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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

  •   外面开始飘雪了,砸在窗上,袁湛抽着烟,隔着玻璃去摸,看着雪花如絮,却一朵也落不到他指头。他轻惜,像看水晶球里的雪绒花,飞飒飘舞,不过迷人假象。
      袁湛不抽烟,因为这个,常在饭局上被人嘲笑“好好先生”,如今食指和中指轻捻的半根烟,还是某位客户很久以前送他的。袁湛觉得大概男人对吸烟是有一种天生的熟稔,他看着烟雾缭绕,胸口如垒石压迫。想起那日在医院,晓缦走后没多久,护士推着夏弋心,坐着轮椅缓缓过来,她的整条右腿被严严实实打上了石膏。袁湛阔步上去,才要心怜,夏弋心一见他,抓着头一句:“骆小姐怎么样?”
      袁湛一顿,回答:“她精神着呢!上井冈山都没问题!你才是叫人担心,那么大一块广告板,你就冲上去,不要命了吗?幸亏只伤到腿,如果是脑袋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忧虑深深爬上他俊逸的脸庞。夏弋心摇摇头,抚上他的脸:“我没事,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多危机,我也没顾上多想。而且你看我也好好的。只要骆小姐没事就好。”袁湛抓上她粗糙的手,骨节很大,干纹历历,他将这只手小心翼翼揣进掌心,心里难过。他知道她,永远说没事,没事。其实根本不是没事。为人承受痛苦也将成为她人生最大的内容。
      医院里,永远不乏生老病死,袁湛正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打腹稿,不远处,一对母子彳亍而来,孩子面色惨白,夏弋心一瞧见,扶着袁湛勉强要站起来:“你搀我起来,让那孩子坐罢。” 袁湛并不借力,劝道:“你别折腾了,自己也是病人。”可是她哪里听得进?身体已经强行支撑起来,袁湛怕她跌倒,只能顺她,向护士递了了眼神,扶着夏弋心一瘸一拐到长廊的公用凳上。夏弋心目光一直追着,直到那个孩子顺利坐到那张轮椅上,她才收回视线,会心露笑。
      袁湛蹲身到她身侧,修长的指头落在洁白炫目的石膏上。他深深的,深深地叹了口气:“弋心,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你说什么呀?”她睁大温柔的眼睛,眼角还有微笑,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袁湛喘息略重,压着嗓,柔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帮助别人,可是有时候,你也要量力而为,这世界上有太多的苦难,我们帮不了。”
      “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勉强呀!”她还在笑,手指安抚在他脸颊,像抚摸一只焦躁的小兽。像受伤需要关怀的人反倒是他,安慰道:“这点小伤小痛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袁湛猝然厉声:“我不希望我的未婚妻总是勉强自己去帮助别人而遍体鳞伤。我不想我女朋友每天五点钟起床是去给整个剧组买早饭,不想你情人节没和我商量就答应接受工作出差。”
      夏弋心一怔,似乎被他的突然高声吓到,她咬唇不语,两排睫毛孤独地颤动。
      “弋心,依赖我一点好吗?”袁湛不忍再大声,低下头,清浅而哀怨:“我是你未婚夫!我不想每次你有危险,我都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我想成为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
      “你不要担心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她依旧在她固执而不自知的思轨里。袁湛眼中的光芒微黯下去,他的满腔炽灼被一种奇怪的慵懒打击下去,之前被骆晓缦点燃的所有怒焰蓦然熄灭,无求无争。他搁下她的手,最终依旧顺从她的意思,“好吧!我去买点吃的给你,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哪里受伤了,可是周身竟一点伤口也寻不到。夏弋心忽然咦一声,她发现椅旁遗下的一件湖蓝大衣,回忆道:“这是骆小姐的吧!阿湛,我不饿,你还是先把这件衣服给骆小姐送去吧!”袁湛提手揽过大衣,“好!”他答应着,但是他知道他不会去送。可他必须答应下来,不然他善良的未婚妻会提着瘸腿微她送上门,他坚信,她会。走在狭长的走廊,月光锋利如刀,剖开他的疑问:从什么时候起,对她撒谎成了习惯?
