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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第二十一章
      ‘他’把甲胄卸下,头盔摘下,绑腿褪下,做完一遍后,静坐于椅中,少顷又起身轻抚那银甲黑靴,犹豫片刻,复又一件件穿起。
      叔虞已看着这身子的主人把这动作重复了三回,他心中空落落的,便也跟着这人一遍遍重复着看似毫无意义的举止。
      这样不是挺好吗,呵。待我不在了,皇叔便可以顺理成章即位,崇光不用去围城,冢宰也得了明君,游卿魏卿虽不顺遂,但也终会用心辅佐,杨垣大约会哭一场,但黄先生尚在,总能护得他做个清静人。那位子谁都坐得,何必非要我?
      他如今什么都不想管了,便是就此留在这处,再也回不去,也不会如几日前那般感到害怕担忧,反倒生出一丝解脱。

      ‘他’又重复了一回,然后一拳砸在墙上,‘嘭’的一声那墙面上便掉下一片灰!‘他’咬咬牙,把刚穿回去的重甲又卸下,转身踏出门去,喝道:“备马!”‘他’步履如飞,行色匆匆,府内小厮见了都惶惶跪地行礼,不敢抬起头来。跨过几道门出得府邸,便早有亲随牵来马匹等候。
      ‘他’并不多言,翻身上马后便疾驰着,沿城内大路往王宫而行,可行至半路却拉紧了缰绳停了马,转到一侧小路里,得啦得啦的马蹄声响了一会儿,却是到了王宫西外墙边。‘他’下了马,又在那宫墙外站着,就像樽石墩般杵着,不动不挪不吭声。

      墙外落叶纷纷,片片压在‘他’肩头。那微寒东风一起,合着斜阳晚照,宫墙瞬息被染了血色,鬓角却有玉簪花瓣轻抚,早添华发。‘他’猛地吸了口气,后退半步,腿脚发力一个纵越便飞身上了墙头!
      叔虞略微吃了一惊,透过那眼看着脚下的王宫。那一条条回廊、一处处宫舍、一座座殿阁都是他日日所见,闭着眼都能将宫城里的山石草木如数家珍。但过了会儿,他又不在意了,心道这人便是做个大盗,来王宫里摸走什么,或是当个刺客,想来行刺太/祖,那也都不关他的事了,他这样子也管不了。百年后他也什么都管不了,更何况是这时候。想到这,心中那片刻的动静又被一巴掌按灭,转眼成了死寂。

      这人矮下身顺着宫墙跑了几步,到了个矮墙处跃下,恰好避过转角处一队巡查的兵卒,到了个假山后又就地一滚趴在角落,两个婢女便目不斜视地提着食盒自廊下走过。‘他’竟似对这王宫里大小宫舍与侍卫作息排班了如指掌!叔虞看着‘他’轻车熟路又镇定自若地摸到了一座大殿外,呵地在心里轻哼一声,眼前这大殿可不就是叔虞平日里待的玄庆殿吗?
      ‘他’小心地撩起袍角打了个结,随后几步飞纵伏在檐下,到了宫舍近处便听里边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是杯盏碗碟被毫不留情地摔碎在地!

      “……出去!!都给本王出——”那尾音猛地抬高,一下却如破了的鼓,失了声响。
      “王、王上,王上息怒啊……”
      “本王不想吃,也不想喝,就想坐在这儿,连这都不行吗?!”
      “王上恕罪,王上恕罪啊!可……您不吃一些,可要怎么……”那声音已抖得如惊弓之鸟。
      “你住口!!本王难道连自己吃什么都做不得主了吗?!”
      咚咚咚的叩头声不绝,过了会儿,又轻声问道:“那……王上,可要宣齐将军入宫来?”
      这话过后,却再没有喝骂与器皿碎裂的声音了。‘他’就这么伏着,用一种蜷缩着、拘谨又紧张的姿态挂在檐下,握紧了拳,屏住了呼吸。

      “不,不用了。”这回却是异常平静的语调。
      “他明日便要往截水去,何必现下去扰他。你、你再去拿一份吃食来,本王便恕你无罪。你说的不错……本王若不吃一些……本王若倒了,还有谁能去送他?他若见不到本王,又如何能走?本王与将军若都不在,这天玑又有谁来保?”
      ‘他’仍秉着呼吸,一口气憋到了现在,直到那侍从得了令退出去,‘他’才闭了眼长出口气,可那气息到了最后,又带着即将窒息般的无力。过了许久,‘他’翻身踩到檐上,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玄庆殿。叔虞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便这么机警万分地在偌大的王宫里来去了一回,到过了君王的寝殿,看过了花园的锦鲤,轻巧地掠过了面色凝重的侍从队伍,什么也没有留下,也什么都没有带走。

