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理想与未来（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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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离别聚餐还真让人感到伤感。”虽然是自己一手操持的聚会，但布兰肯堡还是感到了浓浓的离情别绪。
“莫瑞你别酸了，酸得人牙都要倒了。”奥蒂莉亚装模作样地捧着自己的腮帮子，还吸着冷气。莫特利和柯雪林习惯了他们两个的打打闹闹，都只是看一眼笑笑，然后继续讨论起莫特利《浮士德》的翻译工程。
“抱歉，我来得有些晚了。”罗恩歉意地敲门进来，他买了不少糕饼，奥蒂莉亚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将它们摆到了桌上。布兰肯堡意味深长地看了奥蒂莉亚几眼，趁着罗恩和另外两个人在桌子的另一边帮忙摆盘的时候偷偷凑近奥蒂莉亚的耳边：
“奥黛啊，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贤惠主妇的模样的嘛，要不然今天的晚饭也交给你做了怎么样？”
“信不信我一锅黄油都扣在你头上？”奥蒂莉亚一脚踩在了布兰肯堡的脚上，后者险些惨叫出声。她气呼呼地又给了布兰肯堡一脚，“一边去，你看我是个会做饭的人吗？今天的晚餐我都是给邻居太太钱，让她帮我们做的。”
“可怜的罗恩啊，以后有苦日子过了。”布兰肯堡装模作样地撇着嘴，朝罗恩的方向瞟了一眼。奥蒂莉亚仗着自己长腿长脚，又踢了他一下：
“我们这样的人家，谁家女主人还亲自下厨？基本都是厨娘做的。”
“罗恩现在的那点薪水，能不能雇得起厨娘还未可知呢。”布兰肯堡同情地看了奥蒂莉亚一眼，然后跳到一边，只剩下后者不开心地翻了白眼。
邻居太太准时给他们送来了丰盛的晚餐，盘盘碟碟摆满了整张桌子，桌脚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大盘子里摆着金黄的炸面卷，油汪汪的猪油煎饼，酥脆的炸糖糕。另一个盘子里装的是各种烘糕，有苹果夹心的，南瓜夹心的，还有蜂蜜夹心的。蜜饯单放在一个碗里，恰好隔开了烤鲱鱼和一只棕黄色的肥鹅，这还不算一碗碗的牛奶和奶油。
“奥托，你不该把聚餐订得这么丰盛的，”莫特利微笑着拈起一块蜜饯梨子，“本来我还酝酿了不少哀愁的情绪，现在一看见如此可口的美食，那些离情别绪就全都没有了。”
“可见我和莫瑞对你们来说来不如一顿饭重要，”奥蒂莉亚左手叉子上挂着一片火腿，右手举着一块糖糕，扁着油汪汪的嘴做悲伤状，“真是经不得考验的感情啊。”
“乔和你开玩笑的，奥托。”柯雪林轻声细语地说着，“你和莫瑞要和我们分开，我们都很伤感。”
“我也舍不得你们，”奥蒂莉亚立刻眨巴出了湿漉漉的一双眼，看得布兰肯堡恶寒不已，“以后我们要多多通信啊。”
“肯定会经常给你写信的。”三个人的对话竟还引出了一些离愁，眼看餐桌上的情绪低落起来。罗恩连忙说出了自己的好消息：
“其实今天我还有个大消息要宣布。”
“什么消息？别卖关子。”奥蒂莉亚和布兰肯堡立刻炯炯有神地看了过去，罗恩显然处于极为兴奋的状态：
“我被提升为上尉了，而且被调去了柏林军事学院当教官。”
“那真是太好了！”奥蒂莉亚看起来比谁都开心，她还顺便瞪了布兰肯堡一眼：哼，叫他再说什么罗恩养不起自己那样的话。
“是个可喜可贺的消息，”等到大家举杯为罗恩庆贺过后，布兰肯堡颇有深意地看了看奥蒂莉亚，“不过嘛，我们这里还有个大消息要公布呢。”
“难道说莫瑞你要订婚了？”最近布兰肯堡的家里频频给他来信，催他订下婚约。布兰肯堡当然知道自己父母属意奥蒂莉亚，他又不好和父母挑明奥蒂莉亚和罗恩的情事，只能左推右躲，疲于应付。现在听到莫特利这么说，他差点当场炸毛：
“我才没有，是奥托的事！”
“奥托有什么好消息吗？”这下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了正捧着煎饼大嚼特嚼的奥蒂莉亚身上，后者讪讪地放下手中的煎饼，抹了抹油嘴，偷偷又给了布兰肯堡一脚：
