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传》陈顾青蓝

9、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崇奕将傅以衔抱了个满怀，听他说心里原是有自己，说不出舒服受用。少年心性，最是血气方刚，尤其是这两情相悦的事上，纵然崇奕阅人无数，但是眼前这个，终归是不一样的。便起了急，说什么也不放傅以衔走。
　　傅以衔起先看崇奕忽怒忽怨，深恐他伤了心神，便出言劝慰，那一句“我心里本就有你，只是你不知道”，原本就是傅以衔心中所想，此刻说出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看着毓承帝动情，要自己夜宿洪鸣偏殿，却是万万不能的。可是傅以衔被抱了个满怀，又不能使劲挣扎，进退两难。

　　“皇上，外臣无故不得留宿宫中。”
　　“你哪里是外臣？分明是，，，”
　　傅以衔见崇奕嬉皮笑脸已凑了过来，害怕崇奕一时任性，乱说什么，倒让宫人们听见传了去，忙截了话头说
　　“微臣不过区区从四品侍读学士，又非皇亲国戚，怎会不属外臣？皇上应该还记得，昔年长乐帝就是因宠幸翰林院学士刘默，才引得“文德兵变①”，后长乐帝无奈禅位于德佑帝。为警后人，德佑帝立下规矩，外臣不得夜宿宫中。自此，从无破例。今日，臣不会留宿洪鸣殿，圣上也不能因臣破了祖宗的规矩。”
　　傅以衔急急说完，便将头偏向一边，再不看崇奕一眼。

　　这招果然奏效，崇奕本已贴的很近，傅以衔身上的味道都闻得到，听他这段话，就好似一盆凉水浇下来，心里气闷却又反驳不出什么，于是松开傅以衔，自己转过身去立着
　　“傅小山，这天底下敢反驳朕的，大有人在，能抬出祖宗家法教训朕的，也有其人。只是拒绝朕又教训朕，却让朕发作不得，心里又苦的人，却只有一个。”

　　“皇上，万事皆有法可依，德佑帝乃是亲历文德变故，立下此规，百年无人违例。如果今日因为臣之故，使圣上坏了规矩，微臣即是天朝之罪人。正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皇上也理应以德修身，应知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样才是真正的四海归心呢。”

　　崇奕见他说的认真，也只好转过脸来，恭敬的听着。这些圣德言训，已让崇奕再无半点欲念，只觉得心里空落落。
　　傅以衔见崇奕并不答话，继而说
　　“此时已近二更，圣上因立时遣了臣出宫，也算是保全微臣一片苦心。”

　　崇奕盯着傅以衔看了好一会，傅以衔却恭敬的站着，只等待崇奕放他离开。崇奕不禁又想起白天在点将台的一幕，可一时觉得困倦，无力再争辩下去
　　“让王远臣从你回府吧。”

　　“不劳王公公，臣。。。”
　　还没说完，崇奕接过话头
　　“傅小山，是不是朕无论做什么，你都要拒绝。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傅以衔想着今夜已闹的够凶，眼看就进三更天了，确实也雇不到轿子，这本都是小事，便点头应允了。

　　一顶紫色平绒小轿，快速的走到西宫门，西宫门守夜的人原先看着宫里出来小轿，都有些惊奇，又看到轿子旁跟着是王远臣，知这轿子里的人并非等闲，都不敢有些许的怠慢。腰牌也不查验，只施了礼便开宫门放行，那紫色小轿径自往德隆大街去了。

　　王远臣送了傅以衔回宫交差，发现崇奕还未休息，只一个人坐在窗边发愣。见王远臣回来，就招他近前回话。
　　“远臣，你有没有闻见小山身上有股子味道。”
　　王远臣也愣怔了一下，仔细的回想，突然说
　　“万岁爷这么一说，奴才倒真的想起来，傅学士身上的确有股子香气，很熟悉，倒好似麝兰的味道。”
　　崇奕点点头
　　“没错，就是麝兰香。这麝兰香本是宫中御用，先帝赐给了崇严济，便成全出一个麝兰公子。朕便从此不用麝兰，每年回疆的贡品，全都给了庄亲王府呢。没想到，今日在小山身上竟闻得到。”
　　王远臣不敢回话，只蹲在崇奕脚边，替他捶腿。

　　“远臣，明儿个把那副雪融落梅换了去。”

　　①文德兵变：熙宁十九年，恩科殿试，状元郎姓刘，刘默，刘谨言。才惊四座，御笔亲提的状元郎。按例，在翰林院里当差。本是个清闲的差事，加之刘默虔心于佛法，便自己编译经卷，后滤中之精华，写就一册《默谨言外禅录》。

　　后来这册子无意传到长乐帝崇锡戎手上，崇锡戎本也好此道，见之，如获至宝。使人传了刘默，两人你来我往，参禅对偈，俱有相见恨晚之心。至此，长乐帝时常招刘默进宫，渐渐刘默夜宿宫中，进而与长乐帝颠鸾倒凤。

　　长乐帝虽已立后，但初识这少男滋味，刘默又是俊朗少年，更令帝沉醉其间，难以自拔。长乐帝冷落后宫之余，一度想立刘默为妃，满朝文武跪劝不允，此事才作罢。
　　长乐帝一朝，太后早逝，因此后宫之事，无人节制。长乐帝见立刘默为妃不成，便心有愧疚，遂招了刘默的家人兄弟，赐了高官厚禄。这些人仗着有刘默，把持朝政，为非作歹，众臣皆恨之，却又忌惮刘默。

　　熙宁三十三年，长乐帝封其兄长崇金芄为德亲王。

　　同年，连同骁骑营参领在内的十六位武将，在德亲王府歃血立誓，诛刘默，灭奸党。当德亲王带人杀进文德殿时，长乐帝正与刘默下棋。德亲王二话没说，上来一剑斩了刘默，连同刘默身边的近侍全部斩杀。

　　可怜长乐帝见刘默人头被砍，忙捡了回来，又大声传唤御医，要为刘默医治。德亲王称长乐帝为妖人所蛊，将其幽禁在文德殿内。

　　熙宁三十四年，将刘默满门九族一百三十四口人，全部拿罪问斩。

　　熙宁三十五年，永乐帝传诏禅位于崇金芄，即为德佑帝。改年号兴正。同年，崇锡戎在文德殿自缢身亡。

　　兴正二年，德佑帝以替宠锡戎守丧为由，调拨一只禁卫军常驻西山，扩展后即更名为熙宁军，与骁骑营一北一西，互为节制。

作者有话说

　　发现一个小疏漏，将德佑帝的年号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