      ‘他’一路回了西墙外,那马儿还低着头乖巧地啃着野草,见了主人便挨挨蹭蹭地靠过来打了个响鼻。‘他’抚摸了下马儿脖颈,翻身骑上去,‘驾’地喝了一声,也不回府中,反倒绕了几条街往一处低矮院落去了。
      待到了那院落外,‘他’几个起纵,就如方才那般飞身跃进一处院子里,只见一男童正于那处练剑。那孩童见了‘他’,面露喜色,但过了会儿,却又沉下了脸。‘他’席地而坐,拍了拍身侧地面,轻声道:“来,坐。”
      那孩童犹豫了下,还是坐了过去,四下瞧了瞧见无人,仰头问道:“你说你姓齐?可我听我娘说,就是一位姓齐的将军把我爹派到了边关,以后怕是很少回来了。是不是你?”
      ‘他’沉默了,好半天没有说话。

      叔虞心中一动,忽然便明白过来,原来此人就是那位上将军。紧跟着他又想到方才在王城里听到的话,那话里提到截水……叔虞想到天纲所载,心中有些黯然。但转念一想,他自己可不是一般样的吗,坐在王位上,却连崇光也保不得,哪里有闲情去可怜别人?
      “哼,我知道的,我爹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骑尉,他还骗我说自己功夫好,可他平日里连我都打不过唉,怎么能是功夫好?真正功夫好的人是你这样的,飞檐走壁,一剑杀一头牛,一剑又杀一头牛,再出一剑,呃……再出一剑就……”那孩童抓耳挠腮,似是忘了词,“反正是很厉害的!”他的眼里满是敬佩与向往,抬头看着身旁的人,“不过我爹也很好,我便放他一马,不拿他与你比。哎,你还没告诉我呢,你是不是那个齐将军?是不是你把我爹派去那儿了?你别派他去,派别人吧,不然我就看不到我爹啦……”

      ‘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开口,嗓子略有些哑:“你爹犯了错,我让他去那里,就当将功赎罪,等他立了功,自然就能回来了。”
      “那要多久啊?”那孩童有些失望,但马上又兴奋了起来,“啊!你果然就是齐将军!算了算了,看在你是大将军的份上,你陪我玩,教我剑法,我就不计较了!”他想了下,眼珠一转,又疑惑地道,“可是我爹犯了什么错?他说他不犯错的……”转而又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地道,“他果然是骗我!”
      “既是人,又怎会不犯错。”‘他’低声道,“我也犯了错……”
      那孩童一脸惊讶,问道:“你也会犯错?那你犯了什么错?”
      “就在刚才,我想带走一个我不该带走的人,我还想抛下很多我不该抛下的责任。若是真要问罪,我的罪过比你爹更要重数倍,死前要受滚钉油煎,死时该让五马分尸,死后要被万人唾骂。”‘他’说着,缓缓地闭上了眼。

      “啊!”那孩童掩嘴惊呼,焦急地道,“那、那要怎么办啊?会有人来罚你吗?”
      ‘他’闻言,愣了下却笑了:“不会有人来罚我。”‘他’说完,又不说话了。那孩童却站起来跺脚气道:“枉我为你担心呢!原来你是个赖皮鬼,做错了事也没人罚!”
      ‘他’听了,点头道:“你说得对。”可这话一出,那孩童却又一脸后悔,急忙劝道:“哎呀,我不是要叫人来罚你,而且……而且你也说了,你只是‘想’做那些事,你并没有做对不对?你没有犯错啊!”
      ‘他’又愣住了,过了会儿,终于笑道:“你说得很对。”随后便手一撑地,站起来拍了拍衣摆,脚一点地几步跃上了高墙,踏上那墙头转身时,只听背后那孩童喊道:“喂!你就这么走了啊?你生气了吗?你还来陪我玩儿吗?”‘他’并不答话,跃下了墙。
      那墙里的喊声还未停:“那你下回什么时候来啊?你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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