      他在英国认识夏弋心时,他是荒凉的沙洲,无父无母无家,只是一个无处停歇的灵魂。是夏弋心的温柔给了他一片绿荫,是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使他找到了光辉。可之后,他才明白:这片绿并非撒播给他一人,她的圣母光辉还需要渡泽其他许多人。
      在英国的时候,他特别想念中国的川菜,又麻又辣,鲜红沸腾,温熨心田。像酣畅淋漓地大吵一架。

      《佳偶天成》的第一场正式开拍。
      赵导在开拍前还不厌其烦再一次把剧情简述了一遍:“这一场戏讲的是莫羽航决定和雷歆妍在一起后,意外发生车祸,莫羽航第一时间将前女友孟纪念推开,而令雷歆妍被撞伤的情节。”
      “真精彩,第一场就拍最狗血的桥段!”骆晓缦鼓着掌吐槽。
      佐藤律甩她一眼:“拜托你给点面子,听说作者下午开拍可能会来现场。”
      林亦秋凑过来插话:“放心吧,她来了,我一定把她夸成花儿。”
      “她本来就是花。”佐藤笑侃。
      “好啦,别聊天了,准备开拍。”
      随着CUT一声,全部演员瞬间全情投入。
      赵导没有想到第一场戏居然可以拍得怎么顺利,几乎一气呵成。
      天公作美,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火焰一样的嫣红。
      晓缦一颗心吊到喉咙口,看着两道车灯闪来,她还在挣扎自己应该往左边躲还是右边逃,臂膀被一股擎天撼地的猛力重掼出去。这一摔,在她演技范围外,晓缦原以为她该有个害怕和思考的过程,可是“莫羽航”没给她一秒遐思时间,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电光石火间,她已经被摔出来,她余魂未定,整颗心都沉在胸膛里,爆炸一般剧跳。
      人群,五颜六色的礼服,高跟鞋从眼前踩过,晓缦再抬眸,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摔出很远。人群全都聚敛到“车祸现场”。
      一切的聚光灯、焦距点、眼泪和同情全部都是“雷歆妍”的。她张着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明明她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原来这场戏已经和她无关。仿佛前几天的意外重演,可难过却并不重复。
      晓缦彻底投入孟纪念的思维。她在惊颤里,她在迷惘中,她还在困惑,那辆车为什么要撞她呢?莫羽航为什么会救她呢?明明雷歆妍追他追得那样轰轰烈烈。他为什么那一瞬间会那样决断地将自己推开?她根本不明白啊,她在不明白里已经成了安然无恙的人,一个不应该安然无恙的人。
      她听着撕痛地恸哭和惊呼,看着手忙脚乱的人流,雷歆妍是不是伤得很重?她该上去看看吗?可她脚下发软,她看着雷歆妍躺在残阳血色里,血流汩汩,从她的额头漫流,她浑身抽搐,所有的人全部都蜂拥上去,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躺在瑟楚里的两只红色高跟鞋,血红而妖娆。
      她虽然看不见雷歆妍,可是她知道她在哭,她想她的眼前是一片鲜血淋漓的,她想她一定哭得很伤心。
      晓缦笨拙地站着,站在镜头外,仿佛站在时间的边缘。没有人来关心她,当然,她还活着呀,这不就是对她而言最好的侥幸?
      她开始不明白,她真的是被救了吗?胳膊在衣袖里铮疼,他推开她时的力量太大,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骨折,在无人知晓的空间里,喘息和呼吸都变得艰难。一股股热浪喷到脸上,黄浦江船鸣响彻天际,她骤然脑袋抽空,她不能动,不能叫,不能去安慰,甚至不能哭。她有什么资格难过委屈?她现在的毫发无伤都是建筑在雷歆妍的痛苦上。她木纳而不合时宜地呆伫,似乎她此刻的存在都是一场错误。
      那一场拍摄,是一次艰难的鏖战,鏖的不是演技,而是心痛。晓缦坐在化妆间里翻原著,轻幽跫声近耳,林亦秋已经进来。她看到晓缦,先是愣了一下,两人都没有要先打招呼的意愿,仿似适才那场撕心裂肺的事故真实发生过。林亦秋的额上还留着化妆上去的血痕,覆在挺直的鼻上,她对着镜子,用湿巾浅浅擦拭。晓缦歔眼,长睫下她的身影骤然清晰,林亦秋边擦边抱怨:“该死,怎么涂那么深,擦也擦不掉。”晓缦依旧没搭话,低头看书,压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不知道自己在郁闷什么,没有理由却感情充分。
      林亦秋终于摈除芥蒂,笑眯眯问:“晓缦姐,你带卸妆油了吗?”
