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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得来复失 何必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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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乍起,合欢花轻轻摇摇落了一地,只听得暗中有人轻笑,声音棉柔
“一个花前伤神,一个月下独饮,相思既然蚀骨,何不见上一面?”
崇奕闻声抬头,只见树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披着一件月白色的缎氅,脸上挂着笑,眉目妖娆,夜色中挺拔而立。
“尔是何人?竟敢夜闯禁宫!”
那人闻言点点头,行君臣礼,
“微臣傅以衔见过皇上。”声音清清淡淡,竟与傅以衔一般无二。
崇奕站了起来,惊讶得指着他说
“你究竟是谁?这么说来,哼,刚才也是你假扮小山,戏弄朕咯。”
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又崩住脸
“非也,非也,我不过是见有情人两处伤心,想让他们见上一面,聊慰寂寞。”
“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究竟是谁?你可知,夜闯禁宫是死罪!”
那人低头一笑,
“皇上,难道不是为傅远山在伤情吗?难道皇上不想见他一面吗?”
崇奕其实早就听出来人得意思,只不确定他得身份,不敢胡乱应承,听他这样说,难免心里一动
“你认识小山?”
“何止认识,我们是莫逆之交。”
崇奕心想
“莫逆之交?怎么从未听小山提过。小山倒有多少事未曾与朕讲?”
那人像是看出崇奕得心思,接着说
“若小山未向皇上提过也属正常,山野小民,不足挂齿,小山像我这样得朋友还有很多,哪能一一向皇上尽述。”
“那你可知小山现在何处?”
“当然知道。”
崇奕听他知道小山的下落,急忙追问
“那他现在在哪里?”
“傅远山一直在舍下做客。”
崇奕“哦”了很长一声,有些征愣,也不往下问,倒是那人自己说
“皇上,可想见小山一面?”
崇奕看看那人,心说
“看此人的仪容气度,应是高雅之士,似乎也知道我与小山的事情,兴许真与小山有交情,若他肯帮助,复得小山,岂不大快我心。”
于是点点头
“朕当然想见他。”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现在?”
“小山就在京郊十里处,皇上不去见他吗?”
边说边走到崇奕身边,伸手来拉他,崇奕向后退了一步,嘴里重复着
“小山就在京郊十里处?”
“皇上现在不去,难道要鸣锣伞盖,执番打旗的去吗?那样,能见到他吗?”
崇奕只微微一点头,就觉得肋下一紧,双脚已然离地,回神的功夫,人已在宫墙之上。那人架着崇奕,几番起落,再落地已在东宫墙之外。
那人松开崇奕
“皇上受惊了,还请上马。”
崇奕一见,北墙外站着一匹马,那马似通人性,见两人,便小跑着颠了过来。崇奕一咬牙,也顾不得许多,翻身上马。回身说
“朕不认得路,要如何去?”
“我自然与皇上同去,皇上,握紧缰绳。灰儿,去!”
话音落,伸手在马屁股上轻轻一拍,那马速如飞矢,崇奕只觉得耳旁生风,忙将缰绳紧紧挽住,两侧房屋倒后,片刻间已离了宫城。崇奕侧头去看,只见月白色身影在屋瓴之上疾驰,时隐时现,速度竟一点不逊于灰儿。
崇奕心想
“小山莫逆,异人也。”
半柱香的功夫,两人已来到东城门,灰儿渐渐止住脚步,那人也翩然落地,径直向守卫而去
“张哥,还请行个方便。”边说边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崇奕离得远,仍依稀看得出是银钱,崇奕忍不住一皱眉。
那守卫像与他很熟,笑着说
“公子何必客气,”说完偏头看看崇奕
“怎么今儿个带了朋友?”
“是啊,我朋友醉了酒。”
那叫“张哥”的,一面点头,一面同几个军卒将城门拉开,崇奕二人轻易就出了城。灰儿又奔出几里地,远远可见灯火遥遥一座庭院。
两人在门前止了步,那人走到崇奕近前
“皇上,到了。”崇奕见他气息平和,深以为异。
抬头看,门口横挂着八只秋灯,门上一块竖匾,写着“花衣小筑”四字,门口已有婢子挑灯在迎。
两人拾阶而上,入门看,院中处处梨花,香气袭人,树树而落,赛雪胜霜。崇奕跟着主人饶了几个圈子,惊觉这院子似按八卦行布,曲径回廊,深弯通幽。
主人在一道拱桥前停下,崇奕看着似已是后院,主人说
“皇上,小山就在前面。”说完转身携婢子而去。
崇奕慢慢走上拱桥,桥下一潭清水映影,周遭花月醉人,前面没有灯火,看不出有人在住,崇奕心想
“这么大的院子,何处能找到小山?”
