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辞》惊痕

7、拜师（初修）

　　云霄宫弟子最近都在议论一件事，那就是掌门又要收一位亲传徒弟了。
　　云霄宫规矩森严，除了每三年一次的入门典礼，鲜少再增添弟子名额。
　　被掌门收入亲传弟子的叶盏一时之间声名鹊起，有好心人去打听了一下，这叶盏是资质罕见的纯火灵根，根骨天赋皆是上等，只是习凡人之武，也半步踏入了练气初境。
　　又有人说，这叶盏其实是北越国皇室的弟子，才能被破格收入掌门门下。

　　传言的最后带着叶盏进宗门的是器宗的师姐戚孟双，魔修之事没有在其中留下半点影子，而顾瑾，仍旧是那个自生自灭的外门弟子。
　　他在破茅屋面前，反复的练习引气入体的那几式剑招，愈是勤修不缀，便愈觉得其中晦涩奥义。
　　只是这么几招，便足以他的练气之境傲视外人了。
　　顾瑾内心突然跳出这样一个想法，他又想起那日梦中少年英姿，邪魔妖祟一剑之下毫无生机，不不不，不是练气。
　　——少年着白袍而立，长剑负于身后，神色冷冷清清。
　　那样的人，他遥不可及。
　　梦中之景愈发清晰，顾瑾习剑之招愈发凌厉，若不能学其精髓，何来颜面去见那人。

　　王三看着陷入自己世界的习剑的顾瑾，忿忿不满的说：“都说那个叶盏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了，你都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吗？”
　　顾瑾点了点头。“我听说了。”
　　“喂喂喂——反应呢——”王三看着顾瑾无动于衷的模样，忍不住跳脚。
　　“你把他从那群凶残兵将手底下救了下来，又为他出生入死，现在他飞黄腾达了，却把你弃之不顾，你就不觉得心寒吗？”
　　面对王三的愤怒，顾瑾再次点了点头，王三以为顾瑾终于听懂了他的话，接着骂道：
　　“看他也像个知恩图报的人，没想到竟然这么薄情寡义，什么世家公子都是虚伪至极的小人，我早说了救了他这种人我们也讨不到好果子，还差点被师兄们责罚，现在那群师兄对我都没什么好脸色，我整天听他们风言风语。”
　　顾瑾问：“骂什么？”

　　“说你我心比天高，你复刻引气功法的事情他们也翻出来了，都嘲笑你呢，一个外门弟子也想引气，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怼回去了，他们那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王三说着说着，看着顾瑾的目光多了几分期翼。
　　“顾小师弟……”
　　顾瑾问：“啊？”
　　王三眼睛亮晶晶的，搓着手问：“顾小师弟你引气入体怎么样了，看懂功法没有，什么时候能引气入体。”
　　顾瑾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看不懂……”
　　王三看见顾瑾的反应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失望至极：“啊……原来你也看不懂呀，也是，有天赋的弟子早就进了内门，不像我们，天天在山门扫洒，也感受不到半点灵气。”
　　他喃喃自语，见到顾瑾一直在看他，又连忙改口：“你年纪还小，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你将来一定有机会引气然后进内门的。”
　　顾瑾听着王三的话，心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知道王三是不想打击他，他又问：“内门弟子是什么样的？都是修士吗？”
　　王三摇了摇头。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踏上修仙之途的，坐在敬事堂里面的有些师叔，有些就是感悟不了灵气的内门弟子，不过内门弟子至少有灵根，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好的多，连他们都感受不到灵气，别说我们了。”提到这个，王三有些沮丧。

　　“我当年死皮赖脸混进来，以为就算不能修真，也能分点好处，总不至于在山下饥寒交迫死于天灾，谁知道没天赋的人就是没天赋……”王三叹息道。
　　顾瑾抿起唇，他不记得他是如何来到云霄宫的，只有一些冷漠斑驳的碎片，像是沉寂枯燥里的幻想，又像是冷酷无情的刀刃，时不时在脑海之中划下狠厉一刀。
　　——凡人难觅，云霄之上，秋鸿之界，勘破不冥，皆为虚妄，是谓仙途。

　　“别灰心。”顾瑾说。
　　王三咧起嘴笑道：“我没死心，每次入门仪式我都会偷偷混到新弟子里面，去看看我有没有长出灵根，师兄们说虽然概率很小，但是大器晚成也不是没有的，有些人的灵根就是要很晚才能被发现，下一次入门仪式我带你去……”
　　顾瑾犹疑：“我们都是没有灵根的吗？”
　　王三点了点头。“你是不是因为太小不记得怎么入门的，能上云霄宫就是我们的福气，掌门不会把入了云霄宫的人赶出去的，凡人也不会，就算那个叶盏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只要他不是魔修，好歹能留在云霄宫，最多只是我们会受些罚而已……”
　　王三说着说着发觉自己说漏嘴了，他偷偷打量顾瑾的神色，却发现顾瑾没什么反应，他便接着说：“怎么说叶盏可是一个单灵根的天才，将来没准能成为金丹修士，要是能成元婴，那就更不得了，我认识这样一位天才，也算三生有幸了。”
　　顾瑾不以为意：“元婴便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吗？”
　　“元婴修士怎么样……”王三头一次被顾瑾问住了，“谁知道呢”
　　“筑基期的师兄便能御剑了，再往上那些神通，我不敢想，师叔祖是元婴修为的，我听一位师叔讲过，他十多年前守门的时候，见过一面，北越师叔祖长的极美，神仙仙子那样，眨眼就不见了。”

