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夜》座一亿

7、第二日

　　程天生抬头一看，却原来是个贴罚单的交警。

　　他没好气的放下车窗。

　　交警大哥板着脸冷漠的递过来一张罚单，“这里不准停车，你看看把路都堵什么样了，快点开走！”

　　程天生奔波了大半天，好不容易从小偷那里找到点线索，却又断在了这里，正在郁闷的时候又被开了张罚单，心头火起，简直想同交警干一架。

　　但脏话到了嘴边，却又觉得到底无趣。他想，算了，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接着想办法找人吧。

　　于是他默默接过罚单，乖乖听话，开车走人。

　　如果没有这个交警，程天生的GTR继续停在牛市街，那么大概几分钟后，他就会看到一个男人走进那家东北小饭馆，当然很有可能他并不会对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关注，因为这条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实在太多，东北饭馆并非无人问津，而这个男人的长相又实在是太过普通。

　　除非，他看见这个男人手中拿着的相片。

　　可惜牛市街人多拥堵，占道停车的程天生被交警罚走了。所以他不会知道胖胖的一头卷发的老板娘看到那张照片时，吃惊的张大嘴说，“呦，今儿什么日子，才送走一个，又来一个问张婷的。”

　　**

　　程天生并没有把车开多远，他就近把车停在了昨天下午遇见“张婷”的甲子巷。

　　甲子巷僻静人少，正适合他从头整理一遍思路。

　　他想起老郭说过的一句话，要预判一个人的行为，首先要找出他的动机。

　　每个人做事都是有迹可循的，有因可查的。

　　既然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那么就从已经发生的事情中尝试推断一下她所有行为，尤其是种种奇怪行为之后的意图吧。

　　在这甲子巷遇见她应当是一个偶然。

　　之后她不想报警，受伤晕倒也不愿意去医院，程天生昨天曾经推断她是一个逃犯，她虽然否认了——当然，从程天生私心里也不愿意认定她是一个逃犯，主观上他相信她不是一个坏人，甚至乎，他觉得她应该是善良的——但，即使“张婷”否认了她是逃犯，他觉得她至少也是在“逃”。

　　程天生虽然不知道她在逃什么，或者说在躲避什么，但显然她很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连名字都不告诉程天生，并且不惜用计打晕他，也要连夜逃出程家。而且仿佛惊弓之鸟般的第二天一早就马上辞职再次离开。

　　想到这儿，程天生似是从一团乱麻中找出了重点，不管因为什么，叶灵所有行为的动机就是一个字——“逃”。

　　所以她隐姓埋名到一个不知名的东北饭馆打工，所以她独来独往不同人接触，所以她一嗅到暴露的风险就要跑。

　　程天生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振奋之意。

　　既然抓出了核心，那么下一步她会逃到哪里去呢？

　　程天生定了定神，假设自己是她，他觉得自己既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甚至身上还有一把枪，那么意味着她需要躲开的人事物很危险。因此要逃肯定就得往远了逃，不太可能继续再呆在本城。

　　这也很有可能是她为什么要从南方跑到北滨城来的原因。

　　程天生一下有了头绪，对，汽车站、火车站、飞机场，所有可以迅速离开本城的交通枢纽，都是她现在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可北滨城光是火车站就有三个，火车东站、西站和北站，更别说汽车站了，起码十个。至于飞机场，T1/T2/T3航站楼，她在哪一个登机口登机呢？

　　一时间，似乎有太多可能了，程天生刚刚那好不容易才升腾起的希望，马上就又走到了死胡同。

　　但他不死心，又来来回回从头到尾想了好几遍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

　　突然，他灵光一闪，对了，身份证！

　　老板娘说她“什么都没有，连身份证都没有，要不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室友说“要不是看在她要的工钱比其他人低快一半，老板娘是绝不会用一个来历不明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

