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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尘烟散 ...

  •   素手雪笺,青卷墨字,隽逸流美的行书,墨香尚未散去,执笔凤指微微上翘,轻亮的凤仙花色,圆润胭酥。
      汉明德马后不能抑退外戚,使当朝贵盛,徒戒其车如流水马如龙,是开其祸败之源而防其末流也。
      缓缓书来,触动情思,娇躯微震,不禁大口血喷出,溅染香札,柔柔晕开一朵血墨牡丹,刺目惊心。
      长孙自失的笑了,默默合卷,挣着题毕:《女则》。方轻舒了口气,慢慢倒向软垫。
      后世的皇后们,后世的女人们,当你们看完这本书,你们会怎么想呢?
      遵从?膜拜?奉为闺范?不甘?不屑?愤怒不信?
      长孙淡淡阖目,微微轻笑。
      那都不重要。无论你们想什么,那都不重要。
      就像嬷嬷低唱的歌谣,自由欢腾的野马,白衣灿耀的少年,我都不会写进书里,因为那都不重要。
      那只是我自己的瑰宝,不是经验,不是教训,不是启示,所以,我的书里没有痕迹,那都不重要。
      就像不论你们读了我的书怎么想,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我都已经写在书里。
      后世的皇后们,后世的女人们,请相信我,贞观皇后的遗言:一个皇后所能做到的极致,一个女人所能做到的极致,我都已写在书中;一个皇后必须忍受的戒律,一个女人必须忍受的戒律,我也都已写在书中。
      一个皇后,一个女人,生来的格局,我已写尽。
      这就是我,大唐贞观皇后,一代英主的正妻,一个帝国的皇后,所要告诉你们的全部。
      你们怎么想都不重要,你们只要看清楚,这是最好的应局之策,否则,富贵不能全终,灾祸如影随形。
      除非你们能破局。
      机运人人不同,靠机运破局的女人古来有之,今后也不会少。夫死子幼,垂帘听政;夫懦臣佞,暗转乾坤。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也不知道她们的喜怒哀乐,得失幸怨。
      是她们更幸运,还是我更幸运,我不知道。
      我只能写下我的文字,给后来者。
      写下这些文字,只是希望局中人都能避害趋吉。
      还有,兴国。
      这比破局重要。
      兴国,是皇家责任,没有任何理由能推卸。避责的帝后,不配皇冠,受辱被弑,亦是常事,后世或许怜悯,百姓必然唾弃。
      玄血祭皇冠,是其最后能为黎民家国所尽的皇家责任,尽管不能带给黎民任何福泽,至少保全了家国的尊严。
      可惜,破局的女人,时势逼迫,多为乱中取胜,又阻难重重,中兴甚难,女人之深憾。
      什么时候,女人能光明正大的破局兴国,不需夫子挡谏,不需珠帘遮掩,那才是真正的破局,那才能真正的兴国。
      什么时候?……
      长孙无奈浅笑,怅然泪下。
      后世的女人们,如果你们做到了,我会在天堂为你们祝福的。
      而我,长孙,一个局中人,只能写下我的文字,用尽我的智慧。
      我已尽力。
      所以,纵有憾,我无后悔;纵有失,我不道歉。
      我的书,期盼涂抹,期盼改写;我的人,任由评说,不需自辩。
      如此而已。
      倦极阖目,鲜血渐渐溢出,浸透了丝帕,宫女太医惊惶失措,跪了一地。
      太子痛哭失声,哀哀恳求:“母后,医药用尽而疾不愈,请奏赦罪人及度人入道,以获冥福。”
      长孙静静拭血,慢慢道:“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为善有福,则吾不为恶;如其不然,妄求何益!赦者国之大事,不可数下。道、释异端之教,蠹国病民,皆上素所不为,柰何以吾一妇人使上为所不为乎!若行汝言,吾不如速死!”
      太子顿首不已,长孙只是不理。
      良久,长孙恐太子悲切太过,伤了心神,遂命太子回宫歇息。
      母命犹在耳,太子不敢奏上,急得团团转,再三思量,悄悄告诉了房玄龄,房玄龄立即禀明李世民,李世民哀伤深切,欲为之大赦天下,长孙执意阻止了。
      李世民心如刀绞,半晌无言,只是温存的握住长孙的手,默默凝望熟悉的容颜。
      依然是清润含笑的慧眸,明波潋滟,溶光之七彩慰心之焦竭,盈盈浅笑和暖,更沉凝了湛透慈悲的温柔。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曾经春风拂面般恬心怡神的少女,被岁月羁绊了轻盈,又在羁绊中修炼澈悟,愈见从容澹泊,仿似一湖澄华无边。
      李世民微微蹙眉,依然是李世民最熟悉最喜欢最依恋的丰韵,可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流光中暗换的,是什么呢?
