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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绿绮清扬兮花缤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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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拜访了闲云居的第二天,悠云称病不出,名剑、大伯亲来问候。
名剑仍带着他微微的倦态坐在内间的上首,大伯亲自替悠云诊脉:“悠云小姐的病势倒也不至于一时就危及性命,只是悠云小姐先天不足,身带寒毒,北上来名剑山庄,地气不和,引发了旧疾。来人,端琪树来。”
悠云斜靠在病榻上,恬美安静,但听到“琪树”两个字,还是不由的暗叹一声。名剑山庄不愧是浩浩武林世家,竟然连这种奇珍异宝都搜罗保存的有。
转眼,已有婢女端了盆小小的植物进来。盆是紫砂盆,中间是颗绿色的小树,本应该是褐色树干的部分,却像普通草一样,是碧绿的,但若是草,早应该在隆冬飘雪时节枯黄了。这植物却偏偏周身青绿,甚至在淡青色的叶片掩盖中,有一颗颗小小的白色果实,果实淡淡的乳白色当中,还带着一点点透明。整棵植物就仿佛被施了仙法一般,放出淡淡的玉色光芒,光彩夺目。
悠云不由的赞叹出声,“琪树我本以为只是仙家传说,今日得见,真是不妄此生。”
名剑微微笑着,取了一颗琪树的白色果实,放在悠云手中,“也不过恰好收藏的有,可以助你缓解伤势,暂且延年。真正要根治你的宿疾,还是要等戚大士回来。”
大伯也点点头,“我的医术也就不过如此了。戚大士去山中采药,年前想来应该要回来,悠云小姐不必挂心。”
“戚大士?鬼谷神医?我以为他老人家早已仙去了呢,毕竟上次听闻他的惊人医术,已经是四十六年前他在碧鸡坊现身的时候了。”悠云不由惊讶出声。
名剑和大伯相视而笑,名剑便答:“你好好歇着吧,这些日子最好都不要再出门受风了。”名剑和大伯便就此离去。
灵眸忙上来伺候悠云茶水,悠云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白色果实,不由怔怔的。灵眸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啊?小姐你这样看着?”
“琪树,是仙家传说中的玉树,根茎枝叶,无不是玉,你看。”悠云把手中的小小圆形果实摊到灵眸面前,是颗圆润的白玉,再接过灵眸手中的清水,把琪树的果实倒了进去,转眼间就好像冰融于水般,不见了踪迹。水却泛起淡淡的乳白光晕,发出清香来。
悠云服下去后,琴儿帮悠云掖好锦被时,忍不住问:“那小姐,庄主他们说的戚大士又是谁?”
“戚大士,号称鬼谷神医,行踪和医术都是神出鬼没。如果从他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算起,到今日,怕是位年过百岁的老人了吧。名剑山庄,珍禽异宝,卧虎藏龙,真不知道,等着我们的,还有些什么惊奇呢。”悠云不由微微笑了,虽然脸色因病,是微黄的,但丝毫不折损她恬淡的美丽,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种活在南宫世家的惶恐已经消失,经过韦城一事,江湖风云已经渐渐被悠云所接受。庞大的名剑山庄,给了悠云前所未有的体会,有着南宫世家般的华丽,却有着南宫世家没有的神秘。生命给了悠云一颗奇美的果实,等待悠云慢慢的体会。
悠云在闲云居养病的日子,名剑山庄上下却正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熙攘忙碌着。名剑也吩咐下来,庄内众人如非必要,不要打扰悠云养病。除了必要的饮食药物,闲云居竟是连人都不怎么出入了。悠云闭门不出,每天山庄内的消息,差不多都是由灵眸叽叽喳喳的小嘴报告出来的。不外乎今日庄内多了两只活鹿啊,明日采买了一百套玉杯啊,悠云听来也不免新鲜。
终日闲居在小阁中,确实有些难捱,悠云却再自在不过,这样的日子,已经比南宫家的轻松不知几分。
腊月二十三,琴儿来报,七公子来访。
悠云正在白绢上绣一幅鹏程万里,忽然心内一跳,七公子,姗姗来迟的最后一位公子。
漫天风雪中那个刀刻般的侧脸。
风雪刚住的清晨,雪地中那个精壮着上身练剑的身影。
十五位公子初见她时,他干净的眼神。
十五说,唯有他和七公子不卷入十五公子之间的势力纷争。
还有,七公子的眼睛,像极了期生的眼睛,那个总在纷扰风雨之中,在她的背后,默默给她温暖的人。
所以当剑七踏进里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悠云闲拈着绣花针,怔怔若有所思的神情。悠云因为病,又瘦了些,巴掌大的脸又尖尖的窄了下去。脸色是苍白的,却因为屋内的炭火,双颊泛起淡淡的桃红。松松的袍子,柔柔的拢着她单薄的身子。唯有眸子还是清亮的,但却因为若有所思的关系,有了淡淡的迷离神情,使得本来清丽的脸庞,染上柔媚。剑七不知怎的,忽然心底就泛起了那么一丝丝怜惜之情。哪怕她再怎么聪慧,也只是一个背井离乡,远离亲友的弱女子而已罢了。说话声不由柔了些:“南宫小姐,我受人所托,带了东西来给你。”
说着,剑七便把手中的包袱放在案上,摊了开来。
包袱当中,是几本薄薄的册子,纸页泛黄,看的出来,颇有些年代了。但却印制的极其精美,朱丝栏,墨色清香,悠云忽然就叹了出来:“难为芊芊姑娘这样惦记。”
剑七眼中又泛起赞叹神色:“南宫小姐倒是如何得知,是芊芊送来的?”
