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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那几天天气一直不太好,温度一降再降,隐隐约约有要下雪的趋势。
      榎本向他请假早退,说是到种水仙的季节了,要去花卉市场看看。道明寺和日高大呼小叫地表示对技术宅也会养花感到惊讶,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转头扫了两人一眼,说了句下班前把报告交上来。两人乖乖噤声干活,在键盘上运指如飞生怕惹怒上司。然后他看了眼有些紧张地站在一旁的榎本,很干脆地准假。
      水仙……啊。
      他看着屏幕上内部系统密密麻麻的代码忽然想起来他也曾经养过花,在那间酒吧。他当然不会有那么文艺的爱好,起因……大概是草薙桑觉得安娜老是和一群大男人混不太好,所以想培养一下她的淑女气质什么的吧。那时他一如既往坐在吧台最靠里的地方,喝着饮料托着下巴看草薙桑一本正经地向他们说着计划,一点都没有在意。
      “……就是这样。”
      十束点点头,转头问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周防尊,“King,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的脸笼罩在烟雾里,看不清表情,半晌才传来标志性的低沉懒散嗓音,“随便你们吧。”
      花种买来之后安娜很是有兴趣地摆弄了两天,之后就继续去粘着周防尊了。草薙看着一大一小两条身影走上楼,连拦都没来得及拦。于是养花的责任又落到了一群大男人头上。热血系的当然不能指望,草薙环顾一圈视线还是落回十束多多良身上,却见温润的青年笑眯眯地看向大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的他,笑眯眯地开口:“小猴子来养吧?”
      他足足愣了一分钟来确定十束不是在开玩笑。
      草薙也愣了愣,然后像是理解了什么一样微笑,“对,伏见挺适合的。”
      “您在说什么啊……”没料到火烧到自己身上,他刚想反驳就看到十束向他投来温柔的鼓励目光,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来都是这样,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几乎没人能违抗十束多多良。后来他想,大概是不忍心吧,没人忍心让那个人露出悲伤的表情。那时他正在看一段视频,画面里是张狂的王权者,画外音是秋山冷静的声音,向他报告十束多多良被确认死亡。
      尽管他的养花技术十分糟糕,那颗花种还是开花了,漂亮的红色花瓣,有着让他敬佩的生命力。安娜趴在窗台上看阳光下闪着奇异光泽的花瓣,伸出手摸了摸,回过头扯了扯他的衣角。
      “尊,喜欢。”小小的女孩子仰起头看着他,声音稚嫩。
      周防尊被捕入狱那天他十分忙碌,因为宗像礼司说他希望看见一份关于周防尊的威斯曼偏差值报告,而这份工作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他头上。屏幕上代表偏差值的折线全面飘红,下方Suoh Mikoto字样一闪一闪像是警报。
      “诶——King喜欢花?”坐在沙发上的十束多多良闻言望过来,带点惊讶地问道。
      而安娜则摇了摇头。他不明所以地别开头,视线正好撞上一双暗金色的、沉默的狮子一样的眼睛。耳边传来十束轻快的声音:“下午好,King。”
      十束暖阳般的嗓音好像还回荡在耳边。他看着威斯曼偏差值实时监控数据,发现属于周防尊的那个数字又升高了点。
      让八田美咲很有归属感的Homra一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而整个Homra让他感到最不适的人毫无疑问是周防尊。无论是凌厉的外表,懒散的嗓音,还是野蛮的力量。但最讨厌的还是……那个人一开始就选了死路。那年他十五岁,周防尊朝他伸出手,眼里闪着平淡的金光。从握住那只手的时候起,他就始终对周防尊有斥拒感。因为那只手上传来的是燃尽一切的火焰。
      “谁要陪你玩这种游戏啊……!”
      他狠狠皱着眉,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拍,然后站了起来。
      正在埋头工作的秋山显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伏、伏见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尽量用平常的声音说:“没什么,继续工作。”
      “……是、是。”秋山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
      于是他很难得地早退了,在队员们诧异的目光里。

