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夜》座一亿

12、第三日

　　程天生只“气死”了一秒便很快满血复活了。

　　他一拍大腿，行，只要她暂时不走，吃饭就吃饭吧。本来早上自己被她拿枪这么一指，吓也吓饿了。

　　不过早饭吃什么呢？

　　不得不承认，研究每顿饭吃什么东西，是一件比找出叶灵背后到底有什么神秘故事还困难的永恒世纪大难题。

　　尤其是还有一天就过年的大清早，很多早餐店都已经关门回家过节去了，就连钟点工周阿姨前天晚上来做饭的时候都一早声明，那是年前最后一次上工。

　　程天生思来想去，看来也只有两个选择最合适了。

　　**

　　半个小时后，他开车带着叶灵来到附近的一个商业中心。停好车，站在一楼大门口，只见他大手一挥，用指点江山的气势指着大门左右两家店说道，“肯德基、麦当劳，选一个吧。”

　　没错，无论是在异国他乡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还是在过年过节所有店铺集体大关门的时候，肯德基和麦当劳一直是最方便最靠谱的存在。有用指数直逼泡面。

　　不过这本来是一个很随便简单的选择，程天生却没有想到叶灵竟真的很认真地走到两家店的跟前，仔细研究了下各自玻璃橱窗上贴着的大幅宣传海报。

　　“喂，我说叶灵，你还真选上了啊？”程天生跟在叶灵身后，奇道，“不一样都是垃圾食品汉堡薯条吗？还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叶灵转了一圈，两边都对比看完了之后，方才指了指肯德基，“我们吃这家吧。”

　　“成，那就快进去吧。我这同你斗智斗勇的，不多积攒点能量可不行。”程天生在背后推着叶灵进了肯德基的大门。

　　马上要过年了，一大早肯德基里也人烟稀少，两人不用排队，直接就可以开始点餐。

　　程天生迅速的选了一个汉堡套餐，又加了两对鸡翅，一根油条一个蛋挞。

　　轮到叶灵了，她要了一个儿童套餐。

　　“对不起女士，现在是早餐供应时段，您选的儿童套餐要九点半以后才有。”

　　叶灵听了一脸失望的看着收银员。

　　程天生不以为然的说道，“就随便另点个什么就好了嘛，儿童套餐买不了就算了吧，反正就那么丁点货，我看吃都吃不饱，你都这么瘦了，要多吃点。”

　　叶灵却像一个闹别扭的小孩似的半天不出声，程天生又催促道，“你不点那我帮你点了，喝粥还是吃汉堡，那个培根蛋卷也还凑合，要牛奶还是豆浆？问你话呢。”

　　叶灵不答话，她越过积极帮她点餐的程天生，对收银员说道，“请问，那我可以单买这个哆啦A梦吗？”

　　“不好意思女士，这是套餐赠送的，不能单卖。”

　　闹了半天，程天生这才搞懂，原来叶灵想点那个儿童套餐纯粹只是想要里面的哆啦A梦小玩偶。怪不得刚刚她在门口朝着宣传海报看了半天，想来多半是在研究哪家送的小玩具更合她心意。

　　他万万没想到叶灵竟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而此时叶灵听了收银员的否定答案，终于失落的说道，“那好吧，那我就要一个A餐，再加一份薯条。”

　　程天生付了钱，两人端了各自的套餐找了个位置坐下。

　　程天生打开汉堡，一口就把一个早餐包解决掉了快一半，正想吐槽现在的奸商真是越来越水了，一个汉堡根本不够塞牙缝的，却看见叶灵做了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

　　只见她把豆浆杯子上的塑料圆盖取了下来，然后把番茄酱挤在盖子中央，接着把薯条一根一根的拿出来围绕着番茄酱摆成了一个圆形。

　　这么无聊的一件事，偏她还一脸认真的模样，好像在做什么虔诚的宗教仪式一样。

　　程天生搞不懂了，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叶灵却兴致勃勃的说道，“你不觉得这样吃比较有趣吗？你看，像不像个太阳？中间是红色的，周围是橙色的光？”说完，她又自顾自的端详了下薯条，然后道，“其实看起来还是像只狮子吧？我怎么还是觉得这些薯条像鬃毛多点。”

　　程天生听了差点一口汉堡哏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他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叶灵，就差拿手在她额头上放一放看她发烧没有了。

　　“你是叶灵吧？没被什么脏东西附身吧？”