      李世民不安的攥紧了手中的柔荑,温暖的,甜馥的,一如往昔。
      长孙轻轻反握,安抚的微笑。
      慈悲如神的拈花微笑,美丽,圣洁,湛透,慈悲。
      还有深沉晶莹的温柔。
      李世民屏息心惊。
      柔荑仍在手,温暖的,甜馥的,可那微笑……如此空灵,如此透明。
      透明的温柔是慈悲。
      她没有离开我,她超越了我,超越了岁月,超越了一切有形的无形的痛苦的甜蜜的羁绊。
      明净光洁的额角,清润灵透的静眸,澄湛温柔的微笑,脉合了天地的气韵,通达了天地的智慧,风韵自然,化解无痕,一如初见时那个天地钟爱的女儿。
      交缠的影子分开了。
      圆融通透,辉煌纯洌,那是李世民够不着的圣殿。
      影子分开了,凤凰涅槃,完美无暇,而这次,圈住凤凰羽翅者没能得到救赎。
      世俗自有它的力量,正如灵魂自有它的力量。
      各不相让。
      受苦的是人心。
      万丈红尘中,寻觅选择,刚方圆划定,又情惑意迷,虚实真幻,莫测难辨,是非决断,对错怅然。
      握住的,追求中遗落;错失了,回首欲倾诉;不满足,心怨身边人;亲厚的,到头伤最深。
      直到繁花落尽,恩怨两了;秋风肃杀,天地疏朗。
      交缠的,会分开;熟悉的,添新涵;相伴的,终远离。
      明悟的明悟,沉沦的沉沦,两不相欠。
      终于懂得,所谓圆谐,不过高忘;俗世牵绊,总是纷扰。纵是天仙下凡,也难逃一身烟火。只为爱人,心甘情愿。可恨凡夫俗子,却永远贪心不足。
      不如归去。
      天地最钟爱的女儿,自有她辉煌的圣殿。
      终于懂得,又如何?
      生命若能重新选择,可会走上另一条道路?
      不会。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路,命运在血液里激荡,千姿百色的样貌血脉相和,异形同质。
      生命,是一场轮回的劫活。
      李世民心凄意乱,潸然泪下。
      长孙轻轻叹息,细细描摹过世民深刻俊美的轮廓。
      简约流畅的线条,无一丝累赘,在岁月中锤磨至完美;隽雍内敛的风华,没半点瑕疵,于年轮里修练臻化境。四十岁的男人,如那深秋,沉凝简达,洗练空阔,早脱了花繁叶茂的娇嫩,却在锦衣玉食间留住了颜色。
      清贵如玉雕,千年一瞬,温润纯透,质坚蕴深。
      优雅得体,从容不迫,克制慎独,早已融入骨血。
      却也不禁恸极泪下。
      一滴,又一滴,泪流得极缓,象是抑止不住的慢慢流空了灵魂,无声无息得惊心动魄。
      如此深沉的悲哀,窒息了身心,虔诚专注,一心一意,这是最真切的挽留,但不是忏悔。
      长孙清淡温和的抚着世民的发,世民的眼,世民的脸,悄悄拭去泪水,默默理好鬓角。
      也曾花前月下,也曾风雨同舟,也曾煮酒交心,也曾隐忍暗伤,世民,我们的日子是鲜艳华美的,只是在漫漫岁月中不可避免的消磨了光泽,家国烽火,心苦情焦,同一盘棋局中的我们各有各的位置,动弹不得,同一场心魔中的我们各有各的苦楚,无法互庇。
      一个白衣灿耀的少年可以花样百出的博爱人一笑,一个皇袍威重的帝皇不能随心所欲的烽火戏诸侯。
      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们的日子殚精竭虑,居正守衡,不敢妄动,失了灵动新鲜的日子只有沉凝的厚度没有轻亮的光泽。
      世民,不必相求,这一生,我是你的,不怨不悔;但一生,也够了,不用再轮回。
      春花娇了,又谢了,已遍览风光,何必再重复旧时模样。
      激情焚尽只余丝丝抽痛,绵绵不绝。
      我的心,不锢于情,不锢于志;我的心,海阔天空。
      长孙回眸远眺,天高云淡,清亮明朗,映和了长孙的眸彩,灵动、开阔、不羁、深邃。
      百无禁忌,格物致知,求证到死。
      嬷嬷的歌谣在耳边响起,欢腾的野马奔跑在草原。
      我爱它们,没有目的,没有意义……一无所求……只是喜悦,只是心爱。
      我如此单纯的爱着它们。
      就像歌谣中的野马如此单纯快乐的奔跑在草原。
      然而,在选择时,我还是舍弃了,半为世民半因轻狂。
      如果可以不长大,完全凭直觉取舍,我可会将之抛却?
