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黠月夜》夏水临

4、出师

　　浅川在知道自己当日在湖畔所捕获的妖物竟是十分著名的大妖怪暗时之际，已是半年以后，也是在这时从来都毫无自觉的浅川才稍微了解一点自身的处境，年满十五，该是阴阳师正式独立，选择入宫出仕或云游四方的时候了。
　　这个年龄究竟是早了？
　　但确实，一名合格的阴阳师可不是仅仅守候在长者的羽翼下就能培养成功的，修习阴阳之术需要比常人更早地立下慧根，简单来说就是要更地快成长。在妖魔纵横、人鬼共生的这个时代，需要更加派得上用场的通灵除妖之士。
　　对于一个阴阳师来说，灵力最强盛的时间段恰在十三至三十岁之间，不多一分一毫，这是极其宝贵的时间，灵力的差距是经验和技巧很难弥补的，连名动天下的阴阳师佐仓文信现在也不得不把最主要的职责从降妖伏魔转移到负责天文、历法的制定，以及举行祭祀仪式这些事情上。
　　入宫的阴阳师往往会成为仅供取乐的傀儡，这点文信最清楚不过了，但他仍旧对浅川说要他自己抉择。而浅川的去留一时成为京都阴阳界热切关注的问题。浅川也不知何时被妖魔界和阴阳道内部赋予了“绯之阴阳师”的称谓，虽说少不了以讹传讹的成分，但就捕获过鬼将暗时的功绩来说，备受瞩目倒也不过分。
　　浅川自己正处于万分迷茫的阶段，只觉得心里空空，不知如何是好，也管不了那些外界对他的评价。
　　风间看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浅川比以往更加勤勉地读书、联系玄黄阴阳之术，似乎只要一根筋地努力下去，所有的事情都会得到解决。
　　真是的，就本殿几百年的经验来说，小主人你是不可能这样找到答案的。
　　正想着该如何推浅川一把的风间木木却突然接收到自家主人楚楚可怜的目光，让他一阵冷汗。
　　原来小主人一直都知道本殿藏在哪里啊……
　　“木木，我该怎么办……”那声音真是软得不能再软了，风间甚至能够嗅到他家小主人平时最喜欢吃的甜品的香甜气息。
　　既然已经暴露行踪，风间便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出现在浅川面前，他在桌案上随手拿了一个桃子把玩起来：“小主人难道不想自由点？当然选择云游四海到处去捉妖怪啦。”
　　风间的话语看似随意，其实也是为他家主人好好考虑过的，他无论如何都会守护住浅川的一生，这对他来说不过短短几十年。
　　“我知道……可是我并不在意自由什么的哦，木木。”
　　“呃，那小主人是怎么想的呢。”
　　面对风间的疑惑，浅川略微犹豫了会儿，才敢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非常担心我会成为没有价值的人，木木，我想为人所用。”
　　风间听罢连忙按着浅川的肩头让他坐下，正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小主人你是认真地吧？”
　　“我是认真地。”
　　“那就再找文信那家伙商量一下，本殿可不清楚人类那些事。”风间少有的、正经地说道；“但本殿可不想陪着小主人呆在那要人命的皇宫就是了。”
　　“既然木木不想，那么在下……”
　　“唉唉本殿什么都没有说，小主人你还是自己决定。”像是被什么吓到似的，风间连忙松开抓着浅川肩头的手闪到门边：“加油吧，小主人。”说着还咬上一片叶子，急不可耐地消失了。
　　看着风间消失的地方，浅川端正地跪坐好，握笔，打开从未用过的白卷纸张。
　　完成课业后就去找文信大人请教一下吧……
　　话是这么说，但此时的浅川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就这样又过一月，浅川要开始收拾行礼，准备离开京都了，浅川在这一月间每日都在练习咒符的绘制，把这基础中的基础不厌其烦地演练了一遍又一遍，咒符图案成为他仅凭感觉就能画出来的东西。
　　到了最后几天，浅川在风间的催促下开始准备长途旅行要带上的物品，其实基本必备的行礼风间都已备好，但还要让浅川看看自己想带走什么。
　　浅川翻找了大半天，从床底下角落里找出个木盒，木盒边角有简单的云纹装饰，打开，三片挺普通的铜叶静静排列其中，然后浅川找来一根半个小指粗的棕绳，将它们一个一个地串起，每串一叶便在尾端系一结，三叶相分。
　　后来浅川还特地托风间去买一根头带绑于额间，在风间来回盯着他颈间看的时候，以十分骄傲的口吻说：“这是父上在我离家时赠送的。”
　　“那一定是十分宝贵的东西喽，不过，浅川家的三叶家纹与战争是分不开的吧，对死去武士的承诺什么的。”风间上下扫视浅川；“小主人可是阴阳师。”
　　“我即使是阴阳师，也是抱着必死的觉悟成为的。”浅川语调低沉；“就算与战场无缘，我也不会忘记应当肩负的职责。”
　　“嘛，本殿也管不了那么多，小主人开心就好。”一个哈欠，风间这次到没有直接消失，而是化为了一道烟雾，窜进浅川腰间所佩戴的锦囊之中，囊中是一道阵符，可容纳相当多的东西，是随身空间的一种。
　　浅川在今早就换上看浅色的简式阴阳服，十分方便出行又能显示出身份。袖口用红线绣上咒符，普通小妖怨鬼不能近身。
　　把一小部分行礼打包系在身上后，浅川动身前去内堂与师父告别，刚才还十分平静的思绪立刻紧张混乱了起来。
　　浅川只是不知道该和文信说什么。本就不怎么善言，此刻更加难以再倾诉出什么诀别的话语。
　　他察觉自己竟没什么类似舍不得离开的情绪，难道他对这里一点眷恋都没有吗？七岁拜师入学，至今已然六年之久了啊。
　　仅是因为愧疚，浅川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