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后人书》芒果酥和凤梨酥

1、第一章

　　第一章
　　天边乌云密布，隐隐有白光游走于云间，似是风雨将至。
　　叔虞翻开一本奏折却无力再看下去，他闭上眼伸手抚着有些酸疼的眼角处，眉心皱成了一团紧紧的绳结。从昨夜微雨时，他就觉得额角两侧穴位有如针扎，好不容易熬过了一晚，不想今早起床后竟又加剧了些。
　　正在这时，檐上忽地传来啼啼溚溚的雨水声，正对着玄庆殿的铭英宫屋脊一端，石制犼兽的身形遥望北方，徒留脊背承载无尽的雨露。叔虞勉强睁开眼，只见玄庆殿檐外的雨已连成了一片水幕，仅仅瞬息之间便成倾盆之势。

　　“……王上？”
　　叔虞望着雨幕出神时，身后右侧便传来一声呼唤。
　　他向后靠坐着，微微侧头示意侍者上前来。
　　那近侍走近一步，轻声说道：“王上，冢宰大人来了，您看……”
　　叔虞只觉得头更疼了，背脊上冒出一串冷汗。他的舌头突然打了结，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才发出了声音：“啊，是吗……那就请进来吧。”
　　明明是这么大的雨势，即便是在王宫内，也免不了行动间有些不那么便利，更何况现在已快要入夜，夜路想必会更为难走，可这位冢宰大人却像是毫不在乎般，连续几天在朝议后赶来玄庆殿与叔虞商议治理元洲水患一事。与其说是商议，不如说是年迈的冢宰在教导着这位年轻的新君。叔虞想到冢宰朱衡端那严肃不苟言笑的面容，立马挺直了背脊，保持着一种略微僵硬的姿势端坐在椅子上。尽管不是太傅，没有行过正式的师生之礼，叔虞却对这位老人存有一种对老师般既敬佩又有些畏惧的心理。

　　天玑自立国以来已过了百多载，出过好几位圣明的君王，他们中有的善征伐强兵，有开疆拓土之功，有的善治国富民，有太平盛世之赞。便是叔虞的父王，也是位守成卫国的仁厚之王，在位期间天玑风调雨顺，国库丰盈，在民间也颇有些美名。他在世时，膝下共有二子一女，其中长子伯成十四岁上因病夭折，次女仲云不能继位，故而这皇位便落到了年仅十九岁的叔虞头上。可直到冕服的衣摆蜿蜒于地，佩绶垂挂于前，冕冠上的十二旒轻轻敲打他的额头，叔虞都仍对这加诸于单薄身体上的重量不能完全适应。
　　冢宰实在太严格了……更何况，比起父王和先祖们，我并不是多么出色的主君，终归是不能让他满意的。叔虞想着，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上……老臣参见王上。”沉稳的老迈声音惊醒了叔虞的沉思，他眼角一跳，低头间瞥见一抹黑色衣袍。叔虞连忙站起来虚扶了一下正在行礼的朱衡端，并示意近侍们端来椅子，“冢宰，您快请坐，本王正在看今日呈上的奏折，其中有些不解之处，还望冢宰解惑。”
　　朱衡端的嘴角牵扯了下，似是对叔虞笑了，声音里也难得的没有平日里那种严苛的意味。他看着面前的君王说道：“王上这几日为了水患一事，也确是花了不少心力，老臣看在眼里。听近侍说起，您近来头风又犯了……王上，也莫要太过辛劳，治理元洲水患非一日可成。”
　　听到这话，叔虞难免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可还未等他说些谦辞，对面的朱衡端便又摸着胡子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老臣也与大司徒商议了一番，此事牵扯颇多，还需大司寇并秋官署从旁协理。王上，老臣有个学生，如今不才任职地官署，他对水利田地一事可谓青出于蓝，许是比老臣更能见微知著，您明日朝议后不妨宣他一见。”

　　说到这，这位冢宰大人顿了顿，又道：“再则有一事，上回老臣曾呈上天纲署官卷，王上，您这几日可曾看过？”
　　叔虞一口茶刚咽下去，差点被呛住。别说什么天纲了，他如今满脑子塞满了奏折，又哪还有时间去看史书？可他又不敢如实告知冢宰，生怕让这位心心念念着培养明君的臣子寒了心。只见朱衡端的胡子跟着这位老者的眉毛一起抖了抖，叔虞只得吞吞吐吐道：“咳，是、嗯……本王不敢忘了冢宰教诲，必、必要勤加翻阅。”
　　“这署官之制，乃是我天玑开国太/祖所立，历朝历代无不遵从。昔年太/祖开国时，尚无老朽这冢宰之职，其时天官署位高权重，由天官长代国师之位，以巫蛊之术治国，占卜天时地利，以卦象论吉凶，不问民心民意，但看乾坤五行。”朱衡端说着，皱起了眉头，过了会儿，又舒展离开来，“幸得太/祖深谋远虑，早已看出不足，早年便加封上将军与天官署掣肘，更于其后耗费心力改写官制，留得锦书玉帛福泽后人。如今早已不设天官署，改立春官署，由春官长即大宗伯为主使，专司祭祀庆典，虽仍有卜卦观星之说，但绝无巫蛊弄权一事……”
　　冢宰用缓慢的语调叙述着史书里的记载，叔虞坐直了身子认真倾听，一面暗自庆幸：先祖保佑，让我躲过一劫，一会儿定要回去补上这门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