      眼界初开,只知索取逼问,本末倒置,不再倾听内心的声音。
      无论如何,选定的不能涂改。
      这是成长的代价。
      生命不能修补,但生命因曲折而丰满。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
      在命运中飘荡,我看到了不同的景象,崭新,陌生,千姿百态,姹紫嫣红,我看到了世界的每个侧面,我没有白白来过。
      如此幸运。在这最后的时刻,我明瞭了自己。
      我们都会长大,却不会改变。
      江山易移,本性难改。
      不必痛惜,臣民们,不必为你们最好的皇后造碑立祠。
      所谓完美,不过是情景交融。
      我的心,叩问真正的长孙,真正的模样。
      故人归来否,能饮一杯无?
      看见远远的,野马飞奔过天际,天马行空,自由自我,很好很好。
      长孙笑了,安详明媚,缓缓阖上眼。
      十年六月己卯,皇后长孙氏崩于立政殿,时年三十六岁。
      雪后初晴,银装素裹,白茫茫的大地,冰冷纯净;冬日和煦,嫣红妩媚,珍贵的光暖,温热人心。
      暮春和风,酷夏清泉,深秋红叶,雪后暖阳,是天地最珍贵的礼物。
      气韵宁神如春风拂面,明眸清润如夏泉沁澈,情志坚韧如秋枫灿烈,微笑恬怡如冬日煦暖,这就是贞观长孙皇后,天地最钟爱的女儿。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天,无法回避,无力拒绝,天地召回了最心爱的女儿,大唐失去了最伟大的皇后,惟余这雪后红日,温暖着彻寒的葬礼。
      一夜间,长安素白,香烛残冷,纸灰飘零,扶不动的灵柩,寸寸断的心肠,恸极无声,悲极无泪,长安街上,百官麻衣,万民相送,人海潮涌,踏断奈何桥,也留不住芳魂逝。
      千里送葬人,沉默如冰封,越过一峰又一峰,直往青山上,峰尖雪白,剔透湛亮,干净得心空。
      李世民,一身粗布白衣掩去了团龙皇袍,金色的阳光轻轻抚上雪白的布衣,不像映在丝缎上般灿耀,但暖暖的光泽,温澹恬馥,依稀仿佛,爱人柔语轻慰,馨笑怡人,不由勾起心伤,寂然泪下。
      青山雪峰,孤傲挺秀,如卿情境;山峦起伏,雅淡清远,如卿黛眉;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如卿气度。
      阳光照在雪峰上,圣洁明媚,如卿回眸;和暖心神,如卿展颜。
      山明水秀,阳光灿烂,眷目四顾,音容宛在,发肤灵魂,犹感气息,不禁伸手欲留,空空如也,惊破一池春水春梦绿,撕碎一腔魂魄魂梦瑰。
      痛不欲生。
      纵是青山依旧在,阳光灿烂,斯人已去,如灰飞,如烟散,恍如春梦,了无痕,拔剑四顾,无能为力,心空如死。
      青山依旧在,阳光灿烂,天地无情笑人痴,不忍睹,泪长流。
      心灰情冷。
      步步留连,徘徊不舍,可到底,路有尽头。
      巍峨昭陵,九山连绵,依脉成势,雄奇壮丽,恢宏浑厚。
      燃香,卜卦,献牲,祭酒,册赠,告天地,定吉时,勘吉位……李世民一件一件,细致周到的看着做着,唯恐有失,委屈了芳魂,唯恐完了,永隔了天人。
      一字一字,李世民亲书碑文:皇后节俭,遗言薄葬,以为‘盗贼之心,止求珍货,既无珍货,复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复如此。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己有。今因九山为陵,凿石之工才百馀人,数十日而毕。不藏金玉,人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几奸盗息心,存设无累,当使百世子孙奉以为法。
      止不住的颤抖,本应隽逸流美的羲之行书,顿滞枯涩,连毁几十幅乃成。
      望着几十里山脉相连的陵园,壮观雄伟气势磅礴,看着哀痛欲绝的帝皇,字字血泪泣不成声,就是魏征也沉默了。
      存天理,灭人欲,总也不能过分到作践人心的地步。帝皇最后的一点小小私心,摧人肝肠,不忍再谏。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盛时不再来,百年忽我遒。生存华屋处,零落归山丘。
      人心本无力,沉迷只自苦,然,看不破,只为曾经耳鬓厮磨,轻柔细语,一路扶持,两心相知,余温犹在,谁说是泡影?