正想着,只听得“哗啦”一声。崇奕寻声而望,未有异动,紧接着又是“哗啦”一声,崇奕这才看见,水潭的西南角,站起一个人,两肩瘦削,腿长如鹤,五官在夜色里看不真切,但这个身形,崇奕已在梦里见过何止百千次,崇奕觉得胸口像要被撑开,强忍悸动,轻声唤道,
“小山?”
这水潭很大,格局错落,离着拱桥不远有一道窄坝,潭水高高哗哗的顺势而下,也不知流向哪里。崇奕站在拱桥之上,唤了一声,西南角上的人似乎并未听见,弯腰从浮板上执起酒壶,仰头便灌。崇奕急急奔下拱桥,沿着水岸而行,发足了劲喊
“小山!小山!”
这一次声音很大,水中人扭过脸,崇奕恰也到了近前,四目而对,水中人清淡俊朗,不是傅以衔更是何人?
傅以衔披发赤身站在水中,看着眼前呼呼喘气的崇奕,竟有些不相信的摇摇头,
“皇上?”
崇奕直起腰,
“小山,朕找你找的好辛苦。”
边说边走到岸边,上下打量傅以衔,见他裸着身子,好不心疼
“这才什么时节,就在潭水里沐浴,也不怕冻着,快上来。”说着伸手握住傅以衔的手腕,想把他拽过来。
傅以衔站在远处,定定得看着崇奕,
“皇上,怎么来了?”
崇奕拽不动他,有些着急
“你先上来!朕怎么来了?朕想你,自然就来了。”
傅以衔举步走到岸上,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崇奕的脸
“皇上,怎么来了?”
崇奕闭起眼镜,一把将傅以衔拥在怀里,紧紧抱住。傅以衔身上全是水珠,身体却很滚烫,口中酒气浓浓
“小山,你喝酒了?”
傅以衔点点头,头枕在崇奕肩上,不愿起来。崇奕侧过头用嘴吻着傅以衔得额头,手在傅以衔背上来回抚摸,只觉得皮肤幼腻,滑不沾手,崇奕禁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托起傅以衔,上了前面的阁楼。
阁楼上,一灯如豆,两幅身体四肢交缠,极力缱绻,傅以衔微眯着眼,鼻息沉重,似多痛苦,但他坚咬着下唇,不肯出声,崇奕挺起身子,低头细看傅以衔,傅以衔伸出右手,挡在崇奕眼前,身子缓缓向上挪了挪。崇奕被蒙着眼,仍旧一个俯身,只觉得嘴唇已挨到傅以衔的皮肤,也顾不得是哪里,张口就咬,傅以衔终于吃不住劲,“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崇奕静下来,趴在傅以衔身上,摘掉他挡在眼前的手,轻轻叼在嘴里。傅以衔转开脸,脸上胸前俱有红晕,崇奕执拗的将他的脸搬回来,硬要看着他。傅以衔见他半天不动,只这样傻傻看着自己,忍不住问
“皇上?”
“朕心疼你,小山。”
“嗯?”
“我们分开多久了?”
傅以衔轻叹一声,不答。崇奕继续说
“也不少日子了吧,朕只觉你这里温柔紧致,很怕会伤到你。”
傅以衔听他这样说,又羞又恼,伸手想推开崇奕,却被崇奕死死抱住
“小山,朕知道你不喜欢这样说,但朕是真的心疼你。”
说完,崇奕怕傅以衔着恼,忙撑起身子。傅以衔刚想说话,只觉得身体一阵疼痛,紧接着一阵酥麻,逼得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弓起身子,喘息着。
隐隐听见外面四更鼓响,傅以衔睁开眼,侧过头,借着月光看崇奕的脸,崇奕剑眉微颦,更显得英气逼人。傅以衔痴痴看了许久,伸手解开崇奕霸道的怀抱,拧身坐起,长发从肩上滑落,正落在崇奕脸上。
崇奕也睁开眼,眼中没有半点睡意,伸手撩起几缕发丝,在鼻前细细得闻。傅以衔听见响动,却未回身,只坐在床边,像是等崇奕。
“小山要走吗?”
傅以衔僵直了背,也不答话,崇奕长叹一声,两眼潮红
“无论朕做什么,都留不住你吗?”
“难道你不明白朕的心意?”
暗中听见傅以衔微微一叹,崇奕看意殊坚决,禁不住又气又恨
“小山,一定要在江山和你中间选一个吗?”
“皇上!皇上又做儿戏之语,社稷之重,小山之轻,何如比较?”
崇奕哀呼一声,咬牙忍了许久,无奈眼泪还是滚落,崇奕决绝的伸手在傅以衔背上温柔的抚摸
“走吧,走吧,朕不问你为什么要走,朕不问你何时能见,朕只愿小山心中莫忘了皇哥哥,就好。”
傅以衔侧了侧身,又僵住,终于还是起身,不发一言而去。崇奕躺在那里,闭目不语,只是泪流。再睁眼,人去楼空,残更寂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