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遇记》山三六月

1、雷雨

　　今天我起得很早，不到五点。
　　不知道外面的天有多黑。
　　昨天睡得很晚。
　　哪怕是深夜，这个城市都还是躁动着。
　　酒吧热闹到三点，还有人唱起歌来，把人弄醒。
　　这样的人最讨厌，高兴或是伤心起来都不管不顾。

　　莫名其妙的，就出了门。
　　上街发现今天有马拉松，部分街道限行。
　　天微微亮，走着走着就坐在了路旁的台阶上。

　　想起大学的时候。

　　十八岁以后开始懂得一些道理，同龄人的交往自此复杂多变。孤身在外，乐不思蜀或是归心似箭，如同过去了的所有一般让人怀念。
　　我曾经活跃在各类志愿活动中。
　　马拉松也是其中一项。
　　那天我起得也很早。
　　悄悄的洗漱，叫醒宿管阿姨，然后等他从一层厕所的窗子跳出来，绕过宿舍楼，来到大门。他们的宿管一直很凶，烟酒佐以软磨硬泡才能行得通。
　　早饭是学校社团准备的，不拘男女，每人一个面包一袋酸奶。
　　我一贯能吃，对自己也不约束。这样想来，我的任性天真与自私，从未改变。
　　“这个牌子的面包很难吃，幸好手撕包是最不错的一类。”
　　“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你知道我会吃完的，一个面包而已。”
　　他回以窃笑。
　　我们两个吃饭都很快，其实这样特别不好。
　　车窗外天还黑着，车里没有灯。时间太早，车里没人讲话。

　　就像朋友一样，哪里都要一起走到。
　　就像朋友一样，直白的说出谁是烦恼。
　　就像朋友一样，想要对他好。
　　朋友和男朋友的界限在哪里？牵手亲吻还是睡觉。

　　因为到得太早，没有主办方安排工作，社团负责人年轻的女孩子又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开始散步，这里到那里，雾霾最后也没有散去。
　　“曲奇，巧克力，坚果。我猜你的包里是这些。”
　　“接近满分。”摊开手掌，是几颗牛肉粒。“昨天舍友给的。”
　　零食是和他一起买的。
　　第一次谈恋爱，才发现两个人可以在一起做很多很多事。
　　生命只需要两个人就满满的。
　　我可以不看小说不刷剧，不再逛街不参加班聚。
　　早饭一起吃，午饭一起吃，晚饭还要一起吃。
　　不觉得腻。

　　有情侣一起跑马拉松，他们速度不算慢，牵手的背影很清晰，不像后来涌过来的一大群，根本没有时间看清每个人的样子。只能低头倒水，不停弯腰。
　　用过的或是一把扫下的海绵掉了一地。
　　大家都很着急。

　　最是一低头的温柔。
　　那个男生长得很好看，轻轻地把一瓶矿泉水放到桌上：“没有对嘴。”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同组的另一个女生就笑了起来。
　　大概是他的画风和其他人很不一致。
　　而且，拿了一块海绵之后，他走到桌子旁边站住。
　　我们笑得正欢，可是谁也不会主动和陌生人搭话，大概都是面怂的性子。
　　“今天其实有雨，雷雨。或许会在晚上，本来应该是白天的。”
　　“是啊，我昨天看天气的时候，也说有雨。不过昨晚已经下过了。”
　　“是吗？”
　　“嗯。我以前出门也从不看天气，不过来这里之后就习惯了，总要关注一下空气质量，珍爱生命嘛。”
　　我们都笑了。
　　“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嗯。”
　　因为第一次没有经验，我们这桌的海绵摆的太密，选手跑过来来不及减速，就会抓一把挤在身上，有的掉在地上。浪费的厉害。水也是，很快就不够用了。身为男生，他当然要做些体力活。
　　“他看起来很讨厌下雨。”
　　他确实不喜欢下雨，尤其是打雷的时候。
　　不过，这怎么看得出来？
　　毕竟天只是阴，正常的灰蒙蒙。
　　“我走啦！谢谢你们，辛苦了！”
　　“加油加油！”
　　“加油！”
　　突然地一大批人就过来了，倒水码海绵，成功感受掌心温度的时候有种兴奋感。
　　不过他好像不开心。

　　时间一到便会清场，我们的工作也结束了。
　　因为距离不算太远，我们决定走回去。
　　其实空气真的不算好。
　　只是和他一起散步，我从来不会拒绝。
　　脚有些累，虽然我不是扁平足。

　　“你知道今天本来有雨吗？”他突然问。
　　“知道啊，还是雷雨。”我把手指插到他的指缝，肌肤相贴的热度总能让人高兴很久。“不过，幸好昨晚下雨了。”
　　“是啊。”
　　天渐渐有了晴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那也是一个雨天。
　　一整天都在下雨。
　　进图书馆的时候把伞撑在外面，没想到离开的时候还是湿淋淋。
　　我也是什么雨都不喜欢。
　　书包会湿，衣服会湿，鞋子会湿，而且脏的厉害。
　　我的伞很大，深蓝色，看起来很普通，但是遇到水会出现精致的花纹。我一向喜欢这种朴素背后的精美。所以当一个男生撑起它的时候，一眼便认了出来。
　　“同学！那是我的伞！”
　　他很高，脸虽然不帅，但是气质很好。
　　可耻的脸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楚。”

　　“后来你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你的伞。”
　　“我知道它在哪。”
　　“是后来在学校里又见到了吗？”
　　“算是吧。”
　　“说起来每次下雨你都没有带伞。每次都是我带的诶！那你自己走的时候怎么办？”
　　“就那么走啊。”
　　“你不会一直都没有买伞吧？”很有可能，因为这并不是个多雨的城市。不过我已经想好了他的生日礼物。
　　“怎么办？今天我也没有带伞。”
　　“是啊，怎么办才好？”

　　我从没参加过马拉松，甚至八百米都是舍友代跑。
　　可是那天我们一路小跑回到学校。
　　身上只带了手机。
　　我没有带伞。
　　他没有伞。
　　身后隐约雷鸣。

　　我的人生或许就像这个古老的国度一样，“请慢用”，“您慢走”，总是慢慢的基调。

　　我曾经用力奔跑。
　　用尽全身力气。
　　直到最后跪倒在地，膝盖磕破，脚也扭到。

　　还是没能躲过那场雨。
　　那场虽然迟到却不可阻挡的雨。

　　早点铺子已经开张，闻着香气要了一屉猪肉大葱小笼。
　　又是一个阴天。
　　“今天有雨，看起来马上就要下了。请问可以借我一把伞吗？”
　　有些熟悉的声音。
　　“可以啊。正好我有两把伞。”
　　“虽然是三个人，不过刚刚好。谢谢你的伞。”

　　回头的时候大雨落下来，雷声响起来，世界却亮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