　　叶灵摆放完毕，从她的“艺术品”上收回目光，抬头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程天生发誓自己竟然在叶灵的眼神中看到了天真无邪四个字，他联想到刚刚想要儿童套餐里哆啦A梦小玩具的叶灵，这肯德基难道有魔力吗？还是他没睡醒，怎么叶灵一走进来就像忽然小了十岁一样？这还是那个前天拿剃须刀片紧贴他颈部大动脉血管威胁要杀了他的叶灵吗？还是那个今天早上拿西格P210指着他的叶灵吗？

　　他甩了甩头，觉得这场景委实有点魔幻，“没什么，就是有点不习惯你突然变得这么……幼稚，哦，不，童真。”

　　“幼稚……童真……”叶灵喃喃的重复着程天生的话，半响之后，她像是从一场久远幻梦中醒来了一般，她垂下头去。

　　几秒之后，程天生才听见她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说道，“我上一次吃这种快餐已经是七年多八年前的事了，那一次，还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吃的。”

　　……那一次，爸爸妈妈都在。

　　其实她小时候并不常能吃到这种洋快餐，总要隔好长一段时间，爸妈都有空了才能带她去。所以印象中，这些少有的爸爸妈妈都陪在身边请她吃鸡翅薯条的日子总是像节日一样。更何况还是出事前的最后一次，于是难免要记得牢一点。

　　她还记得自己一向挑食搞怪，吃东西老喜欢玩各种花样。那一回，她把薯条摆成狮子，妈妈却说像太阳。她不服气的争论着，那明明就是狮子，抖着威风凛凛的鬃毛。妈妈却逗她说，那狮子的眼睛鼻子嘴巴呢？

　　他们还给她买了儿童套餐，里面也有送一个小玩具。她已经不记得是肯德基还是麦当劳了，但是她还记得那个小玩具是HELLO KITTY，不是惯常的粉红色蝴蝶结的那种，而是穿着黑色的学士服，带着博士帽的。

　　爸爸当时还说，“我们家小灵这么机灵，以后一定像这只KITTY猫一样，考上大学，读博士，当一个女状元。”

　　那个HELLO KITTY的玩偶后来哪里去了？

　　其实出事的时候并没有丢失掉。只是后来，在那漫长的七八年间，她忙着苟延残喘、忙着处心积虑、忙着颤抖、忙着恐惧、忙着奋不顾身的长大，终于，那个小玩偶，连同许许多多童年的玩具和公主裙一起，不知在哪一天，全都消失不见。

　　直到今天，她又再次踏进快餐店的门，看见那些小玩偶。她以为自己已经翻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山，应该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却原来一点都没变，薯条没变，番茄酱没变，就连儿童套餐的促销手段都没变，仍是送各色可爱奇趣小玩偶。

　　变的只是身边人……

　　叶灵的话那么小声，程天生却奇迹般的全都听见了，并且他毫无理由的相信自己全听懂了。

　　他没有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惊醒了叶灵，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自己的一点过往，哪怕只有一点点，和那早餐包一样都还不够塞牙缝的，但意义却决然不同。

　　叶灵只说了那么一句，之后便笑了笑继续若无其事的吃东西。程天生只觉得那笑沧桑得令人心疼。

　　她一根一根的把摆好的薯条吃完。

　　于是狮子没有了，太阳也没有了。

　　突然，程天生灵机一动，他一把拿过蛋挞，用吸管在上面戳了三个洞，然后抓了一把薯条，围着蛋挞学叶灵似的摆了一圈。

　　他故意用不屑的语气说道，“你那算什么狮子，顶多算小狮子，你看，我这才是正宗的狮子，大狮子！”

　　叶灵大概有一点被惊到了，她呆呆的看着程天生幼稚的举动，过了半天才恍然大悟般的用力点了点头，“对，你这比较像，还有眼睛鼻子嘴巴呢。”

　　“等等，我想到了，咱们还可以这样。”程天生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番茄酱包，挤了点番茄酱在蛋挞上被吸管戳了小洞的地方，于是那狮子越发有模有样了。

　　叶灵看了大乐，她也拿起酱包，学程天生的样子一点点再给“狮子”添上胡子，细细描绘。

　　清晨的柔光顺着玻璃窗静静的照拂在叶灵的脸上，程天生觉得她的脸在阳光下仿佛白得透明，甚至乎下一秒就会消失。他不知道她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她要往哪儿去，也许，她本来就是一个林间的山精树灵，没有来历，也无从追索。

　　他就这样看着她，不觉出了神。

　　一旁做保洁的阿姨，撇了他俩一眼，见怪不怪的在心中念道，又一对谈恋爱的神经病小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