      晓缦闻声,从化妆包里取出卸妆水和一包化妆棉,一并递给她。这时她才渐渐出戏,带着些感慨:“刚才那段震撼到我了。你演得真好!”
      林亦秋插着“血”痕:“你要是掏心掏肺对一个人好,他在生死关头却置你于危险,你也会被激出演技的。”晓缦思索了会儿,低喃:“莫羽航不救孟纪念就好了,他为什么要救她呢!”
      “为什么?”林亦秋润着化妆棉的手凝了下,半笑半嘲:“晓缦姐,您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您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当时心里第一位的还是你孟纪念。”
      “可他这一推,把孟纪念推向了深渊。她在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已经欠雷歆妍一条命了。”晓缦阖上原著,摩挲着封面。
      “那雷歆妍做错了什么?”林亦秋挑眉,菡萏粉颜含笑问: “她为这场爱情付出得比孟纪念更多,可她得到什么?一条永不褪痕的疤和莫羽航的背叛。这道终身的枷锁三个人都得背一辈子,无人幸免。”
      晓缦看着她的认真样儿,觉得可笑:“你真的很合适雷歆妍这个角色。我有时候我挺佩服雷歆妍的,真的。为了追求自己所爱勇猛直前,不惜嗑得头破血流,勇气可嘉!”
      “你放弃雷歆妍,要演孟纪念才是勇气可嘉呢!“林亦秋将化妆棉一弃,面朝她笑道:“晓缦姐,你是不是觉得爱情就跟网购似的,只要你喜欢,在家等着就能收货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林亦秋嫣然,顺着自己逻辑:“我呀,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不劳而获的。那些说着顺其自然,等着自己喜欢的人来爱慕自己,无非是害怕受伤的胆小鬼。我不觉得雷三有哪里不值,她明确自己喜欢谁,并为爱情努力争取,一步一步攻占莫羽航的心,把孟纪念完全剔除出去,这就是胜利!”
      晓缦听着她豪言壮语,越发觉得好笑,“听你说的,就跟打仗一样。那如果你爱的人心有所属,甚至有家室、有妻子你也要随心所欲地争夺过来?”
      林亦秋给了她个调皮的眼色,“人这一生,一瞬间功夫就老了,能真遇上自己喜欢的人,没那么容易。有时候你以为过了这个村,还会有这个店的时候,光阴嗖一下就过去了。所以,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感情浪费在遗憾里呢?”
      “遗憾.......”晓缦默念,一张不该出现的脸庞闯进脑海。她摇摇头,因为光是想,她已经觉得心悸。她想,或许林亦秋的爱情里只有战斗和取胜,可是很多人的爱情里,还有自行了断!
      化妆室空荡荡的,冰冷得难受,晓缦想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
      “你和那个Wilde的总裁,”林亦秋的声音飘过来:“关系不简单吧?”
      晓缦一个激灵,却很快恢复镇定,“你是不是刚才脑袋真给撞到了?”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种无法掩饰的仓惶已经扩散到每一根神经。
      林亦秋笑而不答,轻轻摸出一支小羊皮口红,对着镜子,悠然描摹,半晌后,她抿唇,灿脸相对:“晓缦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她不由得心一沉。
      林亦秋故意放长了留白时间,双眸定定与她无缝对视,然后脆生生的回答慢慢绽出:“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砂糖哥。”
      《佳偶天成》的书铛然落地。林亦秋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反而镇定蹲身,拾起书,轻轻拂过书面,还给晓缦:“所以我也希望你能认清自己,如果你对那个姓袁的有意思,我鼓励你去追求。我也不喜欢你和孟纪念一样,钝刀拉肉,到头来彼此都受伤。”手伏在她肩,极具侵略性地施压。
      晓缦灿晶晶的眸子冷凝下去,不畏地凝睇她,林亦秋身上微微的香气侵来,晓缦扶椅站起身道:“好啊。”
      “什么?”林亦秋微讶。两人身高相仿,堪堪平视。晓缦发狠话:“那你就来抢抢看!”
      林亦秋又惊又笑:“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
      “我说的,有本事,你就来抢抢看!”晓缦露出有恃无恐的自信笑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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