      他独自走在幽深的走廊上,目的地是关押周防尊的房间。说关押言过其实,彼此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为了压制周防尊的力量防止伽具都事件重演的借口罢了。
      前几天宗像礼司跟周防尊谈过一次话,他奉命带着秋山他们几个实时监控并监测威斯曼偏差值变化。监控视频里周防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狱中,悠闲自得地睡着觉,就像在Homra的无数个晴好的下午躺在沙发上小憩一样。
      现在也一样。就在他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那个熟悉的懒散的嗓音已经响起,“伏见吗。”完全的陈述句。
      他只能走进去,对上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周防尊半睁着眼靠在床头,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来。
      “您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我们也是很忙的,您知道要分出多少精力来处理您的事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单纯的不满而已。
      狮子一样的男人低低地笑了笑,“你居然会说这种话了,看来宗像把你教的很好。”

      他踏进那间酒吧的那年十五岁,跟在八田美咲身后。生性活泼的少年吵嚷着和里面的人打成一片,而他低着头始终落后一步,压抑着堵上耳朵的冲动。
      他开始有点后悔了,可是美咲在。
      “喂,小鬼,把手伸出来。”懒洋洋地靠坐在吧台边的周防尊吐出口烟,抬起眼看着他。
      在吧台里擦着玻璃杯的草薙闻言微笑着招呼玩得正开心的美咲,“好啦小八田,快过来。”
      “啊?尊先生!”
      他半侧着头看美咲三两步小跑着过来,第一次觉得美咲的笑容那么刺眼。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体质和周防尊的火焰完全不相容,经常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到半夜就发烧。他坐在吧台边缘的阴影里用吸管搅动着玻璃杯里的冰块,草薙看着他没什么精神的脸微微皱眉,“饮料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会不会太冰了?今天有没有发热?”他摇了摇头,调整了一下坐姿,任凭自己被浓重的阴影吞没。身后是赤组众人惯常的吵闹,一片嘈杂里他听到十束的声音:“小猴子没问题吧,八田?”然后是美咲愣了一秒的回答:“那家伙没这么弱啦,没问题的。话说回来十束哥你能教我怎么更好地控制火焰吗?”
      他把底部铺了厚厚一层冰块的玻璃杯往草薙的方向推了推,嗓音是一贯的淡漠,“再来一杯。”

      晚上果然发了烧,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里有钝痛感。他伸手把终端拿过来看了一眼,电子屏幕上显示当前时间为凌晨两点三十七分。他晚饭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饥饿感翻了上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爬起来去冰箱里找点吃的。几乎是在他在黑暗里摸索着打开冰箱门的同时,有人开了大门并摁下了门边的大灯开关。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眯了眯眼睛,“美咲?”
      八田美咲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后知后觉地跟他对视了两秒才惊叫起来,“猴子你大半夜地不睡觉吓人干嘛!”
      “看也知道了吧,找点吃的东西,我肚子饿。”
      “哦。”少年并没有在意,背对着他换鞋。
      “美咲——”他拖长了调子叫他的名字,被呼唤的少年不耐烦地回过头,“干嘛啊吵死了!”
      “医疗箱在哪。”
      “那边的柜子第二格……”少年意识到不对劲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你又发烧了?”
      “……大概。”
      “那我给你熬点粥吧。”
      “……嗯。”
      外表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是美咲很会照顾人。他靠在墙边看着美咲忙碌的背影努力忽略掉心里的那点焦躁,只要美咲在就好。
      “喏,吃了快去睡觉。”八田美咲把七分满的碗放到他面前,转身就要走,“我先去睡了。”
      “美咲。”
      “嗯?”少年停下脚步等他的下文。
      他看着热气腾腾的粥沉默了好一会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啊?你这家伙烧迷糊了吗?今天是尊先生的生日啊!”
      ……这样啊。怪不得傍晚他说要回去的时候十束欲言又止。
      “大家玩得可开心了呢,你没看到真是可惜。”
      ……哪里可惜了啊,反正只有你们开心而已,那个人……想到周防尊,他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对周防尊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尊先生他……”
      “尊先生尊先生的,你烦不烦啊!”他突然打断少年的话,这令八田美咲一愣。
      “……猴子?”
      “……没什么,抱歉。你去睡吧。”
      这种畏惧,大概是源于周防尊异于常人的吸引力。明明他只不过是站在那里而已,还是一副懒懒散散毫无干劲的样子,其他人却会自然而然地围拢过去拥他为王。美咲也一样。
      可他不会。
      他在桌前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然后把已经彻底变凉的粥一饮而尽。