      可,情真,时不待。
      吉辰到了。
      起棺落葬。
      纯白的棺木,牡丹浮雕,雍容华贵。
      平生不做寒酸相,错被人呼富贵花。
      冬十一月庚寅,皇后长孙氏葬于昭陵,谥曰文德。因九嵕山,以成后志。帝自著表序始末,揭陵左。
      哭笑后,一切归宁;到头来,两手空空。
      李世民独立高台上,远山淡如娥眉,昭陵凄迷如梦。
      独立高台上,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却不会再有那个温婉的人儿来柔声相劝。
      从没有如此心静过,尘烟散尽后的心静,静如镜明,前尘往事,纤毫毕现。
      鲜明如昨,那个白衣的少年强用一身雍华压下满心的荒凉,行在杯觥交错间,满目金昭玉粹,擦肩衣香鬓影,恍如隔世看烟花,热闹繁华,怔忡迷离。
      冷月下,白骨尤寒,霓彩里,红颜正好,屠戮场,将士浴血,奢靡宴,公子如玉,壮志灭,功业荒谬,恨心起,鸿图初萌,交织错落,懵懂煎熬,金戈入丝竹,真幻难辨,白骨曾红颜,生死逼迫,若隐若现在前方,呼之欲出而不得。
      我为何而生?为何而在?为何而死?
      梦幻般的盛宴,梦魇般的战场,我拒绝祭上我的血肉;梦游般的帝皇,梦呓般的皇朝,我拒绝献上我的忠诚。
      我为何而生?为何而在?为何而死?
      茫然四顾,天地苍苍。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
      彻悟拒绝后是什么?
      空虚,荒凉,灵魂飘荡,无归依。
      空,却拒绝放下,血液在咆哮,命中无佛缘。
      迎风独立,纵然迷惘失方向,依旧敛衣抑心神。
      咬碎钢牙不露色。
      和今天一样。
      可比今天幸运。
      你来了。
      就这么缓缓走来,顾盼微笑,从容雅淡,温柔馨香,如和风拂面,春暖花开,不觉间,已平了狂躁,宁了心神。
      就此顿悟,真正能安抚人心的不需要语言,你的气质神韵是最完美的境界,是我一生所求。
      云破天开。
      从此深信不疑。
      向前行。
      真幸运,你是我一生的伴侣,鸳鸯交颈,形影相缠,你的陪伴,恬心怡神,温情脉脉。
      也不乏金石之音。
      你的陪伴,呼吸一样的自然存在,呼吸一样的不可或缺。
      你我情分双全。
      我是如此满足。
      惊风飘白日,时世暗换颜。
      牵绊越来越深,跌宕越来越多,心绪越来越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样的悲喜交集,一样的愁惘困顿,一样的家国沉重。
      对不起,是我害你,愁上眉梢;对不起,是我怨你,慢慢同我。
      就象光和影,总是互相埋怨,不能相互拯救;就象日和月,总是彼此怨怼,不能彼此温暖。
      我的仙女不再能拯救我,各自心苦;我的梦想不再纯白无暇,渐染尘埃。
      我的仙女跌入了红尘,为了我。
      我心疼又失望,怜惜又愁怨。
      辗转反侧,生命渐渐变得沉重又空虚,无可安慰。
      我们非难的,永远是我们最珍爱的,苛刻得容不得一粒沙,哪怕只是我们假想中的沙砾;我们责怪的,永远是我们最亲厚的,无理得宣泄着一腔火,不管是不是我们莫名的邪火。
      震怒了天地。
      天罚地惩,凌厉无情,断然召回了最钟爱的女儿。
      天崩地裂中骤然顿悟,我的愚蠢。
      我心爱的,是这个珠圆玉润的女人,她恬怡的微笑,她轻柔的细语,我心爱的,是这个温暖□□的女人,不是那个虚无飘渺的仙女。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如今,仙子重回天庭,依然圆融谐美,完好无瑕,那是我永远够不着的圣殿,圣洁明媚,辉煌纯洌。
      我的心,灼燃灰灭。
      夜夜梦回,那最怕的也最恋的时光。
      八年夜半,九成宫。
      柴绍忽至,口称急奏。李世民披甲出阁问状,长孙随之。
      李世民温言劝阻:“你还病着呢,还是回去歇着吧。”长孙默默执起世民的手:“你这般震惊,我哪能心安。”坚持着陪伴李世民出了门,气喘病骤然加重。
      沉疴难起,及大渐,帝后诀别。
      当时,房玄龄小谴就第,长孙说:“玄龄久事陛下,小心谨慎,奇谋秘计,皆所预闻,竟无一言漏泄,非有大故,愿勿弃之。”
      长孙说:“妾之本宗,幸缘姻戚,既非德举,易履危机,其保全永久,慎勿处之权要,但以外戚奉朝请,则为幸矣。”
      长孙说:“妾生无益於时,死不可以厚葬。且葬者,藏也,欲人之不见。愿因山为垅,不起坟,不用棺椁,器以瓦木,俭薄送终,是不忘妾也。又请帝纳忠容谏,勿受谗,省游畋作役,死无恨。”
      所以,李世民费尽心思,因九嵕山成昭陵葬长孙,又添加了太子的器具,房玄龄官复原职。
      夜夜徘徊,长恨不已,难道这就是结局?
