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葫捉妖记》千年笑儿

3、烧饼与破庙

　　曾小葫大喜过望地把石妖收进竹筒里，几乎恨不得立刻跑回山上给师父看。
　　但是这个冲动随着他站起身便卑微地消退了，一想到如果师父知道了，自己是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收了这只妖，一定又要生气。
　　曾小葫气馁地仰起头忘了一眼高不见顶的青冥山，在心中默默向师父磕了个头，算是拜别。
　　曾小葫回到岸上，收拾了一下刚才慌乱中散落了一地的宝贝。此时重新打量起这一样样法宝来，曾小葫渐渐又有些开心。他一样样捡起来，好好看看它们，心生亲切，觉得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破烂。就和他自己一样，也许看起来不怎么样，但还是有些本事的。
　　曾小葫把东西收好，在竹筒上又贴了三道禁制黄符，确保这下石妖是彻底出不来了。
　　曾小葫背上行囊，继续上路了。

　　黄昏时曾小葫终于到了镇上，此时奔忙了一天的人们各自还家，出摊的忙着收摊，摆夜摊的也开始推着小车出来，熙熙攘攘，一片太平盛世，并没有什么妖魔要他除，连个欺行霸市的恶棍都没有。
　　曾小葫站在来来往往的人中间，忽然有些天大地大的悲怆。这些人都有个地方可以回去，可是他要去哪里呢？
　　“烧饼，白面烧饼……”
　　烧饼的香气飘进曾小葫鼻子里，闻见烧饼香，曾小葫才觉得有些饿了，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饭。
　　唉，神人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不是吗？
　　曾小葫无心去耽于那些幽幽的惆怅了，他开始为眼下最现实的吃饭问题发愁。曾小葫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目光瞥向烧饼笼，同时想着自己的背囊里有几文钱。
　　“烧饼，热乎的烧饼，十文钱三个哩。”卖烧饼的大哥想卖完最后这几个烧饼好收摊回家，再给家里的媳妇带一块白糖糕。想到她看见自己给她带了白糖糕时开心的模样，心里也不由美滋滋的。
　　曾小葫终于挪步到了烧饼摊旁，鼓起勇气道：“烧饼怎么卖？”
　　“最后三个了，十文钱。”烧饼郎笑得很和善。
　　“一个，多少钱？”如果没记错，他只有六文钱。
　　大哥笑呵呵地看着曾小葫：“肚子饿了吧小道爷？”打开盖子用油纸将烧饼包起来。
　　曾小葫摸出四个铜钱，还没找着另外的两文，见大哥居然将最后三个都包给他了，慌忙推拒道：“不不不，使不得。我……我只有四文钱。”
　　大哥随意将他的四文钱收进盒子里，笑呵呵摆手道：“没事，最后三个了，赶着收摊，你都拿着吧。”
　　曾小葫心中感动，也不再惺惺推辞了，说声多谢，亟不可待地将油纸包打开，咬了一口那还有温热的烧饼。平平常常的白面烧饼此时竟格外香甜，有食落肚，心中也不由温暖起来。
　　曾小葫憨憨地一笑，嚼着烧饼含糊道：“真好吃。”
　　烧饼郎看着这个清秀的年轻人，也笑了。山下民风淳朴，对修道之人也礼敬三分，而这个年轻的小天师不会令人们产生高不可攀的崇拜感，反而觉得他很可爱。
　　曾小葫道：“大哥，跟您打听一下，这附近有能住的地方吗？”
　　“城东五里有个破庙，一般没什么人去了。城西有个祠堂。”
　　曾小葫目送着大哥推着烧饼车走远，将烧饼揣进怀里，想了想，向城东走去。
　　祠堂是收留流浪人的地方，他毕竟是个修道之人，不至于去接受施舍。
　　到破庙时天已快黑了。曾小葫一路走来，附近果然颇为荒芜，他走近破庙里，四处看了看，对着庙中的观音宝象恭境地拜了一拜——虽道不相同，但礼数还是要有的。
　　曾小葫行完礼，将背囊放下，出去捡点枯枝生了些火，又弄了些干稻草铺在地上，坐着发呆。
　　这破庙里安安静静得，别说闹鬼，连只乌鸦都没有，只是偶尔有老鼠的轻微声响。
　　曾小葫将烧饼拿出来，就着清水，缓缓地吃着。
　　“吱吱，吱吱……”
　　破旧的布幡角下微微动了动，跑出一只灰色的小老鼠。两只小眼睛亮晶晶的，竟颇为可爱。
　　曾小葫听见声音，看向那里，犹豫一下，抬手在烧饼上抠下一点，捻成小渣渣，洒了过去。
　　“吱吱吱。”
　　灰毛老鼠跑了出来，飞快地将地上的烧饼屑叼走，又飞快地跑回安全的远处，用两只前爪捧着，腮帮子飞快地动。
　　曾小葫大感有趣，又掰了些扔过去。一来二去，老鼠渐渐不怕人了，不再叼回去吃，就在原地吃了起来。
　　曾小葫看着老鼠，喃喃道：“你也是自己在这里吗？”这老鼠好像和他一样，落了单，在这破庙里栖身。
　　“吱吱吱，吱吱。”老鼠发出声音，好像在回应他。不论如何，破庙中有个活物，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呵呵，你真好啊，吃一点烧饼渣就饱了。”曾小葫犹豫了一下，虽然还没太吃饱，但还是将剩下的两个烧饼包好，小心地放了起来——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这来之不易的烧饼还是省着点吃好。曾小葫看着老鼠，喃喃道：“你若是想体验一下人世间的生活，就要修炼了，但你要是真的修成了妖精，我就要捉你了。你知道吗？我是一个捉妖师……”柴火哔啵，曾小葫对着老鼠自言自语，老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嘿嘿。”
　　声音很小，好像有个女子声音在外面笑了一下，曾小葫吓了一跳，一激灵道：“谁？”
　　外面只有风声，什么都没有。
　　果真是听错了吧？
　　曾小葫再想仔细听听，竹筒之内忽然传来聒噪，像是石子在里面跳撞着内壁，夹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臭小子，把你爷爷放出来。”
　　老鼠跑了，曾小葫一愣，道：“我不会放你的，别叫了。”
　　石头的声音软下来，苦兮兮的：“少侠，那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曾小葫呆了呆，道：“等我捉齐七只妖，带你们回山上，交给我师父来处置。”
　　石妖脱口道：“七只？就你这熊样，猴年马月能捉到七只啊。”看这小子这点微末道行，他师父肯定也厉害不到哪里去。石妖现在只想重见天日，哪怕是一打开面对的就是另一个天师。可是等曾小葫捉到七只妖……石头都要长毛了啊！
　　连一个手下败将都这么瞧不起自己，曾小葫胸中一气，道：“别吵了。”把竹筒放好，合衣躺了下来，抱着胳膊，在破庙中睡着了。