      这种畏惧感一直到他离开赤组加入青组都没有消失。决定离开的那天清晨周防尊也在场,赤青两位王权者狭路相逢,最不知所措的人还是他。宗像礼司维持着一贯的得体优雅,大道理张口就来,却被周防尊粗暴地打断。那时候这个男人怎么说的来着?
      “你这个男人屁道理真多。伏见,关键是你怎么想。”
      和现在一模一样。
      什么都。
      “您这句话什么意思?”已经长成青年的他皱着眉。
      沉稳又张扬的狮子低低地笑,“字面意思而已。比起我,的确是宗像来得更适合。”
      他推了推眼镜掩饰住自己沉下来的脸色,“说的也是,室长可不会像您一样乱来。”
      “你在烦恼吗。”
      “……什么?”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句。
      “烦恼一个宗像不能给你答案的问题。”周防尊直直地注视着他,“很遗憾,我也不能。回去吧,伏见,回你的王身边去。*”
      他沉默着望向周防尊。
      其实他本来并没有打算打开门的。只是说话的话隔着铁窗就好,现在的情况要是被发现根本说不清楚。但是在周防尊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突然不怎么想搭理那些规矩,反而想面对面见一见这个男人。
      真奇怪呐。
      明明以前怕他怕得要死,只要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就浑身僵硬。即使是现在,他对周防尊的恐惧感依旧和周防尊给予他的“红色”一起寄宿在他的身体里。
      可是两年的时间还是改变了一些什么。好比他长得越来越像仁希,又好比十束多多良的死去。
      他也终于有勇气站在这个男人面前,质疑他。
      “尊先生……真是自私的人呐。”
      周防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每次都是只顾自己胡来,完全没有考虑别人。”他眯起眼睛,尽力放平声线,“你死了的话,安娜他们怎么办?”
      “你特意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周防尊见他沉默不语,忽然嘴角略微上扬,“伏见,把手伸出来。”
      “……哈?”
      “就跟你第一天到酒吧的时候那样。”
      他不明所以地走过去,伸出右手。周防尊握住他的手,掌心燃起一团红色火焰。
      “……!”他惊讶地望着周防尊,不懂他想做什么。就像那天一样,在周防尊松开手之后,他的手心里只剩下他自己的火焰。温暖地摇曳着,又有别于周防尊的。
      “安娜说,你的火焰和我最为接近。”周防尊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懒散,根本听不出感情,“但是我和你不一样。伏见,你做你自己就好。*”
      “要比在这边的时候过得开心,这样我放你走才有意义。”

      宗像礼司仍然热衷于拼图,没有抬头看因为紧张而站得笔直的青年,“伏见君,根据淡岛君的报告,你去见周防了?”
      “……是。”
      “不必担心,我没有怀疑伏见君。只是想听听你对周防尊的看法。”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转头望着飘落到窗框上的树叶,“还是老样子。难道王权者都是这样自我意识过剩?”
      “……这可难说。”宗像礼司无声地笑了笑,将手里最后几块拼图一一归位。

      第一位王说,握住这只手。
      第二位王说,拿起这把剑。**

      他的手搭上腰际的佩剑。
      恨也好恐惧也好其他什么情感也好,大概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个人了。
      尽管他从没有懂过他。

      ——END——

      *记得是原文,句序可能有差
      **出自LSW开头,不知为何是整本中我最喜欢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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