      不!还有,还有……
      不甘心的李世民在后苑中设高台以望昭陵。
      我的皇后,我的爱人,你在哪里!
      身心荒凉无垠,终于明白,生命是一个圆,从荒凉到荒凉。
      我的命运是只身打马走过荒漠,你是唯一的绿洲,而我竟不知惜,终于错失。
      人的一生,诱惑太杂,欲望太浓。
      相濡以沫的,厌倦了纠缠,羡慕相望于江湖的潇洒;相望于江湖的,受不住空虚,期盼相濡以沫的温馨。
      可是,选择了一种格局也就是选择了一种命运;同样,摆不脱一种格局也就是摆不脱一种命运。
      盖棺定论。
      我的命运是从荒凉到荒凉。
      身后是我们宏美壮丽的大唐。
      你是唯一的柔软,我爱,谢谢你温暖的陪伴。
      沉稳持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李世民的凝思,回首见是魏征,忙拉过引之同观。魏征放目远眺:“臣老眼昏花,不能见。”李世民为其指引,魏征说:“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则臣早见之矣。”
      李世民默默垂泪不语。
      良久,泣曰:“顾内失吾良佐,哀不可已已!”
      高台付之一炬。
      前行中,不禁回望。
      火光中,依稀佳人,清眸含笑,如泉清甜,如花鲜媚,如光明暖。
      岁月自然不会停下脚步,它有它的节奏,但最深刻的底蕴已失去,没有灵魂的音乐是无聊乏味的。
      十一年二月壬午,猎于鹿台岭。
      三月辛亥,猎于广成泽。
      十一月乙未,猎于济源麦山。
      后来,李世民自己也对太子治说,你应以贤哲为师,不可学朕。朕这一生,过失极多:锦绣珠玉不绝于前,宫室台榭屡有兴作,犬马鹰隼无远不致,行游四方供顿烦劳。
      可当时,止不住,虽然长孙谆告尤在耳。
      莫问因果。帝皇只论方圆,不问因果。
      十二年春正月乙未,吏部尚书高士廉等上《氏族志》一百三十卷。
      秋七月癸酉,吏部尚书、申国公高士廉为尚书右仆射。
      十三年正月戊午,加房玄龄为太子少师。
      二月丙子,停世袭刺史。
      十四年闰十月甲辰,猎于尧山。
      十二月癸卯,猎于樊川。
      十五年春正月丁丑,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送文成公主归吐蕃。
      又一个少女的背影凝融于大唐恢宏的长卷,只是看不清,容颜神情,枉猜测。
      庚子,命三品以上嫡子事东宫。
      十六年夏六月辛卯,诏复隐王建成曰隐太子,改封海陵剌王元吉曰巢剌主。
      秋七月戊午,司空、赵国公长孙无忌为司徒,尚书左仆射、梁国公房玄龄为司空。
      九月丁巳,特进、郑国公魏徵为太子太师,知门下省事如故。
      十一月丙辰,猎于武功。壬戌,猎于岐山之阳。
      十二月甲辰,猎于骊山。
      十七年正月戊辰,魏徵薨。
      初,疾甚。魏徵家初无正寝,帝命辍小殿材为营构,五日毕,并赐素褥布被,以从其尚。令中郎将宿其第,动静辄以闻,药膳赐遗无算,中使者缀道。帝亲问疾,屏左右,语终日乃还。后复与太子臻至徵第,徵加朝服,拖带。帝悲懑,拊之流涕,问所欲。对曰:“嫠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帝将以衡山公主降其子叔玉。时主亦从,帝曰:“公强视新妇!”徵不能谢。是夕,帝梦徵若平生,及旦,薨。帝临哭,为之恸,罢朝五日。太子举哀西华堂。诏内外百官朝集使皆赴丧,赠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四十人,陪葬昭陵。将葬,其妻裴辞曰:“徵素俭约,今假一品礼,仪物褒大,非徵志。”见许,乃用素车,白布幨帷,无涂车、刍灵。帝登苑西楼,望哭尽哀。晋王奉诏致祭。帝作文于碑,遂书之。又赐家封户九百。
      后,帝临朝叹曰:“以铜为鉴,可正衣寇;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朕尝保此三鉴,内防己过。今魏徵逝,一鉴亡矣。
      徵亡,帝思不已,登凌烟阁观画像,赋诗悼痛,闻者媢之,毁短百为。徵尝荐杜正伦、侯君集才任宰相,及正伦以罪黜,君集坐逆诛,纤人遂指为阿党;又言徵尝录前后谏争语示史官褚遂良。帝滋不悦,乃停叔玉昏,而仆所为碑,顾其家衰矣。