　　次日清晨，曾小葫离开了破庙。
　　既然山下镇没有什么妖孽，他只能去更远的地方寻妖了。
　　曾小葫再一次穿过了昨天的市集。白天的集市，比傍晚更加热闹。
　　小葫又看到了昨天的烧饼郎，那人友善地对他笑笑，他也笑着点点头，却不敢再多停步了，他怕人家再给他烧饼。
　　曾小葫背着行囊穿过市集，就在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一片嘈杂。
　　曾小葫循声望去，见不远处来来往往的人脚步都齐齐慢下来，目光看向一处。在那里，一个锦衣少年正抓着一个少女的手腕，另一手用折扇抬起少女的下颌，不住调笑。少女一张脸臊得通红，少女身后一小丫鬟打扮的丫头正拼了命地想把两人分开，却不知那少年哪来的力气，这小姐竟解救不出来。
　　“姊姊，你身上好香啊。”少年轻佻地在少女的发间一嗅，道：“我们一起去划船吧。”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真见到什么叫“调戏民女”了。曾小葫愣了一下，胸中继而涌起一股正义之气，大步走过去，喝道：“住手。”
　　锦衣少年、小丫鬟和少女一时都顿住了，一齐看过来。少年上下打量了曾小葫一眼，好奇而惊喜地，居然放开了少女的手，走过来道：“小道爷，你是天师吗？”
　　这少年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一张瓜子脸，皮肤颇为白皙，眼睛睁得大大的。曾小葫被他看得不自在，有些别扭地回避了目光，道：“不错。你于光天化日有伤风化，最好速速离开。”
　　锦衣少年笑了一声，走得更近了，竟要往他身上凑过来似的，轻笑道：“你在脸红吗，小道爷？哈哈。”
　　这笑声让曾小葫有点熟悉，还没想起什么，少年已将扇子从他面上拂过，仿佛发现了新目标一般，觉得调戏他比调戏大姑娘更有趣。
　　曾小葫居然被他调戏了，又羞又怒，道：“你再不走，我对你不客气了。”
　　少年道：“如何不客气呢？”语声清越明亮。
　　小葫还没说话，忽闻有人边跑边唤道：“天师，天师留步——”
　　少年皱了皱眉，曾小葫一回头，看见人群外好像有很多人朝这边跑过来，再一回头，那锦衣少年竟也不见了，好像没入了人群，也不知是怎么走得这么快。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小鬟替惊魂未定的小姐整理好仪容，那小姐也好了些，走上来福了一福道：“奴家乔氏，多谢公子仗义相救。”
　　曾小葫此时才仔细一看那小姐：一身水绿边的白衫，柳眉细眼，贝齿绯唇，白皙的面颊上因为刚才的喘息而有些发红，目光如一泓春水似的望着他。
　　昨日的幻想居然实现了。小葫的心突突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同时暗扫了一眼自己寒酸的打扮，有种自惭形秽的心情。
　　“不敢不敢，乔小姐……言重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小葫有几分慌张地离开，在心里叹自己的不争气，忽闻身后有人叫他。
　　“天师请留步啊！”
　　曾小葫回头，惊讶地看见一众人跑向自己，有农人，也有家丁打扮的，喘着气道：“大师救命啊，我们这闹妖精了！”
　　曾小葫吓了一跳，在七嘴八舌的描述中，得知是一只黑熊精。
　　“你们怎知是妖精，不是普通的黑熊呢？”曾小葫定定心神，拿出专业的架势问道。
　　“我们二三十人都捉它不住呐，那黑瞎子大得吓人，眼能放红光，被它看到的人一下就晕了。”众人说起的时候眼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恐惧，仿佛再一次身临其境，连听的人都不由得哆嗦起来，纷纷道：“天师救命啊。”“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曾小葫的脑子空白了两秒，好多念头在脑海里飞快地转。第一次就遇到这么大的妖怪啊，他能降得住么？可是如果不答应……
　　“公子，既如此就请你帮帮我们村民吧。”众多声音中，一个文文弱弱的声音传来，曾小葫抬头，看见乔小姐也上前一步，殷切地看着他。
　　大家都在看着他，面对乔小姐满怀期待的眼神，曾小葫脑中嗡嗡地想，热血冲上头顶，不答应也得硬着头皮答应。
　　曾小葫看着大家，郑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