢你了。”
      她一个激灵,对了,是高中的时候,她喜欢一个师哥,向他告白,那个师哥和袁湛同班,那天她告白失败,就是这样被袁湛讥诮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仿佛听到全世界的嘲笑。
      她为什么会忘记呢?
      是因为太羞耻而不想回忆起来吗?
      如今,那感觉又来了……
      袁湛的笑容还在眼前,他回来了,带着那些已经被埋葬许久的仇恨,带着对她一次次讥诮的回忆,她机械起身,提着包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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