“啊，那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但是肯定是个让你们震惊的消息。你们先吃着，我去屋里组织一下语言，然后再和你们说。”
“神神秘秘的，这是要做什么？”罗恩狐疑地盯着奥蒂莉亚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是眼熟。他的心里突地升起一个念头，但随即又被他压了下去。
在场的四个男人，除了早已知情的布兰肯堡，其他人都没了吃喝的心思。他们一边漫不经心地饮着酒，一边等着奥蒂莉亚的所谓大消息。布兰肯堡倒是开开心心吃得很欢，他一面啃着火腿，一面乐呵呵地劝大家再吃点东西。他觉得待会看到奥蒂莉亚的女装，这几个家伙把饭都喷出来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罗恩往口中送了一口啤酒，正含着细细品味时，楼下一间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的那口酒顿时卡在了喉咙里。一只包裹在玲珑绣鞋里的脚先从门里迈了出来，接着是一截圆润白皙，犹如珍珠般润泽的胳膊，慢慢搭在门上，那皓腕上还戴着两枚细细的金镯，叮当作响。最后才是一张艳光四射的脸，纤细如同描画上去的眉毛，碧蓝如海的眼睛，凝脂般的肌肤，两颊泛着鲜润健康的红，还有一双秀美的玫瑰色嘴唇。她穿着一身玫瑰紫的轻纱衣裙，上面绣满了阿拉伯式的花纹。裸露在外的双肩和玉腕是那样纤秾合度，美妙天成。罗恩忽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嘴唇翕动着，一时却说出话来。最后他好容易才吐出对方的名字：“奥黛？”
他的这一声惊醒了恍然沉醉的莫特利和柯雪林。他们两个都是教养良好的贵公子，绝非什么浮浪子弟。然而奥蒂莉亚实在是他们平生见过的最美丽的人之一，由不得他们不去沉迷。两个人一时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座米洛斯岛上出土的秀美雕像，而这雕像中却还蕴藏着生动的灵魂。现在回过神来，他们两个这才迟疑地唤了一声：“奥……奥托？”
“喏，就是这样，其实我是个女人来着。当初我女扮男装读了中学，又考上了大学，但我父母不肯让我来读书，我就自己跑了出来，继续女扮男装上学，然后又认识了你们。你们要是能接受，我们以后自然是好朋友，要是不能，那……那就只能好聚好散了。”奥蒂莉亚自暴自弃地提着裙摆，扑通往椅子上一坐，这才让莫特利和柯雪林彻底意识到，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他们所认识的奥托·冯·俾斯麦，不是哪里冒出来的赝品。
“这还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莫特利和柯雪林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固然不是什么极端保守，信奉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的人，但和一个女人一起同进同出，还一同上学，这着实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而奥蒂莉亚有些紧张地去看罗恩的脸色，毕竟她知道罗恩一直不大接受自己上学的事情。而罗恩只是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面色沉郁得可怕。她自觉自己没做错什么，本想解释一二，但最后又嗫嚅着低了头。餐桌上的沉默让奥蒂莉亚愈发不安，她赶快喝了一口酒，压了压乱跳的心。
“那个，奥托……咳咳，不对，那个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莫特利想开口，结果一下就叫错了名字。