悠云倒是难得的娇俏笑出声:“都是古谱,搜寻不易,不是精通乐理之人,何来这样大的功夫。知音难得,除了芊芊姑娘,谁还会在名剑山庄内送我琴谱?”
剑七点点头:“芊芊怕你闲居无聊,说让你无事可以弹弹新曲。”
悠云想了想,便去开了内间的柜门,取出一卷小小的卷轴来。缓缓展开来给剑七看,一个白色裙衫,鹅黄腰带的女子跃然纸上,钗头的白玉蝴蝶欲飞,仍是蒙着面纱。剑七不由赞叹到:“南宫小姐好丹青,芊芊见了不知道要怎样高兴呢。”
“悠云哪里画的出芊芊姑娘风姿的万分之一,那就麻烦七公子代我转赠芊芊姑娘了。”悠云复把卷轴卷起交到剑七手中。
剑七却把卷轴轻轻放回案上,“这样情意深厚的礼物,还是姑娘自己相赠比较合适。”
“你是说?”悠云惊喜的抬头。
“再几天就是除夕,除夕之夜,名剑山庄大宴宾客,特意请了芊芊来唱曲。你们这对知音就可以相见了。若是还能再合奏一曲,不知道要倾倒多少宾客。”剑七神色向往。
“那夜,梨花院外,你在风雪中听的吗?”悠云不由柔声问道。
“若是没有听到,怕是我今生的遗憾吧。”剑七暗暗颔首。
“你若还想听,必然能如愿。”悠云淡淡的笑了。
“那你好好养着,我先走了。”剑七似是一怔,随即告辞,转身便走。
“悠云还有一事相问。”悠云慌张中奔上几步,拉住了剑七的衣袖。
剑七顿住身形。
“十五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悠云只是问。
“名剑山庄十五位公子,每日都有修炼功课,竞技对抗,一月一度,失败者便要多些功课惩罚,十五这个月的功课又是败的那个,这几日被送进雪山修炼去了,除夕自然便会回来,南宫小姐不必记挂。”
“谢谢七公子。”悠云放开了剑七的衣袖。却仍是在剑七出门的瞬间,轻轻开了口:“叫我悠云吧。”
也不知道剑七听见没有,闪身消失在门帘之后。
期生从来只肯叫她“小姐”,从十二岁,她搬进“观云居”开始,期生再也没有叫过她一声“云儿”。
悠云对自己淡淡的笑了,看着案上的古谱,出声叫:“琴儿。拿我的琴来。”
“绿绮清扬兮花缤纷,号钟弹指兮风瑟瑟。”极黯然的曲调,隐隐从悠云的琴上流淌出来。本来伺候在一旁的灵眸,忽然就黯了颜色,“小姐,听着怪难过的,还是不要弹了吧。”
悠云也住了手,低低开口:“琴筝本来就是主人心思,本来是游春的曲调,被我弹的这样黯然,倒是我不能把持了。你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待灵眸答应了出了门,琴儿才给悠云添了回热茶:“小姐,您还病着呢,还是不要这样伤神吧。”
“是啊,又是二十三了。”悠云似是没有听清琴儿所说的,只淡淡对自己嗫喏着。
琴儿欲言又止,似是怕看到悠云这样难过,终是说出了口:“夫人会好好的,您不要担心了。”
“只有你还记得,难为你的这点心思了,下去歇着吧。”悠云不容拒绝的下了令。
琴儿担心的回望一眼,仍是遵照悠云的吩咐,退出了里间。
院落里,不知道何时已落了雪。内间的炭火已经要燃尽了,稀薄寒冷的凉意一点点沁上来,悠云开了窗,把自己的手伸出去。雪安静的落着,毫无知觉,冰冷而寂寞,青春冷落,转眼已成斑驳。
娘,你可还好?又是二十三了,你可还好。
悠云的泪一滴滴垂落,已经那么久了吗?又是这样冷的季节了。期生,又是这样的冷了,你也可还好?浮上悠云眼前的是期生温暖的眼神,又慢慢的和剑七的眼神重叠,让她一时不知,是谁从心底涌现。