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已成灾》0℃以下

19、19

　　因为我不在你心里，所以就算我离你再近，也不在你眼里！

　　巷子的深处有家小小的店，屋里支起三两张桌子卖烤肉。老板是个怪脾气的鲜族老太太，只喜欢清清静静招乎一两桌客人。人一多她就要赶人，所以三张桌子也坐不满。
　　店里桌椅杯碟陈旧，但干净，没有一处能摸到油腻灰尘。因为是正宗的鲜族口味，其实小店生意很好。
　　倪杰也没想到，这家小店还开在这里。店里的摆设没变，只是又旧了许多。老太太的汉语说的还是生疏，其实她在这城里生活了一辈子，依旧按着她自己的传统过日子，不肯改变。原来有些东西真的没有变过。
　　倪杰家住在本市，挖到这家小店。那时常常领着云间来光顾，却一次也没被赶出去过。那个时候，倪杰才二十刚出头，老太太就拿出自酿的米酒来给他喝，却在一边看着，不给云间喝。
　　倪杰和老太太搭话，太多年了，她应该不记得他了，那个当年她喜欢的年轻人！
　　云间就在这个时候走进店里，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倪杰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走进来的还是当年的云间，那个脸上带着三分笑意，其实内心忧伤的小女生。
　　为了要打发时间做头发，云间听了店里师傅的怂恿。一头乱乱的小卷发，被重新拉直，还剪了齐齐的流海。做完后才发现，她的头发已长过肩膀。
　　今天的云间全没心思，根本没留意到现在的全新造型，就是几年前自己的平常打扮。流行这个东西，几年光景又是一个轮回。云间更没发觉倪杰的惶惑。可如今的云间，就算退下铅华，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清汤白水的小女孩！
　　桌上的炭火正旺，肉放在烧热的铁壁子上，腾起青烟，香气四溢。倪杰调好佐料递给云间。
　　“不放糖，不放酱油，多放麻酱，对吗？”
　　云间接过小碗， “不用忙了，刚才逛街的时候，我吃了个汉堡。你有事就说吧！天晚了，我要早点回家。”
　　云间语气镇定，神气自然。只是她控制不了，去接调料碗的手不要发抖。
　　倪杰看着云间放在一边的购物袋，“听说你打算结婚了？”倪杰的口气里有一种云间说不出的情绪。
　　老太太从厨房里拿出一壶米酒，免费送的。还特意叮嘱云间不要喝，云间和倪杰互看一眼就笑了。云间穿着粗线毛衣外套牛仔裤，又烫直头发，看起来是小了几岁。
　　笑着笑着，云间笑出泪来。赶紧倒出一杯米酒喝下去，用手擦一下眼角的泪，再去擦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停顿。然后，再笑。
　　说给老太太听，她已经成年！
　　从倪杰离开起，云间就再也没来过这家小店，老太太的米酒居然是这个味道，甜甜的带点酸，喝到肚子里，再从胃里一点一点烧到喉咙。
　　“你到底找我什么事？”收了笑，云间直视倪杰的眼睛，眼里再无泪花。
　　“今天有俊峰的妹妹到公司找你，她叫美铃吧？”
　　云间不敢相信，“你……不记得她了？”也许是酒的原故，整个人象慢慢被燃烧，身上升起一把火。
　　云间突然觉得不值，无论时间过去再久，心里总有些东西迟迟不肯放下，这么多年背着别人，也要背着自己。不能想，不能提，生怕碰一碰就会撕破血肉，痛出眼泪。
　　因为就是舍不得忘记在雪地里，为自己披衣拭泪的那个人。就算不能在一起，想到的也只是当年太年轻，或者自己的不够勇气跟他表白把他留下。唯独不愿意把他想得不堪。
　　可是现在这些都算什么？所有的事情都成了她少女一厢情愿的幻想？原来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最基本的了解也没有。
　　“连她都不记得了，你怎么还会记得我？”云间心中生出无限苍凉，为了自己，更为了美铃，不值得。
　　如果身心的交付，换来的只有遗忘，那长久的等待，不是更要被残忍的践踏？
　　“我不过只见过她两三次，不记得也很正常。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把我和她相提并论？”
　　云间看着倪杰，无话可说！
　　“云端还好吗？听说他结婚了？”倪杰翻着烧肉，最平常不过的动作，礼貌周到。就是阔别多年老朋友该有的样子，可却让云间无法忍受。
　　艰难地说个“好”，许多话堵在胸口，不知要从何开口。到是老太太的米酒救了场，云间倒在杯里，一口接一口地喝起来。

　　电话响，云间见到救星一样接进来，是俊峰。听口气满是疲惫。
　　云间收了线，“我要回去了，把你的电话给我.”
　　倪杰看着云间收起他的名片，推门走出小店，然后走进早春夜晚里。没有回头，没有留恋。但是倪杰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而他却无力改变。
　　巷子口有棵大桃树，长得老高，有大朵的树冠，枝丫肆意生长，花都开到极致，在苍白的路灯下面，仿佛云朵一般，只能依稀辨出，淡淡的朦朦胧胧的一点粉色。
　　春天的夜晚，在这座北方城市的街路上，随处可见的桃树，触动了一个年轻女子心中最深处的往事。一阵风吹过，开累了的花瓣，随风而舞，从此断了这份血脉相连，飘进无边的黑暗里，不管什么死活！
　　云间抱住树杆失声痛哭，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只是哭怎么收也收不住。
　　要是倪杰打此路过，他会看到怎么样一副情景？在灯光包围的桃树下，购物袋四下散落，有人在悲伤哭泣，花瓣被风吹落了一天一地。
　　只是那晚倪杰选择另一条路离开，把树下的孤单身影永远留在了身后，越来越远！

　　屋子里没开灯，云间回来的时候，俊峰坐在黑暗里吸烟。那一点火光在俊峰的指尖忽明忽暗，云间听见那似在还无的叹息声。
　　其实俊峰很少吸烟的。云间放下手里的东西想去开灯，却被俊峰叫住，“云间到我身边来！”
　　俊峰的怀抱一直都是温暖的，只是今天云间能感觉出不同，俊峰不说话云间也不问，但云间知道俊峰的沉默，一定和美铃有关。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里相互依偎，各想各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云间本来就哭了，再加上又喝了点米酒，迷迷糊糊觉得自己都快睡着时，突然听见俊峰在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不要离开我！”
　　云间从浑浑噩噩中惊醒，抬眼看着俊峰，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不先离开我，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就算在黑暗里，俊峰也能看到云间的眼睛晶亮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