“奥蒂莉亚。”奥蒂莉□□绪低落地皱着眉，美人眉心微蹙的模样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心里一跳。
“哦，奥托……不，不对，奥蒂莉亚，抱歉，我一时还不能适应，我是说，这件事总是让人觉得怪怪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奥托，你的性别并不能影响我们的友谊。”莫特利想了半天才组织好了语言，他真诚地看着奥蒂莉亚的眼睛，又伸手和她握了握。奥蒂莉亚顿时开心了起来：
“乔，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啦！”
“我同意乔的意见，我们的友谊当然不会改变。不过奥蒂莉亚，你做事应该谨慎些才好。幸好你这么多年都没露出什么破绽，不然后果可不堪设想。”柯雪林慢条斯理地说着，“比方说，你昨天还和莫瑞因为谁先用卫生间的问题打了一架，这对一个淑女来说很不妥当。”
“她就不是什么淑女，你们谁见过淑女像她这样子的？”布兰肯堡撇撇嘴，哼了一声。奥蒂莉亚也不理睬他，只是转向罗恩：
“罗恩，你是不是生气了？我不该瞒着你的，但是你那时候死活不同意我来上学，再加上家里逼着我相亲，我就只能逃了。”
罗恩低垂着眼睛，紧紧抿着嘴唇，脸上的线条像是冷硬的花岗岩。奥蒂莉亚从未见过这样的罗恩，她本能地升起些许怯意，但随即又鼓起了勇气，轻轻抱住罗恩的胳膊摇晃了起来：“罗恩罗恩，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奥黛！”罗恩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呜咽，他一把把站在他身旁的奥蒂莉亚抱住，紧紧将她搂在了怀里，并没有太顾及到其他人的反应。事实上如果不是碍于他们在场，他一定会亲吻奥蒂莉亚柔软的双唇，让她在自己怀中娇喘微微，瘫软成一汪春水，让她的眼眸里只有自己的存在……他的手臂箍着她纤细的腰肢，怀里温热的躯体提醒他这真的是她，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奥黛真的在自己的怀抱里。
“那个……罗恩，你先……先放开……”看到莫特利和柯雪林先是一脸震惊，然后默契而礼貌地别开了头，布兰肯堡更是夸张地捂住了双眼，饶是奥蒂莉亚脸皮极厚，现在也感到异常羞涩和尴尬。她轻轻推了推罗恩，在他怀里挣了挣，但是换来的是罗恩更加炽热的拥抱：
“奥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你不是不乐意我去上学嘛，我就是怕你不同意。”奥蒂莉亚讪讪地笑着，使劲推了推罗恩，后者这才松了手，但又拉过椅子，把她圈在身边不放她走：
“你若是早告诉了我，我们之间又何必闹出那么多琐琐碎碎的愚蠢矛盾？”
“那明明都是你自己小心眼乱想，”奥蒂莉亚不满地嘟着嘴小声反驳了一句，“你老老实实地信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所以我是活该被骗得团团转？”罗恩试图摆出一张严肃的面容，但嘴角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意暴露了他真实的心情。他亲昵地捏捏奥蒂莉亚的小鼻子，后者示威地举起拳头晃晃，以示抗议。
“咳咳咳。”布兰肯堡不得不发出一串十分失礼的咳嗽才能让这两个人注意注意场合，一屋子四个男人，其中三个光棍，剩下的一个偏僻还和自己的女朋友在他们面前丧心病狂地恩爱缠绵，这简直是在报复社会。
“奥蒂莉亚，你和罗恩到底是？”莫特利和柯雪林也猜到了罗恩和奥蒂莉亚的关系，不过还是需要她本人的确认。
“我和罗恩是要结婚的。”奥蒂莉亚一边笃定地说着，一边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了罗恩的手。而罗恩很快回握住了她的小手，两人相视一笑，情意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理想与未来（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