　　顾瑾不禁想到梦中那剑修少年，那真的只是梦吗？
　　会不会是一个高阶修士，偷偷潜入他的梦中……这念头不过一秒，便被他自己否定了，那个少年能图他什么，他不过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外门弟子而已。
　　“北越真人便是云霄宫最厉害的吗？”
　　王三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云霄宫声名远扬，都是因为一百年前出了位天才。”
　　“四百年化神境，永生不老，全修真界无人可敌，这世上没有比凌云老祖更厉害的人了。”

　　云霄殿雪白瓦青，灵鹤盘旋，霞光落在大殿之上，浩然生辉。
　　经年的沉香缭绕，众弟子谦卑的顺着台阶排开，顾瑾立在末尾的台阶，只在云雾之中看见一群人御剑而来，浑身上下溢着仙华灵气。
　　为首的老者端庄肃穆，正是掌门曲无极。

　　顾瑾这么多年第一次有机会参加这么宏大的仪式，难免讶然。
　　王三就跟着他旁边，攥着他的衣角。“这叶盏真的了不得啊，掌门还专门给他办了个亲传弟子的典礼。”

　　掌门飞至殿堂之中的红木椅上，而他身旁，又分别有四位气质迥然不同的长老入座。
　　西面弟子引着一个戴着金玉冠，气质卓然的少年慢慢走上殿，那少年穿着云霄宫的道袍，清俊温雅，狭长的眸子居高临下的望着众人，凛冽迫人。
　　“天地为鉴，弟子叶盏，今拜无极道人为师，今后必当勤修不缀，心向大道……”

　　“真的是叶盏，想不到这个家伙收拾收拾这么好看……”王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顾瑾瞥了眼，垂目望向那些长老。

　　台上曲无极笑意盈盈的应着叶盏的拜师礼，一道玉符飞向叶盏眉心。
　　光华流转，曲无极的声音沉厚有力：“天地为证，今叶盏拜入云霄宫，乃第十七代吾亲传弟子，故授此传承，望今后知恩明礼……”
　　拜师礼过后，四位长老又起身向叶盏授予天材地宝，足以证明这个掌门亲传弟子的重要性。

　　王三咂着嘴，羡煞不已。“就希望这个叶师兄能念着我们半点情分，也许我日后就发达了。”
　　顾瑾静静观礼，面如止水。

　　器宗长老的礼物是一柄玄铁石打造的上等宝剑，剑身锋利剔透，在日光下闪着银光。
　　叶盏站在高台之上，见此礼物时犹疑了一秒。
　　“我，并不擅剑。”
　　器宗长老的脸色微变，但很快便换成平常模样。
　　“此剑是我锻造多年的上品宝剑，我原以为与叶师侄甚是相配，没想到师侄并不喜欢，是我准备不周了，若师侄不擅长剑，那便说说喜爱何物，我再亲自锻造。”
　　此言让台下弟子倒吸一口冷气，让金丹长老亲自打造武器，是何等荣耀。

　　叶盏见台下骚动顿觉得自己过于冲动，但他也不想推辞，正欲说出心中想法，台下猛地爆发一阵惊呼。
　　顾瑾虽然盯着台上，但早就不知道心思游离到何处去了，他衣袖猛地被王三一扯，王三又兴奋又慌张的喊道：“快看快看……”

　　一道白光在天边显现，那白光渐近时，一人御剑而至。
　　青簪绾着墨发，白衣锦袍，灵气缭绕里一双冷清的眸子横扫众人，眸光微动，似天山雪融，幽山空雨。

　　微风拂过衣袖间，顾瑾木在了原地，他想张口，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
　　“神秀射朝辉，即为皇嗣，应与朝辉相配。”沉静似冰的声音在殿前响起，那人凭空一点，一柄反射着红光的长刀从碎裂的虚空之中落下，刀刃锋利骇人，凶煞悍然。
　　“此刀名唤朝辉……”

　　曲无极也愣了一秒，推了一把叶盏。“还不多谢老祖！”
　　叶盏见到此刀，脸上掩饰不住喜色，又听见曲无极的称谓，连忙跪下对着空中行礼。“第十七代弟子叶盏见过凌云老祖。”
　　他这一跪，台阶之上的弟子都跟着跪了下来。“见过凌云老祖。”
　　唯有伫立原地的顾瑾，一动不动，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