      辽东之役,高丽、靺鞨犯阵,李勣等力战破之。军还,帝怅然曰:“魏徵若在,吾有此行邪!”即召其家到行在,赐劳妻子,以少牢祠其墓,复立碑,恩礼加焉。
      戊申,图功臣于凌烟阁。
      三月丙辰,齐王祐反,李世勣讨之。乙丑,齐王祐伏诛,纵复齐州一年。四月乙酉,废皇太子为庶人,汉王元昌、吏部尚书侯君集并坐与连谋,伏诛。丙戌,立晋王治为皇太子,大赦,赐文武官及五品以上子为父后者爵一级,民八十以上粟帛,酺三日。己丑,加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太子太师,司空、梁国公房玄龄太子太傅;丁酉,尚书右仆射高士廉请致仕,诏以为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闰月丁巳,诏皇太子典左右屯营兵。丙子,徙封魏王泰为顺阳郡王。七月丁酉,房玄龄以母忧罢职。九月癸未,徙庶人承乾于黔州。冬十月丁巳,房玄龄起复。
      雷霆雨露,杀伐决断,慎独莫测,护国衡势,皇位宽大,帝独坐,无所依,心中累积,抑郁成伤。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初,吴王恪,母杨妃,帝宠之,欲立为后,魏徵谏曰:“陛下不可以辰赢自累。”乃止。
      后,帝以晋王为太子,又欲立恪,长孙无忌固争。帝曰:“公岂以非己甥邪?且儿英果类我,若保护舅氏,未可知。”长孙无忌曰:“恪善骑射,有文武才。其母隋炀帝女,地亲望高,中外所向。晋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且举棋不定则败,况储位乎?”帝乃止。
      由此,长孙无忌恶恪。永徽中,高阳房遗爱谋反,因遂诛恪,以绝天下望。临刑呼曰:“社稷有灵,长孙无忌且族灭!”四子,仁、玮、琨、璄并流岭表。其母死后,未能从葬昭陵,史书讳之,仅言杨氏生子恪,寥寥五子毕。
      后,长孙无忌族灭于武后媚娘手。
      生生死死,灰飞烟灭,到头来,都一样,不过如此。
      可恁得精彩!
      代代传唱、凝思、演绎、变化,无穷无尽……千姿百态,姹紫嫣红,回首望,水墨朦胧,传奇如诗,诗中身影,似真似幻,绝响袅袅。
      十八年七月甲午,营州都督张俭率幽、营兵及契丹、奚以伐高丽。
      十月己巳,猎于天池。
      十一月甲午,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李世勣、马周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发天下甲士,召募十万,并趣平壤,率十六总管兵以伐高丽。
      十二月壬寅,庶人承乾卒。
      十九年春二月庚戌,上亲统六军发洛阳,以伐高丽。乙卯,诏皇太子留定州监国;开府仪同三司、申国公高士廉摄太子太傅,与侍中刘洎、中书令马周、太子少詹事张行成、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五人同掌机务;以吏部尚书、安德郡公杨师道为中书令。赠殷比干为太师,谥曰忠烈,命所司封墓,葺祠堂,春秋祠以少牢,上自为文以祭之。
      三月壬辰,长孙无忌摄侍中,吏部尚书杨师道摄中书令。
      四月癸卯,誓师于幽州,大飨军。
      六月已未,大败高丽于安市城东南山,左武卫将军王君愕死之。
      秋七月,李勣进军攻安市城,至九月不克,天寒地冷,草枯水冻,粮草不继,人困马乏,力不能继,癸未,下诏班师。
      丙辰,皇太子迎谒于临渝关。
      二十年二月甲午,从伐高丽无功者,皆赐勋一转。庚申,赐所过高年鳏寡粟。
      三月己巳,车驾至京师。
      庚午,上不豫,皇太子听政。己丑,张亮谋反,伏诛。
      夏四月甲子,太子太师、赵国公长孙无忌,太子太傅、梁国公房玄龄,太子太保、宋国公萧瑀各辞调护之职,诏许之。
      七月辛亥,上疾愈。
      二十一年春正月壬辰,开府仪同三司、申国公高士廉薨于京师崇仁里私第,时年七十二岁。
      初,遇疾,帝幸其府第问之,因叙说生平,流涕歔欷而诀。二十一年正月壬辰,高士廉薨。帝又命备驾,欲亲临,司空房玄龄以帝饵药石,不宜临丧,抗表切谏,帝曰:“朕之此行,岂独为君臣之礼,兼以故旧情深,姻戚义重,卿勿复言也。”帝从数百骑出兴安门,至延喜门,长孙无忌驰至马前谏曰:“饵石临丧,经方明忌。陛下含育黎元,须为宗社珍爱。臣亡舅士廉知将不行,顾谓臣曰:‘至尊覆戴恩隆,不遗簪履,亡殁之后,或致亲临。内省凡才,无益圣日,安可以死亡之余,辄回宸驾,魂而有灵,负谴斯及。’陛下恩深故旧,亦请察其丹诚。”其言甚切,帝犹不许。长孙无忌乃伏于马前流涕,帝乃还宫。赠司徒、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文献。
