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良言

14、身世（下）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宁王触着眉头，似在思索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而明毅神色冷漠，眼睛一直没离开案上的烛台，那一跳一跳的蜡烛仿佛是他心中的写照。

　　“既然当初玉牒里少了东西，为何皇兄没有下令追查？”宁王放下手炉，单手撑头道。

　　明毅微微欠身道：“其实这件事是子谦查到的，侄儿也不清楚父皇是否知道玉牒里遗失东西。”

　　是薛子谦吗？

　　宁王似乎不想再深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这或许是身为藩王的默契，即便是朝中的大臣，哪个没有宫中的眼线呢？

　　“明毅，你知道关于龙脉的那个传说吗？”

　　明毅心里，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他没想到宁王会直截了当的提出帝国的禁忌话题；喜的是，若有了龙脉这条线索说不定就能知道为何长宁会被人掳走。

　　“一百多年前，太祖在永州起兵，推翻了后唐，建立的大周。所有的史书都是这样记载的，对吧？”

　　明毅微微颔首。

　　“唐主荒淫无道，终日都在昭阳殿饮酒作乐，不理朝政。但百年间都无人能倾覆后唐天下，明毅你可知是为何？”

　　“难道是龙脉？”

　　“没错，就是龙脉。只因为后唐把龙脉藏得十分隐蔽，又有百年基业。直到太祖起兵，请出一位方外高人破了后唐的龙脉，有了大周的天下。”

　　“太祖初登大宝，天下百废待兴。但这些都不是让太祖最心烦的事情。太祖心烦的是大周的龙脉要藏在哪里才好？”宁王说道这微微一顿，继续道：“明毅，你知道慧钦公主吧？”

　　“就是那个智擒辛默的慧钦公主？”明毅不得不惊叹。辛默是后周末年一员猛将，智勇双全，独自守着后周的半片江山，对主子更忠心耿耿。

　　太祖爱才，不忍伤他，只想生擒，为己所用。但一时间又哪里能想出个周全的法子？御妹慧钦公主主动请缨，略施小计，果然生擒了辛默。后来辛默虽未能为太祖效力，到也让大周少了一个劲敌，此后太祖一鼓作气拿下了后唐江山。

　　若论功劳，慧钦公主当为第一人。

　　“慧钦公主知道太祖忧心龙脉的事情，怕会倒后唐覆辙。所以主动献策，请求把龙脉安放在自己身上，然后在下一代的公主中选一名合适的人选，再把龙脉代代相传下去。”

　　“皇叔的意思是，笑儿因为身负龙脉才被人掳走的？”明毅微眯眼睛，紫檀扶手几乎被他捏碎。

　　“也不尽然，据我所知自八王之乱后，龙脉就一直在君安身上，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说龙脉植到别人身上过。”宁王轻轻摇头，既不可闻的叹息，笑儿都这么大了皇兄也未曾提起龙脉的事情，怕是有什么不对劲。

　　明毅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嘴唇瓮闭，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宁王只沉浸自己的回忆中，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他二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相对无言，一时间大帐里极静。
　　“事实上我只是对你大周的龙脉有兴趣。”

　　“龙脉？”长宁眉头紧锁，想不通龙脉与她有什么关系。是了，她记得小时候曹嬷嬷曾无意间提过，当年太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时，机缘巧合把龙脉植到了钦公主身上，此后，历代之中必然会有一位公主伴随着龙脉降生，以保大周千秋万世。

　　“旻帝只有你一个女儿，龙脉不在你身上，又会在哪里呢！”阿布兰长叹一声，：“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直到两年前，我进宫找到了这个。”

　　长宁的视线落在那方丝帕上，她实在看不出丝帕有什么特别。

　　“这是我在你大周存放玉牒的地方找到的，历代皇子公主都在玉牒上留名，可是我偏偏没有找到你的名字。”阿布兰眼神渐渐看像远处，似乎回到了那日在皇宫里的情形。“我翻遍了玉牒也没找到你得名字，玉牒上只写着兰妃在冷宫生了一子，不到一个时辰母子皆亡。我又想去找当年给兰妃接生的老嬷嬷，可惜我晚了一步，等我找到那个嬷嬷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长宁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偏偏又理不出个头绪来。她仔细回想两年前千秋节前后宫里发生的事情，除去死了个无关紧要的小太监，冬天里众人生了一场病，曹嬷嬷被赶走，薛子谦。。。

　　曹嬷嬷！！！

　　阿布兰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道：“当年给兰妃接生的老嬷嬷就是曹嬷嬷。她以前是旻帝的乳母，后来兰妃要生产，旻帝就派她去给兰妃接生。旻帝登基多年，只有两个皇子，他亦很希望兰妃能生个公主。因为长公主病了许多年，又冒险怀孕，他怕长公主殁了，从此大周的龙脉就断了。没想到，兰妃突然早产生了个儿子，适逢长公主刚刚生下一个女儿，旻帝就让曹嬷嬷暗地里买通了长公主府的人，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皇子变成了郡王，郡主变成了公主。兰妃在冷宫里住了几个月，强撑着一口气生下孩子，不到一个时辰就没了。而当年唯一知情的曹嬷嬷也在两年前被旻帝用了一个计策移出宫去赐死了。”

　　长宁瞪大了眼睛，满脸惶恐，对当年的那场瘟疫，她曾经怀疑过，但是万万不曾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前因后果。因为阿布兰偷了玉牒里的丝帕，导致了曹嬷嬷的死亡，

　　阿布兰拂袖起身，走到长宁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只好嘱咐道：“你有什么需要就和扣儿说，平时最好留在帐子里不要出去。这个留给你，你再好好想想吧！”说罢把丝帕塞进长宁手里，转身出去了。

　　长宁手里握着丝帕，愣愣的站了好久，许多以前生活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浮现，父皇，母后，姑姑，太子哥哥，他们笑着叫唤她的乳名，可是她偏偏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她到这一刻才明白，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她抱出自己，缓缓蹲在地上，脸蛋贴在丝绸的布料上，却得不到丝毫温暖。羊脂油的灯光渐渐微弱，她被黑暗慢慢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