　　“张婷”没有身份证！

　　而不管是坐火车还是飞机，都必须要身份证！

　　程天生兴奋的想，光这一点就排除掉了两项，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汽车站了。

　　可是全北滨城有许多个汽车站，她会去哪一个呢？

　　程天生一时间也推断不下去了，最后他想，不管了，既然现在所有的推测都只是推测而已，都说不准，那么少不得得碰一下运气了，就去最近的一个！

　　他赌她才来这里打工一个多月，不会对整个城市很熟，要去汽车站，最方便最快的通常就是最近的那一个。

　　拿定主意，程天生一刻也不愿再耽误，立刻踩下油门，连安全带都忘了系。鬼知道这都几点了，她会不会已经走掉了。

　　**

　　当程天生急冲冲的赶到了离牛市街最近的长途汽车站时，他顿时傻眼了。

　　因为他忘了，现在是春运。

　　人太多了，多到找个落脚的地方都难。

　　面对这样的人山人海，想要找出“张婷”来，完全是大海捞针。

　　但程天生实在不甘心，都到了这一步了，怎么能就此放弃？他恨不得拿个大喇叭，不，直接去车站的广播室捏着拳头大吼，你他妈躲在哪里？给我出来！

　　可当然，拳头捏得再响也无济于事。

　　他焦急的站在茫茫人海中，四处张望。他想如果现在有人能告诉他她想逃去哪里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直接去那个窗口堵她。

　　但是车站里那么多人，没有人回答他。

　　带着不停哭闹小孩的一脸蜡黄的妈妈，穿着硕大NLKE标志衣服的年轻打工仔，一脸皱纹佝偻着腰去打免费开水的中年男人，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外放音乐的短裙小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问要不要买方便面和茶叶蛋的小贩……整个汽车站里到处都是人，他们在这里聚集、散开，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故事，没有人告诉程天生“张婷”的行踪。

　　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再好好想想，她想逃出北滨城去外地，可外地那么多，哪里才是理想的目的地呢？

　　程天生看着这满坑满谷的人，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不知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如果你不知道一个人要往哪里逃？那么不妨先想想他为何要到这里来？

　　是了，她之前为什么要选择到北滨城落脚呢？

　　很简单，所谓大隐隐于市，越大的城才越安全。

　　而且她长得太漂亮了，在人群中即使不算鹤立鸡群，也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那么就更加不能往小地方逃，小地方太容易引人注意了。只有淹没在像北滨城这样拥有成百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才不容易被发现。大都会中，人们就连隔壁住的是人是狗可能都不清楚，何况小小一个她呢？

　　所以她的目标一定是大都市。

　　而距离北滨城最近的大都市非港口市莫属了。

　　想到这里，程天生完全不管不顾的挤入了摩肩擦踵的人群，他觉得自己像一个骑士，在人海中披荆斩棘，只为找到公主，不，巫婆！

　　他不知道自己的胜算有多少，只是直直向港口市的窗口冲去。这一系列推理中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而且就算侥幸被他全都猜中，她也极有可能早已走掉了，毕竟现在距离她从东北饭馆辞职已经很多个小时过去了。

　　他只是凭着自己心中的一口气，他想赌一把，赌他昨天既然捡到了她，就绝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轻易丢了她！

　　还好。

　　他赌对了。

　　程天生在去往港口市的卖票窗口处，一眼看到叶灵。

　　叶灵也看到了程天生。

　　起初，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转身就走的，但几乎是同时，她放弃了。

　　她不是没有机会摆脱程天生，毕竟整个汽车站里那么多人，只要她在看见程天生的第一眼时便毫不犹豫的钻进人群，就很可能像水滴掉入大海，再难觅踪迹。

　　可她没有走。

　　因为她鬼使神差般的愣了一秒。

　　就是那么短短一秒，错失良机，于是她便只好傻傻的看着程天生大笑着穿过人群挤到了她的身边。

　　后来，她常常想起这一刻，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逃开呢？也许是她野生动物般的本能没有在程天生身上嗅到危险的味道，也许是因为自己当时突然好奇心起——她想知道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找到她在哪里？又或许，只是因为程天生那张仿佛全天下最美好的事情发生也不过如此的好看笑脸，她已经快忘了自己上一次见到有人笑得如此单纯而张扬是什么时候了……

　　因为程天生的好赌运和叶灵一刹那的鬼使神差，命运在这一天与过去彻底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