      三月戊子,左武卫大将军牛进达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三总管兵以伐高丽。
      五月壬辰,命百司决事于皇太子。
      六月癸亥,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加授扬州都督。
      二十二年春正月丙午,左武卫大将军薛万彻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以伐高丽。
      庚寅,司徒、赵国公长孙无忌兼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二省事。
      六月丙子,薛万彻及高丽战于泊灼城,败之。
      七月癸卯,房玄龄薨。
      二十三年三月丁卯,上不豫,敕皇太子听政于金液门。
      五月辛酉,开府仪同三司、卫国公李靖薨。
      开国老臣一个个去了,李世民自己也日渐病沉,怅然追忆,老泪纵横;征战高丽久攻不下,劳命伤财,羌夷龟兹伺机起事,平叛艰难;大唐百姓,天灾之年,又痛骨肉生离死别,祸不单行。
      大唐永固!
      朕要再次亲征高丽!
      李世民挺身欲起,却重重的摔在床榻上,口中一甜,血涌而出。
      心有余而力不足。
      泪流满面。
      太子李治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身后是低眉垂眼的武媚娘。
      李世民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李治踌躇着,不肯走。武媚娘察言观色,轻轻上前为李世民擦汗拭污。
      李世民见李治担心不肯去,便转过话题,沉声问事。
      李治回禀:“父皇且宽心,今日无甚大事。只是会山羌反,或言劫裴寂为主。”
      又一老臣,李世民默然叹息,曰:“国家于寂有恩,必不然矣。”
      未几,果称裴寂率家僮破贼。
      李世民久久不语,终睁眼,诏令裴寂入朝。
      乍对面,恍若隔世,哪还是那个面如冠玉玲珑剔透的裴寂,鹤发披面,垂垂老矣。
      到底是经历过风霜的垂暮老人,没多久就去了,年六十岁。赠相州刺史、工部尚书、河东郡公。
      也算是寿终正寝。
      而李世民已没有时间伤怀了——高丽战事胶着,败相已定,偏偏帝皇又日渐病沉,生死一线,于是人心不稳,士气低迷,帝国到了一个危急的关口,需要帝皇清醒的抉择。
      一幅绢书被恭敬的呈上,隽逸的行书:窃见顷年已来,力役兼总,东有辽海之军,西有昆丘之役,士马疲于甲胄,舟车倦于转输。且召募役戍,去留怀死生之痛;因风阻浪,人米有漂溺之危。一夫力耕,卒无数十之获;一船致损,则倾数百之粮。是犹运有尽之农功,填无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虽除凶伐暴,有国常规;然黩武玩兵,先哲所戒。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亡之基;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非矜功恃大,弃德而轻邦;图利忘害,肆情而纵欲?遂使悠悠六合,虽广不救其亡;嗷嗷黎庶,因弊以成其祸。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愿陛下布泽流人,矜弊恤乏,减行役之烦,增湛露之惠。
      刹那汹涌的情绪触动心肠,李世民猛然竖起,惊问内监:“何人书之?”
      “徐充容惠。”
      精亮的眼神黯然了,掠过一抹淡淡的失望和自嘲,乏力的躺下,思索片刻,下旨:“赏。”
      旨意既下,满朝屏息——圣意已决。
      贬李世勣为叠州都督。
      一场大战就这般不了了之了。
      李世民已病入膏肓,药石难医。
      辗转反侧,豆大的汗珠满头满脸,打湿了紧蹙的眉峰,鼓动的额角,躁乱的厉眼,绷紧的下颌,说不清楚几分病痛几分心苦。
      忠心的老内监哭着唤:“皇上!皇上!”
      李世民闭口不言。
      千年后,魇在病榻里查理痛叫 :“我的上帝!忘了一个国王的罪行,记住一个人的苦难吧!”
