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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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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灰,金漆,加上上好的朱砂调匀在一起,是写镇符最好的材料。
西陵寺的山门后,有一条长长的青砖铺就的甬道,一面是悬崖,一面是崖刻,历经了风吹日晒雨淋,暗金色的梵文崖刻透出了只有时间沉淀才能具有的沧桑和大气。
香客们虽然不解梵文崖刻的含义,这里聚集的香客却最多,皆因人人都虔诚的相信,如果用手抚摸着崖刻从头到尾走完这条甬道,就能获得佛祖保佑。
这里的人多而不乱,排着整齐的队列,伸手抚摸着石壁上的梵文慢慢往前走。
宇文墨和夏满也在人群之中,随着他们走完了这条长长的甬道。
夏满伸手看自己的指尖,皮肤上沾着淡淡的金粉。因为这条甬道抚摸的香客实在太多,每年寺院都不得不用金漆反复粉刷那些经文,她的指尖也沾染上了经文掉落的金漆。
“先生。”夏满抬头看着宇文墨,“这是镇符吧?”
他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顺着山路一路往上,已经快到屏山山顶。
整个西陵寺都修建在屏山的半山腰上,错落的建筑像一条腰带在山腰上盘踞。山顶没有宝殿,只有一座座方石垒就的两人多高的七层宝塔,这是西陵寺的墓园。
寺院的僧人坐化之后,有舍利的,舍利葬入山顶的金顶玉身舍利塔中,没有舍利的,金身火化后骨灰便放入这些普普通通的七层宝塔中。
因为天气潮湿,石塔表面布满了青苔,塔角上挂的小铃铛也生了铜锈,不过因为这里也经常有人打扫的缘故,并不显荒凉,松柏交映下反而透着一种肃穆。
站在墓园的石道上往外看,整个西陵城尽收眼底。山脚下就是望月湖,湖边三座铜铃尖塔。夏满看见了方才他们经过的崖刻甬道,上面还满满的都是香客,从高处看下去,整座屏山这样的崖刻甬道并不止一处,隐约是一条盘龙的形状,缠绕在屏山之上。
宇文墨走到山顶的金顶玉身舍利塔下,伸手推开了塔底的木门。
舍利塔底的木门并不高,朱漆鎏金的门需要宇文墨低头弯腰才能通过,进塔之后里面空间却骤然一变,从塔外看这宝塔一层层足有十来丈高,站在里面看过去,塔里并未分层,只有楼梯。贴着进门处的石阶呈螺旋形一圈圈一直盘旋到塔顶,沿着石阶的石壁上凿出了一个个整齐的石龛,有的里面是空的,有的里面则放着檀木的舍利盒。
塔顶的金顶修有透光口,几缕阳光被引入阴暗的塔内,在塔底的中心留下一个方圆半丈左右的光圈。
宇文墨关上舍利塔的门,走到了光圈内,打开手中一直拿着的包裹,撕掉内层的符文后,取出一个半透明的黑色玉茧来放在地面的青砖上。
阳光映在玉壳表面,光华流转。玉壳外层有水纹状的天然纹路,阳光下仿佛在流动,仔细看才能看清是里面有黑色的水流在顺着纹路缓缓流动。
黑色玉茧虽然看着极为美丽,它出现后,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以它为中心,地面发出细微的轻响,向四周蔓延着结了一层细细的冰晶。
“好冷!”夏满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跺着脚,明明没有看见有煞气,舍利塔内却已冷如冰窖,细细的冰晶爬满了地面,顺着塔身向上蔓延,在接触到放有舍利的石龛后悄然凝滞不动。
宇文墨拿出求来的香灰和金漆,加入朱砂调匀,取出毛笔蘸了金漆后,往墨玉茧身上写下繁奥的符文。
金漆接触到玉茧表面,嗤嗤冒着黑烟,往里渗入形成了雕刻般的纹路。
毛笔接触到茧身的瞬间,玉茧猛地一震,砰的一声响,里面有什么东西撞击到玉壳上,仿佛要破茧而出。
玉茧不断颤动着,宇文墨不为所动,下笔如飞,玉茧内的黑水晃动的越发厉害,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那原本墨色的玉壳变得有些透明了,所有的黑色都被玉茧内的什么东西吸走,渐渐变成了水晶般的外壳。
猛然间一只小小的手掌按在了玉壳上,黑色散尽后,能看清玉茧内有一个婴儿,正在拳打脚踢不断挣扎。
这孩子浑身皮肤是一种失了血色的惨白,全身的血管呈黑色浮凸在皮肤表面,纠结成网状的纹路,它扭过头时夏满看清了它的脸,这个孩子眼睛占了脸部约一半的面积,瞳仁特别大,瞳孔如蛇一般竖立,它的脸上看不见寻常孩子的天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寒和残忍。
婴儿不断的在内撞击着,却无法脱困。它张大了嘴发出尖利的哭嚎,为玉茧所困人耳听不见,那水晶般的外壳表面却龟裂出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纹。
有风吹过,舍利塔和金身塔上挂着的铜铃发出了叮叮当当悠远的响声,舍利塔内放有舍利的石龛一个一个由上至下亮了起来,散发出淡淡的金色佛光,一股宏大的威压从塔顶缓缓压下,玉茧内的婴儿感受到这股威压,小小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宇文墨神情专注,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觉,笔下的符文在玉茧表面如同一道道金色的锁链,将它牢牢束缚住。
随着最后一笔的完成,整个玉茧表面的金符发出了一道金光,金光与塔内的宏大威压交相辉映,内敛消失在了玉茧内,原本透明的玉壳在金光消失后化作漆黑,金色的符文变成了上面暗金色的纹路,竖瞳婴儿消失不见,也不再有任何动静。
塔内的舍利慢慢的暗淡了下去,冰晶消失,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先生。”夏满极为震惊,“这是尸婴煞吗?”