      李世民却闭口不言。
      待到老内监为其拭完身、整好衣,李世民强敛了神容,吩咐唤人。
      君臣子孙围于一殿,聆听遗训。
      李世民唤过太子,赐予《帝范》十二篇,谆谆告诫:“此乃朕亲书,饬躬阐政之道,皆在其中。汝当谨记: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故朕不值汝效法,汝当效法古之圣哲贤王,成为有道明君。”太子频频点头,泪如雨下,李世民语气凝重,“君,舟也,民,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太子跪听圣训,泣不成声。
      李世民将太子的手交给长孙无忌,环视群臣:“太子就靠诸公辅佐了。”
      满朝文武、王孙公子,齐齐跪下,叩首示忠。
      李世民气力不济,缓缓依向枕榻,阖目养神。
      一滴清泪缓缓溢出。
      太子膝行至前,李世民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发顶:“朕要和皇后同葬。”
      生同床,死同穴。
      名至实归,铁板钉钉。
      李世民呼吸渐促,圆目大睁,顾盼四寻,至气绝。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己巳,上崩于翠微宫含风殿,年五十二。
      遗诏皇太子即位于柩前,丧纪宜用汉制。秘不发丧。
      庚午,遣旧将统飞骑劲兵从皇太子先还京,发六府甲士四千人,分列于道及安化门,翼从乃入;大行御马舆,从官侍御如常。
      壬申,发丧。
      六月甲戌朔,殡于太极殿。
      高阳,拜帝遗容,无哀色,为帝阖目,目闭,血泪下。
      徐惠,哀慕成疾,拒进药,年二十四卒,赠贤妃,陪葬昭陵石室。
      八月丙子,百僚上谥曰文皇帝,庙号太宗。
      庚寅,葬昭陵。
      上元元年八月,高宗武后益谥文武圣皇帝、文德圣皇后。天宝十三载二月,增谥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高宗武后并为文德圣皇后筑大雁塔,名僧玄奘于此译经,初建五层,仿西域浮屠祠,后加建为七级,是为七级浮屠。

      注:史书上没说裴寂被赦回的时间,但我拖到李世民死前,肯定是过晚了,所以,这只是我个人的处理。
      五月戊午,贬李世勣为叠州都督。五月辛酉,开府仪同三司、卫国公李靖薨。所以,是李世勣先被贬李靖后死,我倒一倒,只是为了行文节奏。
      《帝范》成书于贞观二十二年正月(649),当时就颁赐太子了,我延后了一年。
      徐惠实为永徽元年卒,我提前了。
      我的上帝!忘了一个国王的罪行,记住一个人的苦难吧!——大仲马《玛尔戈王后》,我喜欢这句话虽然我不认为该对一个国王这样宽容。
      《新唐书》曹王明,母本巢王妃,帝宠之,欲立为后,魏徵谏曰: “陛下不可以辰赢自累。”乃止。
      《新唐书》帝初以晋王为太子,又欲立恪,长孙无忌固争,帝曰:“公岂以非己甥邪?且儿英果类我,若保护舅氏,未可知。”无忌曰:“恪善骑射,有文武才。其母隋炀帝女,地亲望高,中外所向。晋王仁厚,守文之良主,且举棋不定则败,况储位乎?”帝乃止。故无忌常恶之。永徽中,房遗爱谋反,因遂诛恪,以绝天下望。临刑呼曰:“社稷有灵,无忌且族灭!”四子,仁、玮、琨、璄并流岭表。
      所以,李世民意欲立后的是明母,意欲立为太子的是李恪。但我文中把两个杨妃合而为一了,所以,这儿就统一定为杨妃和李恪。
      《新唐书》合浦公主,始封高阳。下嫁房玄龄子遗爱。主,帝所爱,故礼异他婿。主负所爱而骄。房遗直以嫡当拜银青光禄大夫,让弟遗爱,帝不许。玄龄卒,主导遗爱异赀,既而反谮之,遗直自言,帝痛让主,乃免。自是稍疏外,主怏怏。会御史劾盗,得浮屠辩机金宝神枕,自言主所赐。初,浮屠庐主之封地,会主与遗爱猎,见而悦之,具帐其庐,与之乱,更以二女子从遗爱,私饷亿计。至是,浮屠殊死,杀奴婢十余。主益望,帝崩无哀容。又浮屠智勖迎占祸福,惠弘能视鬼,道士李晃高医,皆私侍主。主使掖廷令陈玄运伺宫省禨祥,步星次。永徽中,与遗爱谋反,赐死。显庆时追赠。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
      她没有离开我,她超越了我。——歌德

      补注:长孙十年死,武媚娘十一年进宫,我提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尘烟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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