尸婴煞是最为阴毒的煞之一。在孕妇刚刚怀孕的时候,巫师就要在她身上下煞,然后孕妇会被做成人彘,陶罐里装满充满阴煞之气的血水和各种毒虫浸泡至生产之日,杀母将婴胎闷死在母腹中,其后剖腹取出胎膜未破的婴尸,再放入极阴之地炼制百年,每年都用无数冤魂的怨气喂养,使其表面玉化而内里充满煞气,才能成为尸婴煞。
这种极为阴毒的东西没有办法杀死,唯一的法子就是镇压或者封印。尸婴煞因为本身煞气太重,会逐渐影响周围的环境变成阴地,所以即使封印也必须在有能克制或者化解它煞气存在的地方才安全。
西陵寺的舍利塔是最好的地方。
“先生!”夏满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着舍利塔,“真的不把尸婴煞带走吗?”
这种不容于世的妖邪之物不亚于天才地宝,就这么放弃了未免太可惜。
宇文墨摇了摇头:“这种东西太过危险,弄不好便会被它影响了心智走火入魔尚不自知,不能留在身边。”
夏满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先生有这种好东西,哪怕让影魅在它身边呆上一个时辰也好啊,吸收了这样极品的阴煞,影魅铁定有希望继续长大。
不过现如今先生将它镇压在了舍利塔底,也只能想想罢了。夏满转念一想,先生的法阵想来西陵寺那帮秃驴也破解不了,既然他们无法发现尸婴煞的存在,便当寄存在这里就是,或许有朝一日再回来取也未尝不可?
想到尸婴煞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夏满顿觉心情开朗了许多。
待两人下山日头已经偏西,先前人潮拥挤的庙街这会儿已经人去楼空,只有寥寥几个卖水果的小贩还没走,想着卖完筐里最后一点货再回家。地上到处都是孩童们玩腻了扔掉的风车,在风中时不时的转两下,莫名的有些萧瑟。
晚上青黛做了糖藕和荷叶排骨,夏满吃得有些撑,带着影魅在院子里溜达消食。月华也是影魅最为喜爱之物,它舒适的四肢展开躺在夏满的头顶,不管她怎么动作都一动不动,也不会摔下来,舒舒服服的晒着月光。
旁边的院门吱呀一声响,传来了童秀才的声音:“九儿,掌灯。”
说起来有段时日没听见童秀才摇头晃脑的念书了。刚搬来那几日,童秀才早起晚睡,日日念诵经文一般的念书,这几日旁边院子安静的出奇,夏满还以为童秀才已经搬走了。
接着只听见童秀才用一种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开口:“娘子,外面夜寒露重,你快进屋歇息。”
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谢相公。”
夏满大为好奇,踩上花坛看过去,只见隔壁院子里一个一身藕粉色裙装的年轻女子,头戴垂至腰间的粉色幕帘,虽然看不见她的容貌,但看身段仪态也是说不出的风流。尤其那不盈一握的纤腰,让人顿生怜爱之情。
女子身旁一个低垂了头的青衣丫鬟,不论主人,单是那丫鬟也是瓜子脸,细眉凤眼,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这童秀才真是好福气,有这等美人为伴。
九儿提着灯笼站在门前替几人照亮。许是感觉到夏满的目光,那藕粉色裙装的女子走到大门前停了一停,转头向夏满看来,夏满赶紧缩回了脑袋,只听见童秀才柔声问道:“娘子,你在看什么?”
“方才见那墙头有个黑影,这一眨眼又不见了,或许是个野猫儿吧。”女子答道,随着木门的开合声,童秀才一行人都进了屋子。
夏满重又伸出了脑袋张望,只见童秀才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青色烟雾。
夏满自言自语:“妖气啊。”
童秀才这个,看上去不像是桃花运,是桃花劫啊。
夏满把影魅从头顶扯下来,戳了戳它的屁股指了指旁边的院子,低声开口:“你,溜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